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長傾委委屈屈下山去了
此時此刻，長傾已經(jīng)下了山了。
說好的師傅送。
師傅就送到了院子門口。
長傾想多說兩句離別的話，可師傅已經(jīng)把手揮得滴溜圓了都差點可以平地起飛了。
即使再不舍，師傅想他走，他就得聽師傅的話。
山下的喧囂慢慢傳了過來。
長傾坐在一棵樹下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仍然是心驚肉跳。
長傾記得清清楚楚。
當(dāng)時，師傅丟掉蒲公英梗，接住一片落紅輕輕置于鼻尖，端的是云淡風(fēng)輕的仙人模樣說出口的話卻是。
“長傾，你還沒怎么見過女人吧？”
白的幾乎發(fā)光的手指和落紅相得益彰，長衣?lián)P揚，墨發(fā)濤濤，閉眼嗅花已然是謫仙入了畫，妖而清洌。
長傾收回視線，面對師傅的容貌心生幾絲愧疚：“嗯?！?p> 長傾的姿容已是不凡，可論起春極多了幾分凡色，不會顯得那么高不可攀。
長傾想，他這一輩子恐怕都不會見過比師傅還要美上幾分的女子了。
眾人迷戀凡間情愛，瘋魔癡狂。
長傾也知在凡塵中亦是一種修行。
“長傾，花燈會快要到了，為師帶你下山去?！?p> “好?！?p> 兩個人又摘了一會蘑菇，就決定打道回府了。
裝蘑菇的籃子里放著一大把絢爛的野花。
長傾默默地跟在師傅身后，與小時候一般無二。
山風(fēng)陣陣，青松搖搖，泉水潺潺，草木別有的芬芳沁人心脾。
前面的身影頓住，又走了幾步，搖晃了幾下便過來了。
長傾一個箭步上前，保持有力卻又不傷害到人的姿勢接住屢教不改的某某，然后緩緩熟練地放置到自己的懷中。
瞬間懷里跟抱了一堆冰雪一樣，長傾打了一個寒顫卻抱得更緊了，摸了摸懷中人的額頭。
幸無大礙。
長傾無奈低笑著搖頭。
忽然，長傾感覺他的腳有些冷，原來是春極濕重的裙擺潮濕了長傾的鞋面。
每次摘蘑菇，師傅都會走在他的前面，幫他先惹一遍露水。
長傾背著春極一步一步往回走，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幾乎每一步都走的平穩(wěn)，亦如當(dāng)年師傅背著生病的他下山尋醫(yī)。
師傅總會這個樣子。
每一次都不長記性。
還好他力氣大。
以前長傾小的時候，師傅也是亂吃蘑菇倒在了路上。
長傾怕山上的蚊蟲蛇蟻傷到春極，就一直守著春極，直到春極醒來看到渾身疙瘩的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那個時候，師傅總會揉著他細(xì)軟的發(fā)絲，柔聲吩咐著：“長傾，下次別守著師傅了。師傅醒了自己就會回家?！?p> “你要是守著為師，為師醒來還要給你涂半宿藥?！?p> 長傾在山下正擔(dān)心著春極：“不知道師傅有沒有摘毒蘑菇？”
春極不僅在山上摘蘑菇，還亂七八糟摘了好大一堆好看的蘑菇。
平日里長傾把他這個師傅像管兒子一樣管著。
啊，今天媽媽不在家。
真是舒適的一天。
摘著摘著蘑菇，春極心頭還是有點掛念，不由地酸唧唧感慨：“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p> 人不在面前，春極只得想往事，回憶起他們的小時候。
有次，他暈倒了。
小長傾一手揉著不停掉金豆豆的眼睛，一手拉著他的長發(fā)，不停吸著鼻涕泡泡：“師傅～”
春極是最怕孩子哭了，當(dāng)時他恨不得一腳把愛哭的孩子踢下山去，但是……
師命難違，長傾終究是不同的。
春極內(nèi)心自知他太過純粹極易生惡，才會守著長傾的善。
他就這么一個邋遢徒兒，總不能跟著他一輩子。
唉，還是……算了。
