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THE COLORLESS-黑色偶遇
已經(jīng)數(shù)不過來到底爬了多少層樓了，只覺得雙腿像是消失了一樣。
在某一層樓梯拐角處休息時，黑白色的世界突然降臨，永遠下意識地收回了扶著墻的手。眼前的樓梯似乎“亮”了起來，因為黑白的世界里，光和影不存在層次的分別，眼前手機的光能照到的位置是白色，遠處的黑暗處則是完完全全的黑。
永遠迅速跑到下一層，在遍布玻璃門的走廊里碰過幾次壁后，來到了一處能看到外面的窗戶前。窗外，兩個人影在離地十多米的空中交錯，又再次分開。他告訴永遠，會讓蝴蝶和他在天臺見面，但是此刻兩人卻纏斗在了一起，永遠依舊相信年輕人已經(jīng)把信息傳達給蝴蝶了，他不像是會食言的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樹從空中墜下，讓世界一瞬間被映照成雪白一片。
永遠并不感到驚訝，無論是蝴蝶還是年輕人，都不像是輕易會死的類型。唯一值得擔心的只有那個人，the line仍然沒有出現(xiàn)。那個人比所有人都陰暗狡黠，雖然永遠有九成把握，蝴蝶并不將自己視作敵人，但是對于the line，他不可能做出上次面對yesterday的豪賭。
這也是他拜托年輕人幫助他和蝴蝶見面的原因，如果在見到蝴蝶之前，就被the line切成肉片的話，一切就都完了。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不會與他為敵的兩人正在死斗，而那個人依舊沒有出現(xiàn)。
簡直像是要驗證他的內心一樣，耳邊似乎聽到了微弱的腳步聲。
來不及細想，繼續(xù)順著樓梯向上跑去。但無論如何，他都已經(jīng)跑不快了，身后的腳步聲也不緊不慢，并不很急迫的樣子。
永遠心一橫，在某一樓再次鉆進了走廊里，一道道嘗試走廊兩側的玻璃門，都沒能打開，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走廊末端的落地窗前，退無可退。
調整呼吸，面對著樓梯的方向，無論來的是誰，都要做好面對的準備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聲音很輕，也很急躁，像是拼命走著，也只能這樣慢慢地前行。
“永遠......“
為什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耀眼的白光再次閃過，黑白的世界里，眼睛依舊被晃得看不分明。視線恢復后，他看到休謨站在面前。
……
已經(jīng)無路可逃了。
休謨站在原地，盡可能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實在沒想到，有時候缺陷也能變成優(yōu)勢啊?！蹦腥诵χf。不管是這張臉還是這個聲音，休謨都沒有任何印象，但是他身上令人不適的感覺一點都沒有變化。
the line。
“雖然沒有實體是很不爽，但是這樣靠著不斷切換身體收集情報的方式，可比其他廢物要有效太多了吧?！?p> 男人活動著手指，在那之上，不可見的線條纏繞著指關節(jié)，在周圍編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身處這樣的網(wǎng)中央，休謨明白自己依舊無路可逃了。
“說吧。你的愿望是什么？”休謨怒視著他，強忍著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動搖。
“愿望......上一次死前說過要讓一些人變成奴隸是吧？”男人繞著休謨走動，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雖然也有過把世界上所有男人殺光之類的想法，但是現(xiàn)在，完全提不起興趣呀。沒有實體也就這點最麻煩了，每次切換身體，想法都會變來變去，一定是受了這些廢物人類的影響?！?p> 男人繞著休謨轉了一圈，休謨始終緊盯著男人，隨著他的步伐轉動身體。
“我可以幫你殺掉蝴蝶。”休謨試探性地說。
“那可不行，”男人立即否定了這一切，“那樣一點也不有趣?！?p> “你會實現(xiàn)任何愿望對嗎？”男人在休謨面前再次站定，說道，“那可得好好利用這樣的能力才行......”
遠處，奪取色彩的咒語發(fā)動，休謨所在的地方，黑白的世界降臨。男人輕笑著，仍舊站在彩色的世界里。那句語言的作用領域，其分割線恰在休謨與男人之間。
“我接受，你的愿望，我......全部接受......”好像有些發(fā)不出聲，胸口很難受，心中溢出的情感，分不清是恐懼還是遺憾。
“這是你的宿命，別西卜?！蹦腥苏f完最后一句話，后退一步，倒在了地上。他的心臟處某些看不見的東西被抽離了。
在城市的邊緣，一處爛尾樓中，許多的人像男人一樣心跳停止倒在地上。在這些倒地的人中央，以打坐的姿勢坐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站起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往東邊去，最后的狂歡開始了?！蹦腥苏f著。
而那個女人一言不發(fā)地向前走著，她的兩個眼球甚至沒能看向一處，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傀儡。
……
“好像稍微......跑得有些慢了?！?p> 好奇怪，那個人好模糊，看不清楚。
眼睛進什么東西了嗎？休謨伸出手擦了擦眼睛。真是的，不是在笑著嗎？這是什么啊......
