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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山講述道，“‘明月別枝驚鵲，清風(fēng)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zhuǎn)溪橋忽見?！髁恋拿髟律狭藰渖遥袷巧鲆环N力量別到了樹枝，驚飛了樹上休息的鵲鳥；夜半時分，枝條上吹來的一陣清風(fēng)惹得樹上的蟬發(fā)出來幾聲鳴叫。夜是那么靜寂，空氣是那么清新，田野里稻花的香味兒此時也隨風(fēng)飄至，預(yù)示著今年又將是個好年景；而旁邊池塘里的蛙鳴，恰在這時侯響成了一片，這是多么的令詞人陶醉而又興奮?！碧锎荷街v到這里略微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想讓學(xué)生們體會一下月光別枝、清風(fēng)鳴蟬、稻花清香、蛙鳴一片的月朗星稀之夜的南國田園風(fēng)光。隨后他繼續(xù)講述道，“這是上半闕，接下來蛙鳴講述這下半闕。南方夏季的多雨，剛還是月明朗朗星星稀疏，這時月光已被微云掩映，仰頭看去，天空中還是能夠看到有七八顆星星在天幕上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幾點雨滴在山前飄落，有兩三點還涼絲絲地落在了臉上。圍繞著山神廟的樹林邊，那所舊時的茅屋小店還坐落在那里；山路悠忽一轉(zhuǎn)，曾經(jīng)水流潺潺的小溪之上，那座小橋，依舊出現(xiàn)在那里。天這么晚了詞人卻還走在鄉(xiāng)間道路上，這是為什么？詞中沒有交代，我們也不用過多猜測，總之在風(fēng)景秀麗的南國，夜半時分詞人走在熟悉的鄉(xiāng)間道路上，剛才還是明月別枝鵲鳥驚飛，清風(fēng)吹來夜半蟬鳴，稻花清香蛙鳴一片；忽然云遮明月星現(xiàn)云中，山前見雨滴飄落，圍繞山神廟的樹林邊，那所舊時的茅屋小店依然還在，道路攸轉(zhuǎn)，詞人熟悉的小溪和它上面的小橋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p> 田春山講到這里，將書攏在胸前，臉上流露出些許陶醉的神態(tài)，之后他又馬不停蹄地講起了《清平樂村居》，他講述道，“這是一首描寫濃郁農(nóng)村生活的詞。作者辛稼軒二十一歲便隨南宋朝廷南下，無奈南宋朝廷只想偏安一隅，過自己舒服的小日子，不但不思奪回失去的中原失地，反而變本加厲地腐朽揮霍，大肆興建樓堂館所，一時間以抗金將士為主的主戰(zhàn)派，被以南宋皇帝為首的主和派所壓制打擊，這時的一位名叫林升士人（做官的，當(dāng)然也是著名詩人）所寫的這首《題臨安邸》最能表現(xiàn)出當(dāng)時腐朽頹廢、求安思淫的投降者的本質(zhì)，‘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fēng)熏得游人醉，錯把杭州作汴州?！茨侵刂丿B疊的青山，那鱗次櫛比的樓臺，那是我大宋的大好河山??！寫到此詞人筆鋒一轉(zhuǎn)，寫到了‘西湖歌舞幾時休？’那西湖之上縱情聲色、尋歡作樂消磨人們抗金斗志的淫靡歌舞呀，你究竟什么才能夠停止下來？！那些茍且偷生忘記了國難家仇只圖尋歡作樂縱情聲色的（南宋）統(tǒng)治者們，你們被這西湖上吹來的香風(fēng)所迷‘醉’了，你們錯把這杭州當(dāng)作故都汴州了！”
