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一處深宅大院里,有一間廂房悄然間點起了燈,是丞相府,上官痕的房間。
今日一路奔波,還做了一些稍動腦子的事情,本來應(yīng)該是好睡的,但是躺在臥榻上的上官痕仍舊輾轉(zhuǎn)難眠,腦海里只有一個畫面環(huán)繞,便是白無心矯巧柔弱的模樣,他還沒有見過像她那樣的女子,純真的像精靈一樣可愛,他很喜歡這樣的女孩子,盡管現(xiàn)在影響到他的睡眠,他還是面帶微笑,看起來心情也很不錯,嘴角還笑得有幾分邪魅,隨即起身,隨手披了件衣衫走到書桌旁,輕輕的點了燈,研了研已經(jīng)凝固的墨漬,鋪開一張尚好的宣紙,執(zhí)筆在紙上圖描起來。
在燭光的映照下,牛皮色的宣紙,顏色看起來深深淺淺,在加上筆體的有意勾畫,畫中的女子更顯得有形有色,還有立體美感。上官痕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的妙筆之作,雖然是素筆丹青,卻足以展現(xiàn)出她與眾不同的美,脫塵脫俗,淡雅寧靜,如同一個被塵世有意藏起來的女子,與仙子相比多了一份塵氣,與世人相比又多了幾分安靜,可她確實是一位特別的女子,從她的眉宇之間感覺,這世間的一切似乎與她都沒有多大關(guān)系,仿佛她原本是另一個世界的精靈。
上官痕想到此處,又不由的額頭微蹙,搖了搖頭,苦笑十分,想著白遠(yuǎn)山如此世俗精明的香商,竟然會將女兒養(yǎng)得如此不近煙火,人畜無害,也真是難為了!
想著想著,上官痕困意來襲,揉了揉太陽穴,星目微瞇,熄了燈,又回到床榻上休息,因為明日還得早早入宮,將今日之事說與太子殿下,宮廷之事總是容易讓人頭疼,上官痕習(xí)慣的翻了翻身,安心入睡。
皇宮給人的感覺與別處確實不同,雖然經(jīng)常出入皇宮,但上官痕給人的感覺,依然是表面隨和內(nèi)心謹(jǐn)慎,言行舉止從未有不妥之處。
迎著澤澤晨光,上官痕瀟灑又不失儀態(tài)的邁入東澤宮,此處雕梁畫棟,朱漆暖玉,金色輝煌,花色如畫,墨色如山,臨池而建的遮陽亭中,正襟撫琴,如水如玉,神采飛揚的男子,便是太子殿下百里晴,他是九重王朝最優(yōu)秀的皇子,也是無人敢動的太子。他的琴聲悠揚自在,與他本人的性情一點也不相符合,他深不可測,無人可解,就連他的姑母,當(dāng)今皇后都不知他這個兒子最真實的想法。
“上官痕拜見殿下?!鄙瞎俸凵锨拔⑽萘税荨?p> 百里晴手指按住琴弦止了琴音,看了看眼前的上官痕,嘴角微揚,語意挑逗,“表弟,你昨夜沒有睡好?”
“這也被你看出來了……”上官痕連連苦笑,又言道:“心中有事,怎能安睡……”
“這還得多謝表哥對臣弟的厚愛……”
“你與我如此喜言笑談,打情罵俏,朝暮相伴,而本殿下又年過未娶,很多人都以為本殿下對你情有獨鐘,已有‘?dāng)嘈渲薄姆Q號了?!?p> “還好是很多人,不是全部,呵呵……”
上官痕自幼與百里晴交好,還是可以略隨性子的。
“怎么樣,是白家香商嗎?”
“不是,若是香銀確實有出入,與香城主和白家無關(guān),應(yīng)從別處查起。”
“今早,平日里進(jìn)香的小太監(jiān)徐公公死在了他的房內(nèi),總管太監(jiān)說他是畏罪自殺,他房間里還收出了數(shù)千兩銀票,以及其他財務(wù)?!?p> “他老家在易縣,近幾年來良田,家宅確實曾了不少?!?p> 百里晴踱著步子,不覺幾步已經(jīng)移到了上官痕身前,語氣平淡,行為優(yōu)雅,像是在與上官痕閑聊。
“如此說來倒也合情合理?!鄙瞎俸酆唵蔚幕亓艘痪洹?p> “作為補償,痕兒,與表哥一起用早膳吧?!卑倮锴缬幸庋垼瞎俸垡埠芙o面子,“恭敬不如從命,呵呵……”
“呵呵……”
百里晴與上官痕向來意趣相投,相交甚歡,帶著笑聲,二人齊身向前殿走去,若不是在世間,又有如此美景相襯,應(yīng)該是一對最好的知己好友。
從皇宮出來,到回府的路上,宋青書見他家公子沉默不語,又有點心不在焉,還有點若有所思,跟隨公子多年,還從未見公子有如此之態(tài)。一不小心脫口而出,“公子,您今日有心事?”
