第三十四章、欲望之雨
春雨越來越密,不知從何處而來。
有些直直落下,有些被風(fēng)吹斜,這些雨絲沒有遇到屋頂?shù)淖韪簦苤苯勇溥M(jìn)屋子里。
但人卻的的確確能感受到墻壁的切實可信——不可能不費一點力氣穿墻而去。
在這一刻人與雨的自由程度是不同的,劃分這一界限的藩籬卻恰恰由人自己所建造。
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后,人的心情就不由微妙起來。
這些雨絲亦不受衣物的阻隔,直接打在人的肌膚上,雨滴初時被毛發(fā)托住,但攢得多了,就變成水珠滾動下來。
從脖頸滾動到鎖骨,又積聚更多的水珠,形成一宛清淺的小池,而當(dāng)小池也被貯滿,雨水就從鎖骨溢出,流向胸膛和腹部,形成一條條蜿蜒細(xì)長的溪流。
這種穿著衣服卻好像不著片縷的奇妙讓人隱隱覺得刺激,勾起暗藏內(nèi)心深處的隱秘欲望。
這種感覺不久就變得粘膩,潮濕的身體被衣服捂住,就產(chǎn)生種種不自在來,愈發(fā)讓人想要回歸原始。
然而多年習(xí)得的禮儀教養(yǎng)卻阻止著這一沖動,于是兩種思想就在腦中開始來來回回地拉扯。
前者初時是微弱的,像剛萌芽的種子,在黑暗的土壤里輕微地騷動。
這種騷動似乎獲得了某種隱秘的支持,是源源不斷的,而在一步步反抗它的敵人——那塊壓住欲望土壤的禮教石頭——的過程中,它也變得越來越強大。
人一旦無法從這片肥沃的欲望土壤中尋找到自身獨特的意志與追求,那層淺薄的禮義廉恥在這引人心魄的雨中就會像窗戶紙一樣被輕易捅破。
而愈是這種時候,群體的危險性就愈發(fā)凸顯,當(dāng)其中任何一個被欲望所掌握并表現(xiàn)出來,其他人就好像從中獲得了某種寬慰和諒解,可以輕松地放棄思考,以便從痛苦的掙扎中解脫而出,最后所有人都沉浸在奇異的狂歡之中,不得自拔。
“你到底在追求些什么啊,魯行?!?p> 徐諾看著遠(yuǎn)處一步步走向瘋狂的人群,神色憂郁,若是平時,他是要將這些人抓起來拘留的。
魯行依舊被壓倒在地面,盡管他已經(jīng)開始對八倍重力有所適應(yīng),但此時此刻沒有繼續(xù)戰(zhàn)斗的必要。
“世界的根源,宇宙的真實……這樣的話我每天對自己說十幾次,大部分時候也能騙過我自己?!?p> 雨絲漫漫,引人沉醉,作為契約另一端的魯行受到的影響只會更大。
“但看到你,我就知道,這個理由是空虛的。”
他深信自己已經(jīng)獲得勝利和安全,因此完全放松了心神。
“我其實很嫉妒你,徐諾?!?p> 徐諾低頭看向腳邊的魯行,眸中閃過一縷復(fù)雜之色,但馬上被堅定所替代。
“告訴我,這種儀祭如何停止,否則就算殺不了你,我也會讓你嘗嘗被巖槍戳穿上萬次的極致痛苦?!?p> “哈哈哈,就是這個樣子,這就是我所嫉妒的,就算心中有所情緒,卻能夠輕易地忍耐,然后去做正確的事情?!?p> 魯行笑了幾聲,平靜地看向徐諾。
“我就是因為做不到這一點,才會不知不覺就走到這一步?!?p> “當(dāng)時我們的研究都遇到瓶頸,你沒有繼續(xù)對重力術(shù)的探索,而是轉(zhuǎn)向職業(yè)技能的學(xué)習(xí),對我影響很大。”
“雖然一開始對你的選擇我嗤之以鼻,但由于對高周波水刃的研究也一直毫無寸進(jìn),我就試著像你一樣去做其他事情?!?p> 他忽然大笑:“哈哈哈,你知道我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徐諾目光一凝,問道:“與這個儀祭有關(guān)的資料?”
魯行搖搖頭:“不不不,那是后來的事情。”
徐諾銀眉絞動:“那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無法投入除研究以外的任何其他事情,無精打采,心不在焉,就像一個廢人一樣,這種狀態(tài)讓我不得不回到研究中去,但是成果不會因為我別無選擇而自動出現(xiàn)?!?p> 徐諾凝出一根巖槍,若是平時他可能感同身受,但現(xiàn)在……他只想問出線索!
他一槍戳透魯行的胸口。
“說儀祭的事情?!?p> 傷口很快愈合,盡管如此亦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但魯行愈發(fā)陷入一種彌散的心靈狀態(tài),身體對他而言似乎可有可無。
他繼續(xù)說著他的故事。
“就像不是每個人都是扎克,也不是每個人都是你,但扎克的才能是如此少見,因此雖然感到羞愧,但我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點,我并不嫉妒他?!?p> “然而,只要是正常人,不談像你一樣能夠迅速轉(zhuǎn)向,甚至以不遜先前的專心投入到另一件事,但至少是能做到三分的水準(zhǔn),而我卻連這樣的才能都沒有。”
“徐諾你有路可走,而我別無選擇?!?p> 徐諾抬起巖槍,這次他不再留情,戳向魯行的右眼。
即使魯行再怎么無所謂,身體本能還是讓他閉上眼睛。
但遲遲沒有想象中的眼球被扎破的疼痛感傳來。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見鋒利的槍尖正對著他的瞳孔,離鞏膜只有短短的一毫米距離。
雨幕下的荒唐混亂的場景刺激著徐諾的神經(jīng),數(shù)百道透明絲線從天空莫名處散落,連接到帶有隕星氣息的幾百號病人身上。
“我問你!”徐諾忍不住提高聲音。
“怎!么!解!除!儀!祭!”
“沒有辦法。”魯行露出嘲諷的笑容,這種迫在眉睫的危機感還是讓他回過神來。
“我只知道怎么開始。”
“哐!”
巖槍在地面上扎出一個深深的窟窿。
槍身上多了一只手。
徐諾看向手的主人,眼中火焰熊熊,似乎如果墨知不給出什么一個好的理由,就連他一起扎。
墨知感受著身體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心中再一次感激瑟曦。
如果不是她的藥浴也是從內(nèi)到外的完全洗練,就算他骨骼皮肉能扛得住八倍重力,五臟六腑也受不了。
他直視徐諾的眼睛,說道:“雖然認(rèn)識不久,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沒這么殘忍?!?p> “這雨有放大人心欲望的作用,別被影響太深,有些事一旦做出,就再也回不來了?!?p> “至于怎么解除儀祭?!彼D了頓,繼續(xù)說道。
“我有辦法?!?
墨秀于林
這段人心的變化我揣摩了很久,不知道對不對得起多年所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