講到這里，田春山氣色凝重地停頓了足有半分鐘的時間，然后他接著說道，“這就是二十一歲的詞人辛棄疾隨南宋朝廷南下后的社會環(huán)境，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又怎么能容得下這位主張收復(fù)中原的抗金英雄？！怎么能容得下他吟誦‘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當(dāng)辛棄疾四十三歲的時候，即1182即被主和派排擠彈劾而回到江西上饒，住在他的帶湖莊園；1194年他再次被罷官回到上饒，他住在了1192年開始修建的瓢泉莊園。1196年，辛棄疾的帶湖莊園失火后舉家搬到了同在江西上饒的瓢泉莊園，他的許多描寫田園風(fēng)光的詩詞都是在這里寫就的，那么接下來我們來看看這首《清平樂村居》。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fā)誰家翁媼？’同學(xué)們，為了講解這首詞，我查閱了不少資料，他們的譯文大多是，‘茅草屋的屋檐低且小，草屋的旁邊是一條小溪，西邊長著翠綠的青草。那邊傳來了用吳地方言相互逗趣取樂打招呼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是那么的平和而親切；另一邊有兩位白發(fā)蒼蒼的公公、婆婆相跟著走過來，他們又是誰家公公、婆婆？’同學(xué)們，這么翻譯這首詞我覺得是值得商榷的！”
田春山此時的聲音柔婉卻深沉而有力，但他的話還是一下子讓全班同學(xué)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謝新也不例外，他心想書上寫著的還能有錯？！田春山見教室里的學(xué)生們鴉雀無聲都瞪著眼睛看著他，于是他語氣緩和卻又堅決地說道，“同學(xué)們，我知道你們認(rèn)為書上說的都是對的，但我想問你們一句，你們說，書是不是人編寫的？對，是人編寫的，人有誰沒有犯過錯誤？對，沒有任何人沒有犯過錯誤！所以書里也有出錯誤的時候，你們說是不是這樣的？！”
（三十四）
田春山繼續(xù)講述道，“我之所以說這首詞普遍翻譯的有問題，關(guān)鍵在于一個‘醉里’二字！就是這第三句的‘醉里吳音相媚好’，同學(xué)們，大家說，這句詞中的‘醉里’和我們先前所學(xué)的‘醉里挑燈看劍’的‘醉里’，是不是一個意思？對的，是一個意思！既然是一個意思，那就是說我們大英雄詞人辛稼軒他在歸隱家鄉(xiāng)的時候，閑來無事到朋友那里喝了酒回來，是不是該這么理解？！是的，對于這首詞的創(chuàng)作背景我們越來越清晰了，實際上，只這一個‘醉里’就見出了這首詞是描寫的是誰。大多數(shù)資料在翻譯時說這首詞寫的是詞人辛稼軒一家人所過的農(nóng)人生活，但這恰恰是值得商榷的。在前面我們已經(jīng)說過，辛棄疾曾是南宋朝廷的高官，他在江西上饒帶湖地區(qū)擁有自己的帶湖莊園，之后又在上饒的另一個叫瓢泉的地方修建了瓢泉莊園，也就是說我們的抗金英雄終歸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他是有地位有聲望的地主階級，只是這時他正在受排擠彈劾回鄉(xiāng)歸隱暫時過起了田園生活而已，他又怎么可能像陶淵明一樣結(jié)草廬而安居呢？是不是？這‘醉里’二字，恰恰表明了他歸鄉(xiāng)隱居之后的生活狀況，詞人無奈呀，他只得游逛縱情于山水之間，偶爾與友人舉杯共飲述說抗金奪回故土的豪情，這一天他喝得有點醉了，在歸途中小憩時，他見到了一處低矮卻別致的草廬以及旁邊的小溪，小溪邊長著青青的草，他醉眼迷離之際，忽然聽到了兩個操著吳音的人的聲音，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他們在風(fēng)趣地打著招呼，于是詞人立即睜開了眼睛，這時他又看到了兩個滿頭白發(fā)的公公、婆婆。實際上那時候辛棄疾也已經(jīng)是五十有余了，在那個年代，這個年齡也屬一位老者了！詞人想到，這樣白發(fā)蒼蒼的公公、婆婆應(yīng)該是兒孫滿堂的了，像他們這樣的普通黎民百姓的日子過得還好吧？！
