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夜戰(zhàn)
他說避戰(zhàn),其實跟逃跑沒兩樣,自然會有人不忿。
“白相這是何意?我大離虎將怎可行此懦夫之舉,那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嗎?”
這不就來了。
白文清聽到身后那個義憤填膺的聲音,連個眼神都沒有給,淡聲回道。
“三十六計,走為上。本相并不認(rèn)為面對未知的,且強(qiáng)大的敵人時選擇避戰(zhàn)是懦夫之舉,楊大人這般英勇,不若請求皇上派你帶兵去支援殷千歲,正好給你個與東夷人一決高下的機(jī)會,如何?”
這話一出,不止堵住了楊士臣的嘴,還堵住了一幫子只會溜嘴皮子的文臣的嘴。
站在白文清身后的云胡默默地掃了眾人一眼,將每個人的心思都看了個大概。
如果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居于管理層的人還不能認(rèn)清現(xiàn)實,那么這個國家也沒希望了。
上首,寧沉鈞大手一揮,道:“方尚書就按白相的意思去辦。楊卿下朝之后給朕抄一百遍的道德經(jīng),讓你再給朕不長記性。”
“臣遵旨。”
方延慈道。
“……臣遵旨?!?p> 楊士臣苦哈哈地謝了恩。
從大殿出來之后,白文清和云胡走在一起。
“云兄,楊士臣此人不堪大用,勇武有余,智慧不足,上次私自扣壓奏折一事就已經(jīng)惹了皇上一次,這次又在朝上亂說話,你看要不哪天找個由頭將他撤下去?”
聞言,云胡搖了搖頭,道:“水至清則無魚。還是留著吧,也給其他人上上弦?!?p> 白文清說好。
與白文清分開之后,云胡便去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nèi),方延慈也在,李渙將他引進(jìn)來的時候,兩人都愣了愣神。
“云胡見過皇上萬歲!”
他只彎了彎腰,沒有下跪。
寧沉鈞也不介意,揮了揮手讓李渙給他看座看茶。
“你來的正好,也省了朕親自跑一趟?!?p> 寧沉鈞邊說著,邊將一個信封遞給他。
信封上寫著“云胡親啟”四個字,云胡看就知道是誰的信,忍不住現(xiàn)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沒禮貌的臭小子,寫個云兄親啟能死啊。
信是傳信兵帶回來的,和軍報放在一起,足見其的重要性。
云胡拆開信封,信紙抽到一半的時候,從信封里掉出來了一個東西,在地上砸出了清脆的響聲。
三人都愣了,不約而同地去看,云胡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云兄,這是何物?為何還沾著血跡?”
方延慈將那不夠他一個指節(jié)長的小玩意遞給云胡,后者顫抖著手接過,然后緊緊攥在了手里。
是……是彈殼!
殷繁在信上說,這枚彈殼是從喬潤修胸口取出來的。
彈殼……怎么會有彈殼?
云胡反復(fù)摩挲著那枚沾了血跡的彈殼,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深處的恐慌說道。
“皇上,我想去戰(zhàn)場?!?p> 寧沉鈞看著他的模樣,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沒有多問就答應(yīng)了。
長樂宮。
“我同你一起去?!?p> “不準(zhǔn)。”
女子淡淡地挑眉,眼中的意思很清楚了,你管得了?
