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祖?我還祖安兄弟呢,這是誰???元浩不由的在心中想起了前世的某個游戲,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竇建德話語中的關(guān)鍵點:殺了縣令!
上輩子不知道,這輩子他可是知道縣令的威風(fēng),大隋朝的縣令集財權(quán)行政權(quán)司法權(quán)于一身,那可是真正的百里侯,平日里出門巡查鄉(xiāng)間光隨從隊伍都有上百人,現(xiàn)如今百萬大軍云集河北,竟然還有人敢做出這樣的大案?
卻見眾人中間的那名男子個子不高,大約較之中人還要偏矮一些,但皮膚黝黑,身體精壯,看上去三十五六,細(xì)細(xì)的眼睛卻配著一雙耷拉的眉毛,看上去似乎很是個老實人,沒想到卻做下這般大事。聽了竇建德的話,男人似乎放松了些,醞釀了片刻就將事情緩緩說了出來。
原來這男人叫孫安祖,也是漳南人,家里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齊晉陽軍戶。當(dāng)年天下三分,以河北為根基的北齊軍力橫絕當(dāng)世,比大隋朝的前任,占據(jù)關(guān)中的北周還要強(qiáng)盛幾分,隋朝皇帝的祖先以及后世李唐的祖先們都在北齊大軍面前屢屢吃癟,直到一代雄主北周武帝橫空出世才險而又險的平滅了北齊,再后來北周又被大隋朝的楊堅撿了便宜。北齊賴以稱雄的根本就是其陪都晉陽的十萬軍戶,都是從北魏六鎮(zhèn)鮮卑流傳下來的世代精銳,因此孫安祖家傳武藝自然極為出眾。只是現(xiàn)如今都大業(yè)年間了,別說北齊,連滅了北齊的大周都亡了幾十年,這孫安祖自然也就沒的世襲的兵可當(dāng),流落到漳南種田來了。
去年河北發(fā)大水,孫安祖作為外來戶本來就田地位置不好,容易積水,洪水一來自然是家破人亡,他婆娘不幸被大水卷走,就留下他和一個十歲的女娃娃。本來天災(zāi)人禍也沒有辦法,但奈何他世代有武藝的事情讓縣令知道了。今上正要討伐高句麗小邦,以開創(chuàng)歷代所未有的功名大業(yè),于是便要廣求天下壯士都去軍中效勞。前年,也就是大業(yè)六年的時候,皇帝還專門下詔書給各位大將說“只有現(xiàn)在建立有利于國的開辟山河不朽功勛,才能得封賜,你們的子孫們才能世代享受你們的恩德?!币悦銊畋娙?。
朝中的大員們不知道有沒有聽進(jìn)去,但漳南縣令肯定聽進(jìn)去了,一力要讓孫安祖這樣的壯士去前線報效大隋朝。但別人去了,家中還有人照應(yīng),孫安祖一個外來戶,舉目無親還拖著個十歲的女娃娃,他一去女兒豈不是只有餓死,因此他再三拒絕了縣里的好意。但歷來小民斗不過官,孫安祖便被縣里的官差捉了去,結(jié)果他又當(dāng)著縣令的面說自己家貧不能去,惹怒了縣令,還被當(dāng)眾鞭打了一頓。
事實證明老實人發(fā)狠比誰都厲害,他假意順從,領(lǐng)了兵杖去從軍,卻偷跑出營,一不做二不休的刺殺了漳南縣令。他舉目無親又做下大案,只聽說過本地有個竇建德有義氣重諾的名號,就抱著女兒硬是追上竇建德來投奔了。
聽完一番話,元浩也不得不對這個中年漢子矚目不已,此人看上去不起眼,卻能悄悄從軍營逃離,還能在層層保護(hù)中刺殺縣令再安然逃脫,再拖著個孩子一路從清河跑到河間,簡直是武俠小說里的武林高手一般,早生幾百年搞不好能上太史公的刺客列傳。
聽完孫安祖的話語,眾人也半響無言,最后還是劉雅帶頭開口。劉雅是竇建德的老朋友,鄉(xiāng)間向來以為人和善著稱,他身量不高,面白有須,像個鄉(xiāng)間的儒士,但元浩親眼見過他跑馬揮矛,還射的一手好弓箭。他說道:“安祖兄弟是個可憐人,按理咱們鄉(xiāng)里一場應(yīng)該幫助;不過殺縣令這件事太大,等于是造反,朝廷追究必然極嚴(yán),只怕是咱們想保住他也很有困難,不過我們都聽你的,建德你拿主意吧?!?p> “孫安祖做的沒錯,張令到任以來,水患不見處置,倒是日夜搜刮百姓以供朝廷,孫大哥也是為民除害,咱們得幫他,不然傳出去咱們怎么面對父老呢?”這是王伏寶。
“他要跑,帶著女兒跑就是了,何必又去殺了縣令。現(xiàn)在他自己一人,卻要拖我們這么多人落水嗎?我們都是有家有業(yè),現(xiàn)在還在軍中當(dāng)差,為了一個造反的賊難道我們也去造反嗎?”這是高季興。
“我看不能收,甚至咱們現(xiàn)在就得殺了他,本來建德你平日里常常為人出頭與官吏為惡,他們都忌憚你,現(xiàn)在貿(mào)然惹上這件事,哪怕不收留他,他日后被抓供出來找過你,只怕也是件大伙的大禍。”這是一向穩(wěn)重的范愿。
