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長傾必須下山!
淺風逆過漫花海,半山紅袖招。
無雪山山上。
兩道月白色人影一高一矮正在步行。
前面的男子年長一些,青絲簡單地束在背后,有著修煉之人難有的清透脫俗之氣,猶如冰雪堆砌而成。
晨露濡濕了他的衣袍,軟泥染了鞋也渾然不在意。
男子正緩緩蹲下身扒開草叢摘了一朵紫色的蘑菇遞給身后容貌秀致的少年。
“長傾?!?p> “師傅。”長傾微微矮身禮貌地接過蘑菇,心里還因為師傅讓他下山的事情而悶悶不樂。
等前面的師傅一轉(zhuǎn)身,傘柄在長傾粉嫩的指尖一旋轉(zhuǎn)就朝山下乘風飛了下去。
這么一看,還有不少的傘正往山下飛,五彩繽紛的很就像師傅口中所說的街市上的花燈很是好看。
長傾悄悄翹起了唇角。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看起來仙氣飄飄的師傅喜歡摘蘑菇,還凈選顏色鮮艷的。
他作為徒弟,總得多擔一些心。
“長傾,這個紅色的蘑菇你見過嗎?”
挎著籃子的長傾淡笑著搖了搖頭。
“那你想吃嗎?”
長傾:“……”
他還年輕,還想多陪師傅幾年。
外表上,他的師傅和他相差不到十歲,卻總是有很多充滿探究性的想法。
長傾微微有些無奈,不露聲色地用袖子擋住空了一大半的籃子:“師傅,我們已經(jīng)摘了很多蘑菇了?!?p> 下一秒,長傾伸出手還沒來得及阻止。
他的師傅就把蘑菇捏了一塊喂進嘴里。
“師傅?!遍L傾有些著急,幾次想要拉師傅袖子的手都不敢再向前一步,唯余粉白的指尖顫瑟著。
“長傾你要記住了。這個有毒,不能吃?!惫枪?jié)分明的手指捏著蘑菇傘柄隨手一轉(zhuǎn)。
蘑菇就往山下飛去。
長傾別過臉,把準備遞給師傅的手帕塞進袖子里,垂下的睫毛不安地撲顫了幾下像一只受驚的蝴蝶。
師傅名叫春極,生于春天最爛漫的時刻。
此刻,春極背著手,看著數(shù)朵往山下飛的蘑菇。
越數(shù)越氣人。
數(shù)又數(shù)不清。
更氣人……
更要數(shù)……
無限循環(huán)……
春極長長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長……傾。”
“這些蘑菇都是為師給你摘的,想著你下了山就可以換成錢?!?p> “這可都是你未來的老婆本呀。”
下了山?
誰來照顧師傅?
長傾握著籃子的手一緊,急切地辯解著:“長傾不想娶媳婦?!?p> 山下有很多美好新鮮的東西,可這些比起師傅來說又稍微少了一點美好。
長傾曾經(jīng)在白天看到一個女人拿著掃把追著她丈夫邊打邊罵,兩個人足足跑了三條街。
長傾和師傅在一起,白天都和和睦睦,晚上安安靜靜。
長傾抬起下巴:“我想一直陪著師傅?!?p> “上一個說這句話的人,已經(jīng)死了?!贝簶O望著連綿起伏的遠山慢悠悠地說著。
“長傾,人不要輕易許下諾言,否則容易失約的。”
曾經(jīng)就有人負了他。
不過那個人不會再負他了。
畢竟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了。
長傾和春極并排而立,稍微錯后一點,看著隱隱約約的遠方。
長傾很想問春極,那個師傅口中上一個說這句話的人是不是下了山,成了親,然后被他妻子攆著打?
是打死的還是跑死的?