云胡也知道自己這是在做無用功,這位祖宗真作起來,就是皇帝在這兒都管不住。
“齊垣、喬守玉戰(zhàn)死,我大離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軍,這是國恥。云胡,我大離兒郎不怕死,但不可以死的不明不白?!?p> 寧枧歲垂著眉眼,神情極淡,她撿起桌案上的那枚柱形的彈殼握在掌心,等她再展開手掌的時候,上面就只剩下了一堆痱粉。
她揮了揮手將痱粉揚(yáng)在空中,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道。
“三日后離都,我同你一起走。”
云胡沒再拒絕,說好。
——
玉城,城府。
據(jù)上次一戰(zhàn),已經(jīng)有半月有余了。
整座城內(nèi)沒有一個百姓,能看得見的都是穿著軟甲的士兵,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棄城撤離的準(zhǔn)備。
入夜。
一身軟甲的男子端著放著飯菜的托盤敲開了緊閉的房門,來開門的人正是喬茫。
喬茫的狀態(tài)看起來十分不好,只穿了一身單衣,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睛里都是紅血絲。
“我聽侯爺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了?!?p> 其實喬錚也一樣,喬燁剛送了吃食過去。
上官策把筷子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然后看著他慢慢地吃,眼神柔得不像話。
他起身走到男子身后,從懷里摸出一把桃木梳,緩緩梳理著那墨色的長發(fā)。
他們都不年輕了,即使會因為至親的死而悲傷難以,卻可以讓自己一直悲傷下去,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原本亂糟糟的長發(fā)在木梳下變得柔順。
忽然,上官策手一頓,握著木梳的手微微顫了顫,而后輕輕拂過男子鬢邊的那一縷華發(fā)。
“慕容,你有白發(fā)了?!?p> 聞言,剛好吃完飯的喬茫放下筷子,反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故作輕松地道。
“怎么?有了白頭發(fā)你就不要我了?長白頭發(fā)算什么,我還會老呢!”
上官策笑了,沒有理會他的強(qiáng)顏歡笑,極其嫻熟地拿發(fā)帶為他束發(fā)。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號角聲,北戎部攻城了!
當(dāng)兩人登上城樓的時候,裕王和喬錚已經(jīng)在上面了。
城樓下是北戎的鐵騎,陣陣嘶鳴與刀劍聲交雜在一起,擾了這寂靜的長夜。
喬燁已經(jīng)帶了一萬兵馬出城應(yīng)戰(zhàn),此時他已經(jīng)和敵方主將交上手了。
“這個時候攻城?”
上官策看了一會兒才看出點苗頭來,北戎人今晚竟是沒有用那些武器!
寧沉翎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地點了點頭,道:“打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他們夜里攻城,估計是……補(bǔ)給斷了?!?p> 近兩個月來,他們被北戎人追著跑,彈藥就跟不要錢一樣,管它用不用得著玩命地往出撒,說一句敗家玩意實在是不為過。
寧沉翎率軍一退再退也是存著消耗北戎部武器的心思,他見過、用過那些東西,知道那種武器有多稀有。
他不知道在背后給北戎部提供武器的是誰,但就憑北戎人這么造,早晚能把對方給逼瘋了。
有可能這些在他們看來是神兵的武器,在背后之人的眼里就跟一把長刀一樣平常,但是沒有人是二傻子不是?
要是他碰到了一個只會拿石子砸人的人,他給了那個人一把長刀,那玩意卻拿它當(dāng)石子一樣用,他也會瘋的。
“攻城的是何人?”
上官策問道。
“東夷八王之首,定邊王上官席?!?p> 寧沉翎道。
城樓下,喬燁已經(jīng)和上官席走過近三百招了,二人顯然是勢均力敵,誰也壓不住誰。
聞言,上官策冷笑一聲,眼神凌厲萬分。
去他的八王之首,他上官席也配?
“待我去取了上官席的首級!”
言罷,他便轉(zhuǎn)身下了城樓。
誰也沒有出聲阻止,就連寧沉翎都沒有。
夜色中,喬錚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一旁巋然不動的弟弟,驀然笑了,道。
“你就不管管他?”
“不敢管?!?p> 喬茫也笑了,搭在城樓上的手輕輕蹭了蹭堅硬的石塊,鬢邊的白發(fā)在夜色中仍舊刺眼。
“上官席是他的叔父,當(dāng)年他父親戰(zhàn)死后,尸體運(yùn)回哈河城,被幾個兄弟分食,上官席也有一份。我要是阻了他,他要取的就是我的首級了?!?p> 此時,上官策已經(jīng)策馬出城,身影如鬼魅般穿過了重重士兵直逼與喬燁打斗在一起的上官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