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桃桃回家煮了飯,把醬牛肉切成薄片,調了醬汁潑上熱油,一瞬間香味四溢。
申深用陸峻熙帶來的龍葵嫩葉焯水之后,打了四個雞蛋簡單地煮了一個湯。按照她們那里的吃法,是不用焯水的。申深來到云周后,無意在花廠路邊看到這種野菜,摘回去煮湯,才知道云周人都沒吃過這種野菜。
為了讓大家適應這種口味,她就試著焯水之后在打雞蛋一起煮,竟然意外得到長輩們的喜歡。畢竟吃苦這件事,還是老一輩比較習慣。
陸峻熙在巷子口的小三輪車攤販那里買了一份涼拌豬耳朵和一份素什錦,算是伙食費。
租屋不大,所以申深當時和桃桃就沒買餐桌,吃飯就坐在地毯上,茶幾當餐桌,還能看電視。
四個人圍著茶幾吃飯的場景多少還是有些尷尬,最突兀的數蒲嘉植。他長手長腳的,身上還穿著上班的衣服,盤腿坐下已經很困難。但是看著很上道地用龍葵雞蛋湯泡飯吃的蒲嘉植,申深又覺得自己多慮了,人家那么自然,自己當然就不能把人家當外人。
桃桃打開電視,繼續(xù)觀看一檔叫《這周有空嗎?一起吃飯吧!》美食綜藝。節(jié)目駐場嘉賓是圈內著名的美食偵探余滿大哥,每一期他都會帶一兩個圈內藝人到大街小巷去探店找飯吃。
這一期是在蘭州約到了最近沒什么消息的季曄,對娛樂圈很好奇的桃桃隨口就問蒲嘉植。
“蒲總?你們圈里的人都那么好看嗎?”
蒲嘉植夾到嘴邊的醬牛肉放了下來,說:“不好看進不來?!?p> “也是?!碧姨铱隙ǖ攸c點頭。
這餐飯大多時候都是桃桃在說話,陸峻熙會配合她一起談論電視里的食物是不是真的好吃。申深看著瘦弱,但是夾肉的次數卻不少,時不時也會招呼蒲嘉植夾肉夾菜。
蒲嘉植默默地吃著飯,他到底是不免拘謹了一些。連申深都看出來,他這餐飯吃得雖然不差,但是話比兩人在路邊小攤吃小籠包少了許多。
畢竟還是有高精尖人士包袱的。
之后,蒲嘉植還有幾次來蹭飯。說是蹭飯有些過了,因為他也會在出差以后,給她們帶來一些回禮。到外地的話會參照那檔綜藝,給她們帶一些特色食物。有時候他坐一等座高鐵回來,秘書送到店里時,菜都還是熱的。
要是他出國就會帶些國外特產,比如日本的和菓子、瑞士的手工巧克力、泰國的椰汁西米糕、意大利的提拉米蘇等等。
一來二去,申深和桃桃對于他經常來家里吃飯的事也見怪不怪了,就當時多了一個飯友。
學生們放假的時候,李婆婆從北方回來了,蒲嘉植也就很少來跟申深她們一起吃晚飯,申深也樂得生活恢復了平淡,依舊認認真真地生活著。
每天上班澆花插花送花,回家洗衣做飯學習一下別家花店的藝術品。
七夕前一周,臺風來了。
氣象臺預告是下午三點臺風會抵達到云周市區(qū),早上九點的時候,申媽媽從南浦給申深打來電話,說家里起風很大,讓她今天就暫時歇業(yè)一天,不要冒險。
云周有過很多年被臺風傷害的經歷,在十幾年前,幾乎每次臺風,都能聽到有人罹難的消息?,F在云周的防洪澇預警部門做得比較好,像申深這樣登記在冊的經營者,會每隔半個小時就會收到臺風預警和定位信息。
在前一天,舅舅到田里看禾苗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申深給桃桃放假讓她回去照顧父親?,F在店里只有申深一個人收拾,陸峻熙得到媽媽的指示,從學校出來幫申深的忙。
嬌貴的花卉收進倉庫,小盆栽都擺到了工作臺上,大型的盆栽綠植就先放在地上。申深自以為已經做得很妥善了,她第一次獨立面對臺風,的確已經做得很好。
只是論誰也沒想到,今年的臺風會在云周停留超過整整二十四小時,連月湖都無法承載這樣大的壓力,洪水無法及時泄出,地勢低平的街道漸漸積滿了水,并沿著門窗的縫隙滲入商店內。
申深聽著雨聲難以入睡,不斷刷新著洪水預報?;ǖ暌呀浲I(yè)一天,到了夜里一點,申深收到消息說臨街的積水已經從馬路漫到街道上,很快就會進入深情花店那條街。
申深不再輾轉反側,立馬起身換衣服,穿上雨衣拿了一把彩虹大傘,然后沖進了磅礴雨幕。
蒲嘉植連著幾天高強度工作,難得聽著大雨SAMA睡了一個好覺,卻又不小心做了一個噩夢。他醒來喝杯水,夜深人靜,即使在磅礴大雨之中,一點小動靜都會被放大,他聽到樓道有人急匆匆下樓的聲音。
蒲嘉植從窗戶往外看,雨比他入睡前更大了,看來明天可以在家上班了。原本他還因為緩和了噩夢帶來的負面情緒而開心,轉瞬又想到自己停在公共停車位的寶馬,心想著自己的車應該不會有事吧?