背后,山頂?shù)幕ㄑ笱鬄⑼嘛w,清涼的山風拂動秀麗的發(fā)絲,深淺不一的發(fā)絲糾纏在一起又分開。
風中傳來一道清涼沉穩(wěn)的聲音。
“長傾,你我道不同。人間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做個凡夫俗子也是一種活法?!?p> 所以,無論長傾如何選擇,長傾他都必須下山。
只有在長傾兩個選擇及其后果都了解后,再作出的選擇才更為理智。
春極不比長傾,他很小還不清楚的時候就選擇了這條路,修煉的也是純粹之道,清心寡欲,不得招惹世俗之情。
春極不想長傾重蹈覆轍。
春極自那一次過后,就沒有再詢問過長傾,但長傾曉得春極是在等他做出選擇。
是入凡塵嘗遍人間百味體會生老病死,還是在山上繼續(xù)無欲無求修煉著?
長傾都必須下山體驗一番!
長傾必須下山!
“長傾曉得了。”長傾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就明白。
他和師傅在修煉方法上有所差異。
得道飛升太難,雖同為修仙,但他們生命的長短是不一樣的。
“師傅,若我下了山,你會來看我嗎?”
“長傾你下了山,就是斷了師徒情分了。往后,你守著凡間一處,師傅守著山?!?p> 等到時日到了,機緣到了,他飛升了。
長傾生老病死入輪回,也就忘了他了。
長傾看著身邊墨絲飛揚的人,眸色暗淡下來:“你會來看我嗎?”
長傾是個孤兒,流離世間,受人踐踏,好在很早就被春極收養(yǎng)了。
他心知他的師傅慧根深重,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快得不像人。
盡管,春極在長大的時候,他也在長大,但春極的修為學識已經(jīng)足夠教他一輩子了。
他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春極,如若下山……
他估計也會如同師傅口中說的一樣娶妻生子,過平凡人的一生。
而師傅估計也會一輩子守著無雪山,不再下山了吧。
“你會……來看我嗎?”長傾不確定春極的心思。
春極的心思向來飄渺不定。
“理由?”春極隨手摘了一朵蒲公英,哈了一口氣,輕輕吹地毛毛到處飛。
山上毛絨絨的蒲公英隨風飄散,四海為家,一落地便生根發(fā)芽,也許一輩子都回不到山上了。
春極挑眉:“成親,滿月酒,六十大壽,百歲宴?”
長傾想著如果他能長命百歲,如果師傅能夠千年不死……
他不僅想要師傅參加他的成親婚宴……
他兒子的……
他世世代代的……
可一想到他要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同榻……
長傾不自覺地渾身就開始發(fā)癢了。
春極回眸,眸色澄澈無波映著漫山草木花色,倒是應(yīng)了他的名。
春極在袖子里摸了半天什么貴的都沒有摸到,重的倒是有:“那你想要什么禮物?”
“只要師傅送的,長傾都喜歡?!?p> 春極送給長傾的禮物,有鈴鐺、玉佩、衣服、鞋子、花草、梨、銅鐘、發(fā)帶、東珠、瑪瑙、水晶……
也有丹藥、功法、諸如蜈蚣蝎子蛇等藥材……
還有冰糖葫蘆、烤雞、酒釀圓子……
當然,次數(shù)最多的還是毒蘑菇,各種顏色的毒蘑菇……
和女孩子喜歡的存錢罐……
他的名字也是師傅給的。
長傾想,除了他不是師傅生的,他的一切都是師傅給的。
若是,師傅要拿走什么,長傾應(yīng)該也不會拒絕。
“長傾,你的生辰快要到了。為師打算送你一個特別的禮物?!?p> 長傾是孤兒不知自己的生辰,但師傅說是他的生辰就是他的生辰了吧。
師傅記性又不好,有時候長傾一年要過好幾次生日。
師傅開心。
長傾……亦開心。
長傾性格謙遜內(nèi)斂,格外尊師重道:“長傾聽師傅的。”
無論長傾表現(xiàn)的再乖,但這絲毫不影響春極要送他下山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