“青書,你覺得上次在芙蓉城,你與我為家母尋得的兩件禮物,哪一件更得母親歡心呢?”
“公子,您是說那和田玉鐲和藍(lán)田翡翠鑲金釵嗎?”
宋青書疑惑不解,偷偷窺了一眼,但見上官痕默不做聲,又繼續(xù)言之,“公子,這兩件可都是稀世之物??!”
“青書愚笨,不能為公子分憂,也不敢妄自揣測夫人之意?!?p> “你小子就是機靈,跟本公子耍嘴皮子到是一流……”上官痕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笑。
“公子,莫非是在沉香寺對那位女子動心了……”
“別胡說……”
“十有八九……”宋青書低聲自語一番。
上官府乃丞相之府,即便是月色朦朧,亦不掩其奢華絢麗,燭光點綴也可將園中美景顯上三分。
“正逢秋季,這晚風(fēng)輕盈,到感覺十分涼爽,也讓人舒心自然?!鄙瞎俸圯p輕放下碗筷,神情倒也愜意。
“痕兒,娘親見你今日與往日不同,是否有心事?”上官夫人細(xì)細(xì)打量了兒子一番,眼見兒子眉青目秀,相貌堂堂,謙謙君子,溫溫如玉,才幾日不見,便又生的清雅出塵,瀟灑俊美,自然是十分欣慰,但又見兒子眉眼間神情復(fù)雜,一雙玉脂般,雍容華貴的手輕輕拂在上官痕緊張嫩白的手背上,溫和善言,“痕兒,有事當(dāng)講,父親和母親定會為你做主?!?p> 一旁正襟坐著的上官賢早已話意滿腹,命管家將剩席撤下。
“兒子確實有一件事情,需父親與母親恩準(zhǔn)……”上官痕起身跪拜在堂內(nèi),言語前已示意宋青書前去準(zhǔn)備。
上官丞相與夫人眼見兒子行事誠懇,目光堅毅,便知兒子對此事是下了決心的,正要詢問,卻見上官痕身邊的貼身護(hù)衛(wèi)宋青書領(lǐng)著下人帶來了公子平日最為珍愛的血珊瑚,和另外一件禮物。
“父親,母親,這是兒子孝敬您二老的,感謝父母對兒子這么多年來的教導(dǎo)與養(yǎng)育之恩?!?p> 上官賢眼見兒子如此費心,倒也當(dāng)起事來,“青書,你先帶人下去?!?p> 然后,面帶微笑,看著上官痕,一襲錦衣青衫,玄發(fā)冠玉,已是成年男子的裝束,陡然父愛泛濫,暖心的話語脫口而出,“是何事,讓我兒如此費心勞力,為父與你母親定會讓我兒達(dá)成所愿?!?p> 一旁的上官夫人早已感動的神色嘩然,眼里,淚里都是慈愛,溫柔的點了點頭。
“兒子看上了一位姑娘,欲娶其為妻,望父母準(zhǔn)許,允兒子前去求的這門親事?!鄙瞎俸壅Z意清晰,又很堅毅,言語間還夾雜了些許謙卑。
“是誰家的姑娘,竟能讓痕兒斂去往日的不羈與傲骨之氣……”上官夫人一改方才柔弱之態(tài),瞬間變得精神起來。
“父親,母親,兒子是真心喜歡這位女子!”上官痕眼見母親面色微變,情急之下又多言了一句。
“痕兒如此說來,母親自然是不會反對了,你且說說是誰家姑娘?!鄙瞎俜蛉烁杏X兒子非常在意這女子,便也不欲為難。
“香城,白家香商之女!”上官痕正經(jīng)回道。
上官賢聽完后,頓生怒氣,但仍然緩緩,呵道,“痕兒,你隨為父到書房來?!?p> 上官痕起身,溫柔的拜了拜上官夫人,隨后便去了父親上官賢的書房。
果然是丞相的書房,屋內(nèi)置滿了各種藏書,還有字畫,桌子上擺著常用的文房四寶,陳設(shè)雖簡單,但卻很華麗。
許是方才怒氣焚身,上官賢大跨幾步,便歇在了身前雕刻精致的軟木椅子上,一連吸了幾口氣,欲出言訓(xùn)斥,但又想到兒子如此孝順,心中怒火便消去了一大半,沉了沉氣,定睛看著眼前的上官痕,竟然讓自己哭笑不得。
“是兒子不孝,讓父親傷神了!”上官痕一臉的慚愧,著急斟了一杯清茶,遞與上官賢。
上官賢穩(wěn)穩(wěn)接過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輕輕放在桌上,講道“痕兒,既然是你喜歡的女子,為父自然不會反對,為父也看得出來,你很是在意這名女子。”
“只是,近日宮中銀兩出入有誤,圣上唯恐官商營私,敗壞朝綱,已下旨清查,地方官員正奉旨查辦。”
“父親,這些兒子都知道……”上官痕低聲接道。
“可你不知,有人在香商上做了文章,而且就是有意指向香城城主與白家?!?p> “父親,那孩兒更得早日前去提親,還望父親允許。”
“痕兒,你難道不知為父的意思嗎?”上官賢已是無奈。
“兒子是真心喜歡這女子,怎能不救……”
“你怎知她未曾許配他人?”