隨即樓道的感應燈亮起,一把黑色大傘被撐開,一個人從里面沖了出去。她的腳步很匆忙,傘遮住了她大半個身子,只露出一截腿。
可是即使這樣,蒲嘉植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人就是申深。
他蹙眉,這么晚下著這么大的雨,她出去干嘛?
蒲嘉植雖然不解,但手上還是很快查到了雨水蔓延到臨街的消息。于是他二話不說換上外出的衣服跟著出門。
這雨真大,打到人身上還會疼,蒲嘉植沿著街邊依舊開著的路燈走到深情花店,卷閘門半開,他直接鉆進去,看不到申深的人影。但是他的動靜依舊引起了女生的警惕。
在倉庫找簡便架子的申深聽到外間有腳步聲,害怕是小偷或者什么壞人,靠著墻壁噤聲,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輕。
“是我,蒲嘉植。”蒲嘉植一進門就大聲說出自己的身份,以免引起申深的不安。
申深走出來,看到蒲嘉植穿著T恤和寬松的中褲,和她一樣也被雨水打濕了雙腿。
“你怎么在這兒?”
“我看到你下樓了,太危險了申深?!逼鸭沃彩掷锏膫氵€在不停地滴水,他站在那里向申深提出誠懇的建議,“這些花泡壞了,可以再買,但是你這樣是很危險的,水已經淹到平安路了,外面的水很快也會……”
“管好你的車?!鄙晟畲驍嗥鸭沃驳膭窀??;ǖ甑碾婇l已經被街道強制關閉了,蒲嘉植看不清申深的臉,但是他從申深的語氣中聽到了從未聽到過的冷淡。這個冷淡,就是針對他蒲嘉植。
他被噎住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么。他真是不知輕重,怎么可以勸人將生計拋掉?蒲嘉植意識到,如果自己還想和申深保持朋友關系,那他不能再說這種話。
申深轉身進入倉庫搬出簡易貨架,放在墻邊。等她再拿一個出來的時候,上一個不見了。申深探頭去看,蒲嘉植正在將那個貨架打開擺在店里有空間的地方。
申深沒有再說什么,有了蒲嘉植的幫忙,把地上的花搬到架子上的確快了很多。申深拿起最后一盆花放在花架子上,馬路上的水已經漫到了街道上。
“謝謝?!鄙晟顚χ鸭沃舱f。
一直默默干活的蒲嘉植像是得到了無罪釋放,終于露出了笑容。
“你不介意我剛剛說的話吧?”
申深搖搖頭,從柜子里拿出桃桃屯的零食,一盒沒吃完的蛋黃酥。即使這么危急的時候,桃桃也不忘致電申深,要她保護好她的零食。
“不介意,你說的本來就沒錯,只是立場的不同,我有我的堅持而已?!?p> 沒想到申深說的還挺有理有據,蒲嘉植轉頭去看申深的表情。在昏暗的而又充滿芬芳屋子里,少女的臉上閃著一些柔和又堅毅的光芒。
她不同于蒲嘉植見過的任何有一位女性,或者說像申深這樣的女孩子,在他那樣的圈子里是遇不到的。
溫婉賢良又柔中帶剛,艷若桃李卻秀麗端莊。像三月的春風,又像此刻夏夜的暴雨,給人帶來秋天里豐饒的驚喜,又似冬日里的暖陽照拂人心。
她總是對生活充滿著蒲嘉植不能理解的熱情,他喜歡申深眼里的光芒,很喜歡。
申深彎腰去看街道上漫起的雨水,問蒲嘉植:“你不去看你的車嗎?”