“作為抗金名將愛國志士，詞人還關(guān)注著國家關(guān)心著普通老百姓，正如北宋政治家文學(xué)家范仲淹的名句所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好，我們接著講下半闕。”田春山依舊語氣緩緩地講道，略黑的一張臉上沉靜而嚴(yán)肅的眉宇見出一種“英氣”，仿佛是受了他講述內(nèi)容的浸染之故，這種“英氣”平時在他的臉上是見不到的，他接著講述道，“如果我們站在一個愛國的封建士大夫的角度，我們或許就多少能夠理解這位南宋抗金詞人的愛國情懷與悲憫之心，他寫‘醉里挑燈看劍’是奔赴殺場報效國家，現(xiàn)在他寫‘醉里吳音相媚好’，同樣是他愛國家愛黎民百姓的一個體現(xiàn)，兩個‘醉里’都是指詞人自己酒后襟懷坦蕩一片炙熱之情。詞的下半闕是，‘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是一幅南國農(nóng)村寧靜而祥和的耕作的情景，詞的意思很平白，沒有什么深奧的地方，我不作過多解釋，我只是想告訴同學(xué)們，這下半闕是與‘醉里’相呼應(yīng)的，詞人在醉酒狀態(tài)看到了一副田園圖畫，他本該很愜意，但正是因為處于醉酒狀態(tài)，在欣賞了一副南國田園畫面之后，他陡然望向中原方向，那里的老百姓，他的父老鄉(xiāng)親們，他們正慘遭異族的侵略與蹂躪，國家的大好河山的北半部分，正在被外族做所占領(lǐng)。想到這里，我們的抗金志士愛國詞人禁不住淚眼婆娑！”
講到這里田春山陡然收住話語，眼光瞧向窗外，幾只麻雀在那棵茶杯口兒粗細(xì)的白楊樹的枝條上靜立著，春天清新的空氣從敞開著的教室窗戶里飄進來，這時就連郝海洋也耷拉下眼皮安靜地坐著，忽然下課鈴聲驟然響起。
（三十五）驢不勝怒蹄子它
要說這郝海洋在科任老師的課上活潑好動顯擺自己，但在班主任田春山的上課時還是盡量收斂的，起碼小動作少了許多。這一天下午第一節(jié)課便是語文課，俗話說“春困秋乏夏打盹兒”，仲春時節(jié)天氣暖烘烘的，空中雪片般飄舞著楊樹毛兒，據(jù)說郝海洋中午回家吃了燉肉白米飯，于是一上課便將課本立在課桌上，腦袋則伏在后面。田春山這一天講的課是柳宗元那篇《黔之驢》。
“‘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貴州這個地方原先沒有驢，可是就有那種閑來無事的人把驢用船載著運到了這里，運來了才發(fā)現(xiàn)派不上用場……后來老虎見到了驢，那驢一叫，老虎被嚇得渾身發(fā)抖以為這怪物要吃自己，便急忙躲開了。后來老虎熟悉了驢的叫聲，于是開始在驢的前后左右出沒，見驢沒有太多反應(yīng)，就更加地靠近驢，‘益狎’，是指越來越輕佻，并且開始戲弄驢。那驢當(dāng)然不干了，于是便‘驢不勝怒，蹄之’，就是說驢忍不住怒火，用蹄子踢老虎，同學(xué)們注意，這句話里的‘蹄’不是蹄子，是名詞用作動詞，意思是用蹄子踢它?！边@時候郝海洋大約是睡得正鼾，頭稍微一動即將擋在面前的課本碰到了地上，田春山停止了講課，將眼光罩在了這個學(xué)生的身上。田春山漫步走到海洋身邊，用手拍了拍他肩膀，這家伙渾身一激靈陡然坐直了身子，面頰上留著明顯地被壓出的痕跡，同學(xué)們傳來了善意笑聲，海洋于是坐直了身子面露羞澀。田春山看了看他，便轉(zhuǎn)頭對全班同學(xué)說，“這個季節(jié)，不冷不熱，是睡覺的好時節(jié)，可也是學(xué)習(xí)的好時節(jié)，萬物都在拔節(jié)都在爭先恐后地接受陽光雨露的撫育都在求生長，我們還是得打起精神來。要不然，你就會將‘驢不勝怒，蹄之’理解為，‘驢不勝怒蹄子它’了！”教室里于是爆發(fā)出男女生歡樂的笑聲，那笑聲借著春天的空氣與陽光，在校園里追逐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