一時間眾人都看向竇建德,等著他拿主意。連元浩也在等竇建德發(fā)話,心中想起諸如厚黑學(xué)之類許多書籍,冒這么大風(fēng)險去幫助一個本無交際的陌生人,確實強(qiáng)人所難,何況他也不確定竇建德有沒有這個本事保下這個人。
竇建德沉吟半響,卻是對眾人一笑:“好吧,眾兄弟說都聽我的,可我不能就這么簡單由我一人來定大家的生死大事?!闭f著挨個點到“劉雅、王伏寶、高季興、范愿……你們留下,其他人先出去,這件事任何人不許外傳!“
元浩沒資格參會,趕緊溜了出去,卻始終在想著孫安祖的事情。但一直等到下午吃飯時候,竇建德才帶著劉雅等人重新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而孫安祖的身影元浩卻沒見到,他不由的一嘆。按他們這些地方豪強(qiáng)的作風(fēng),竇建德他們估計已經(jīng)把他給埋了,其實若是元浩自己決定,他也會這么做,畢竟孫安祖再可憐也是個陌生人,但竇建德他們卻都是自己的朋友親人。他絕不會為了一個空空的道義,拿自己人的安危冒險。
晚上,元浩也沒去找王伏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自己在竇建德營帳邊找了個地方睡覺。他卻怎么也睡不著,索性睜著眼瞎想,一會想到李世民一會又想到瓦崗寨的故事,最后還是想著孫安祖的事情。
突然,元浩一把抓過橫刀跳了起來:“誰?“
“是我,王伏寶。“卻見王伏寶把門簾挑開,搭在一邊,直直走了進(jìn)來。
“伏寶哥,是你啊。“元浩一喜,卻又想起王伏寶白天的話語,想到以王伏寶的俠義心腸,此刻恐怕正不好受,想說幾句也不知從哪提起,一時只好憨憨的站著,也不知說什么好,只是想著反正竇建德他們做主,或許當(dāng)時自己幫王伏寶幫腔說幾句也不礙事。
王伏寶卻不以為意,絲毫不見不樂之色,反而朝元浩擠了擠眼睛,一副心情挺好的樣子。
“阿浩,你猜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什么?一把好刀?”
“給你帶了個小媳婦!”
“什么?”
說話間,從王伏寶身后冒出一個小腦袋,然后畏畏縮縮的走出來一個小姑娘來。
小姑娘大約十來歲,但是眉眼生的十分干凈,一副討人喜歡的樣子,只是神情卻畏畏縮縮,小心翼翼的看著元浩,弱弱的問了個安:“這位哥哥好?!?p> 還真是個小媳婦!不對,小妹妹,也不知王伏寶從哪找到的,軍營里怎么會冒出來一個小姑娘!
王伏寶看著元浩一副傻樣,卻是樂的笑了起來?!八諏O,以后就是我的干妹妹,就養(yǎng)在竇家莊啦,也是你的妹妹,我?guī)齺碚J(rèn)認(rèn)親?!闭f著王伏寶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腦袋,孫小姑娘好像一只乖巧的小貓任他揉捏,露出了一臉安心的表情。
姓孫?元浩腦海中如同電火花一般閃過一個名字,孫祖安,啊不對,孫安祖!好像知道了什么,頓時有些慌張。
“伏寶哥,這孩子的爹呢?“元浩試探的問道。
“哈哈,你小子就是聰明,她爹就是孫安祖。不過,有件大事竇公要讓你跟我一起去辦,不知道你有沒有膽量?”王伏寶神情一下子變得嚴(yán)肅起來。
“什么事?你和竇叔都決定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說!”
王伏寶指了指身邊的小姑娘“跟這孩子的爹就有關(guān)系,咱們馬上帶著她還有她爹從軍營離開。”
“那咱們不是成了逃兵嗎?”元浩問
“怕什么,隊伍里都是自家兄弟,誰能查咱們,我們要干的事可比當(dāng)這朝廷的大頭兵大?!闭f著王伏寶拍了拍身上背著的包袱,牽著小姑娘走了出去,邊走邊丟下話來:“收拾好家伙,帶上糧水,明晚在北營門等我?!?p> 見王伏寶轉(zhuǎn)身就走,元浩忙追了出去:“你總要告訴我咱們?nèi)ツ陌??!蓖醴鼘氜D(zhuǎn)頭一笑:“小子,聽說過高雞泊沒有?”說完扛起小姑娘坐在肩頭,腳下生風(fēng)越走越遠(yuǎn)。還有一句弱弱的細(xì)語傳來:“小哥哥,我叫孫鈴鐺?!?p> 眼看著王伏寶已經(jīng)走遠(yuǎn),元浩回到房內(nèi),卻是再也睡不著了。高雞泊他當(dāng)然知道,那是河北道上的大湖,漳水交匯的地方,身為這一世的漳南人,他當(dāng)然知道這個廣袤數(shù)百里,葭葦阻奧,蘆葦叢生的大湖,可老竇要他和王伏寶去那干嘛。
對了,還有那個孫安祖到底竇建德想怎么處理?這一夜,元浩的腦子始終是高雞泊、孫安祖、王伏寶、竇建德幾個名字轉(zhuǎn)個不停,偶爾還有一個孫鈴鐺的小姑娘名字冒出來,卻是一夜間再也沒睡個瓷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