蒲嘉植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然后起身向她走去。
“你……”
“誒!里面有人嗎?這么危險快回去吧!”兩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社區(qū)工作人員接到上級安排,出來巡邏看看有沒有店家正在緊急整理店鋪,在這種緊急關頭,財產固然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人民的生命安全。
“好?!鄙晟畛莾扇苏f,回頭問蒲嘉植,“你的車怎么辦?”
蒲嘉植也走到卷閘門后,蹲下去看外面的形勢。
那兩個社區(qū)工作人員朝申深和蒲嘉植走來,問:“你們有車停在這外邊嗎?”
“我的車停在那里?!逼鸭沃仓噶酥杆能?。
“那好,你可以到街道口的雨棚登記領一條鐵鎖把你的車和路樁鎖在一起,氣象局說今年是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洪水,不鎖你的車恐怕就要漂走了。”
“好,謝謝?!?p> 這一段插曲打亂了原本的氛圍,蒲嘉植讓申深先回去,自己去領個鎖回來鎖車。
申深搖頭,說:“我在這里等你吧,大晚上的一個人不安全?!?p> 蒲嘉植笑了,伸出手指點點申深的額頭,說:“你這樣才不安全。”然后一個人撐傘往外走。
他自以為自己的背影很瀟灑,走出幾步就被申深給叫下了。
“蒲嘉植!你走錯方向啦!”
兩人一起回家,出門時都是穿著拖鞋,還都是街上超市十塊錢一雙的漏洞按摩鞋。申深啪啪踩水,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申深家就枕著一條小河,她從小身子弱,別人家的小孩一到夏天就泡在清澈見底的小河邊,她只能趴在窗臺上看別人玩。
所以她就很喜歡踩水玩,兩只腳在水里劃拉著向前,蒲嘉植走在她后面,看著申深的動作,怎么看都覺得很可愛。
時間突然一下子就慢了下來,即使是凌晨三點,也不會感到孤獨寂寞害怕。
申深先上樓,走到一半停下來回身看著蒲嘉植。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收哪些花,過幾天我把你上回挑中的那盆花送給你吧!”
蒲嘉植笑著說好,除了“好”他也說不出其他什么話來。
他看著申深一步一步往上走,滴水的雨傘在地上留下沒有規(guī)律的印記,也一滴一滴毫無規(guī)則地滴在蒲嘉植的心上。
從未有過這樣矛盾的心情,既想馬上告訴她自己對她產生了愛情,又害怕她覺得自己唐突,真是苦惱。
申深回家又洗了一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收到蒲嘉植的來信。
“晚安?!?p> 申深從小到大都沒有收到過任何一個男性的晚安,她的臉因生理激動而有些發(fā)燙,思索了一會兒,也回復了一個“晚安”。
因為連夜的暴雨,全城半數的商店停業(yè)兩天。深情花店也不得不再停業(yè)一天,但作為老板娘的申深不敢休息,趁著中午停雨的一小會兒,她又拿著傘出門去店里看情況。
當初在裝修的時候,申深聽了葉淑蘭的建議,接觸地面的材料都是一些金屬建材。水果然滲進店里,好在所有的花卉都遠離了店面,只有鐵架和工作臺的桌角接觸地面。插線板安裝在離地面五十公分的高度,有些受潮。
申深將看到的情況都記錄拍照下來,又給一些不喜歡潮濕環(huán)境的綠植換到一個稍微干燥一點的環(huán)境。
用木板簡單搭建的倉庫踢腳線的高度都被泡在水里,依照云周每年長達五個月的雨季來說,十月以后再更換木板會比較劃算。
整理好店鋪的申深出來就發(fā)現店前停放的寶馬,換回了云A·S0312越野,看來寶馬被拉走了。
得到街道允許恢復營業(yè)通知后,桃桃也回到云周?;ǖ昃幫馊藛T陸峻熙又被叫來幫忙,三個人擼起袖子打掃店面,將鮮花搬出來曬太陽,連特別怕曬的桃桃都忍不住感慨:“有太陽真好!”
申深想了新的宣傳語,配合災前災后的花店照片,發(fā)了一條新的博文。
“世界上美好的東西很多,但不及臺風過境后的陽光,風雨過后依舊嬌艷的玫瑰,還有永遠笑容可掬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