春極只能耐著性子，想起自己安慰大黃狗的方法，摟著臟兮兮丑萌萌的長傾：“別怕，師傅不會死的?！?p> 咦～春極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單獨亂吃蘑菇了，萬一被長傾看到了怎么辦？
說不定又會念叨他，或者就那么委委屈屈看著他……
長傾在山下?lián)闹?p> 萬一師傅又倒地不起了。
山上有野獸，天上可能會下雨……
師傅這樣睡著了，如果沒有他在，師傅很容易死掉的。
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么想的，不過當(dāng)時如果真有大型的野獸，他頂多就是幫人家多加了一個飯后甜點。
再小一點就是第一次長傾遇到春極倒了，當(dāng)時他害怕急了。
無論他怎么哭喊春極都沒有回應(yīng)。
他以為春極死了。
聽聞山下人講究“落葉歸根”，可他力氣小又把春極弄不回去。
長傾只好跳過第一步，進行第二步……
于是，春極醒來就看到有一個小孩子邊哭邊在埋他……
春極在那一刻感覺到了語言的貧瘠。
關(guān)于長傾的名字，“長傾”是春極取的。
春極開始不叫長傾為長傾，而是喊什么“貓兒”“狗兒”“跳蚤圈”……
“耗子……”
“金柱/銀棍/鐵疙瘩……”
保證讓長傾不看到春極看他就以為他師傅又在一個人嘀嘀咕咕。
后來春極解釋：“賤名好養(yǎng)活?！?p> “師傅，你就是懶吧?！遍L傾臉上的笑容慢慢沉寂。
一朵朵漂亮的蘑菇從山上飛了下來。
有一朵砸在樹枝上，東掛西晃一路掛掉了下來。
終于落在長傾的手上，輕輕收緊，小心珍藏。
師傅終于懂事了。
長傾走入集市，面對旁人的打量目不斜視，徑直去了鎮(zhèn)上有名的糕點鋪子——千代齋。
說是千代齋，已有百年之久，大概是為了流傳千代吧。
“喲，公子又來了?！?p> “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嗯?！遍L傾給過錢，接過東西，“店里……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牌匾上積了一些灰塵，花蔫噠噠的，店里冷冷清清的，小二一臉愁容。
“唉?！毙《@了口氣，欲言又止，“公子你這般干凈，還是快些離開吧?！?p> 見人不便多說，長傾也不再多問。
回來的路上，長傾看到有一女子當(dāng)街賣身葬夫。
圍觀者足有百人，議論紛紛，無一向前。
長傾詢問下葬需要的錢財，撥開人群，把錢遞給蓬頭垢面的女子：“這些錢給你，快些安葬你夫君吧?！?p> 長傾剛出來。
他本以為他不說就是拒絕。
女子追了出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感激涕零：“小婦人感謝公子的大恩大德。”
“待小婦人安葬完夫君，再來追隨公子?！?p> 長傾皺眉：“……”
他還不想娶媳婦。
帶上去會吵到師傅。
可這般窮追不舍，雙方都不好下臺。
女子都這么執(zhí)著嗎？
他師傅恨不得攆他走……
也不知道師傅怎么樣了。
圍觀的人起哄：“得了吧。人家小公子相貌生得如此端正。你一個鄉(xiāng)野村婦……”
“還是趕緊去安葬你丈夫吧。”
“人家也不缺你一個仆人?！?p> “夫人不必如此?！遍L傾婉言拒絕。
女子淚眼朦朧：“公子可是有心上人？小婦人為奴為仆……”
長傾心有急事說完就走了，沒有點功力的人可追不上。
要是回去晚了。
糕點就涼了。
絕對不是那個婦人的問題太難回答。
眾人陸陸續(xù)續(xù)散去。
女子收拾東西。
一雙潔白的皂靴出現(xiàn)在視野里。
如白雪般清凈的聲音，卻叩擊著人的心靈。
“夫人還是快些離開吧?！?p> “晚了，就走不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