“兒子已打聽清楚,她未曾婚配,亦未曾許配他人?!?p> “前日,太子表哥特意差遣孩兒前往香城,便是想查一下徐城主與白家有未借著為皇家供香之事私吞官銀?!?p> “可是父親,您為官多年,自是知道這其中的黑與白,有幾人是干凈的!”上官痕辨爭有力,只希望父親準(zhǔn)了他的請求。
“太子素喜香城白家自產(chǎn)的‘水仙香’,后宮妃嬪也多用之,因此這白家所供之香,數(shù)目可點,每年三次,每次千兩白銀,數(shù)十載下來,便有數(shù)十萬兩白銀,若此事屬實,香城城主與白家恐難辭其罪?!?p> 上官賢講得句句在理,沉思了片刻,又講道:“若與當(dāng)年太子外出扯上關(guān)系,唯恐后果更嚴(yán)重。”
上官賢愈是力爭打消兒子的念頭,愈是覺得此事不妥,至少此案未了之前不可行之。
上官痕聽了父親的一番言詞,倒也稍安勿躁了些許。
“父親所言極是,姑姑雖貴為當(dāng)朝皇后,表哥貴為太子,可趙貴妃得寵多年……”上官痕欲言又止,轉(zhuǎn)而言之,“此事不急于一時,兒子緩上幾日,再做打算……”上官痕講得鎮(zhèn)定如神,上官賢自然是滿意的。
“痕兒如此懂事,為父便放心了?!苯袢找股淹?,痕兒先且回房歇息。
“好,父親也早些歇息,朝中之事繁雜,父親亦不可勞累過度。”
上官賢疲倦的點了點頭,乏力的站起身來,準(zhǔn)備回房休息。
夜已深,皇宮院內(nèi)行動著的宮女太監(jiān)也少了,時而有巡邏的軍隊走過。
似乎有一間宮殿內(nèi)的燭光稍亮些,殿內(nèi)還有人,一介修長的身影映在被燭光映照的發(fā)黃的紗窗上。
“晴兒,你是如何看待香城主與白商一事的?”百里宏一邊翻看奏折,一邊考詢太子的想法。
“父皇,兒臣今日見了刑部的人……”
“兒臣認(rèn)為徐太監(jiān)斂財一案,徐城主,白商與其是有些牽連的?!?p> “徐城主其堂弟與徐太監(jiān)暗通,借著進(jìn)香一事,私貪皇銀數(shù)十萬兩,其罪當(dāng)誅?!?p> 太子晴不慌不忙,說的井然有序,條條在理。
“皇兒認(rèn)為徐城主與那白商該當(dāng)如何?”百里宏繼續(xù)詢問。
“必竟這‘水仙香’是兒臣所求,不想?yún)s被奸險之人當(dāng)做貪贓枉法的幌子,是兒臣不查,滋長了他們的罪行,還望父皇責(zé)罰?!?p> “皇兒不必自責(zé),是這些貪贓枉法之人有負(fù)皇恩?!?p> “你且說說他們二人該當(dāng)如何處置?!?p> “徐城主用人不查,當(dāng)貶其官職,與其家眷一起發(fā)配閔州?!?p> “至于白商……”
“沒收其財務(wù),罰其以后不得再制香,以儆效尤?!?p> “皇兒善良,但此事先且就按皇兒的意思處理吧!”百里宏縷了縷髯須,將方才審閱的奏折放到一旁。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晴兒有何事,但說無妨?!?p> “兒臣聽聞徐城主有一女,年芳雙十,兒臣請求父皇恩準(zhǔn),賜其入宮,研制‘水仙香’。”
“父皇準(zhǔn)了!”百里宏劍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閃爍著和煦的光彩,王者之氣的容顏上顯現(xiàn)出少見的親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