休謨向前輕輕挪動著身體，臉上抽動著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
眼前的人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上那是......應該說是迷茫還是驚愕的表情呢......就像碰倒了積木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休謨的雙腳再也使不上力氣，向前倒在了地上。
“終于，又看到了黑白之外的顏色了?！毙葜內耘f，固執(zhí)地笑著。眼前朦朦朧朧地，依稀能看到身下大片大片的血泊。
現(xiàn)在一定，笑得很難看吧。
“對不起，別再說了......”
手被人握住了，他是突然沖上來的嗎？那也應該再快點啊，笨蛋。好歹接住我啊。就像那時候一樣，差點被線條切碎的那一次，窗外，不可見的線條聚合的網(wǎng)切割了一切，落地窗的玻璃大塊大塊地向下掉落。啊，這些也和那時候一樣。
“太敷衍了吧......好歹，也為我掉兩滴淚吧?！毙葜兤幢M全力想要抬起頭，卻連移動一下視角都做不到。休謨現(xiàn)在，無比地，想要看著永遠的表情。
“對不起......對不起......”輕輕的道歉聲，像是哄小孩睡覺的搖籃曲。
永遠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應該說怎樣的話，應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他在經(jīng)歷某種從未有過的事，甚至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經(jīng)歷了。
休謨的身上，正在憑空出現(xiàn)無數(shù)細小的傷口。那些傷口出現(xiàn)后便開始向外不斷流血，同時，從血液中開出紅色的花朵，花朵在數(shù)秒后凋謝，然后從枝干上，結出赤紅色的果實。那些果實像是心臟，卻更加怪異可怖。休謨身上，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有多少傷口，傷口中長出的肉瘤狀果實，已經(jīng)侵占了雙腿，與此同時，還有新的傷口正在產(chǎn)生，新的花朵不斷綻開。
“你的愿望，想起來了嗎？”
“我......我并不知道?！?p> “真是的......為什么，人們都不愿意許愿了??？”
“明明有所期待的話......會活得更輕松吧......”
“所有人都，把現(xiàn)實什么的......掛在嘴邊......但是會幫你實現(xiàn)愿望的人，還是存在的啊。”
“咳咳......”休謨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道新的傷口蔓延到脖子的位置，從那里，探出了嬌艷的花。
休謨憤怒地一把扯出了傷口處的花朵，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
“求你了，別再說了。”
“如果這是你的愿望的話......我就答應。”
“不......”永遠低著頭，看著休謨逐漸被血與肉瘤覆蓋的身體，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所有人都裝模做樣，自以為是......說什么相信愿望會實現(xiàn)的人，都是幼稚鬼，這樣的成年人......真的可以說是成長了嗎？”
“......”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有人都沒有長大，不過是變蠢了而已......”
脖子處的傷口里，又有花探出了頭來，休謨再次伸出了手，永遠趕緊握住了它，哪怕只有一秒，再多一秒也好......
求你了，不要死。
但是說不出口，也沒有意義了。已經(jīng)被人許下的愿望，是不會被影響的?！拔业牡谝粋€愿望是，希望你以最痛苦，最丑陋的方式死去?！笔喾昼娗?，那個男人這么說過。
“只有你不一樣......永遠......”
“你沒有變蠢......也不是幼稚鬼......你只是還沒有愿望而已?！?p> “只有你不一樣......我會陪著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愿望為止......”
“如果在正常的世界里，你無法學到什么......那么寧愿讓這世界的混亂加劇，我也想要看到有一天......你成為真正的人?！?p> “所以，不要道歉了，錯的是我......”
休謨已經(jīng)沒有力氣轉移視線了，黑白的世界早已復原，休謨看著眼前的血泊，血中倒映著永遠的側臉。
永遠看到休謨的耳邊，一道新的傷口開始出現(xiàn)，他用手捂住傷口，血仍舊不斷涌出來，然后，一朵嬌艷的花從他的指縫中開出，像是對他的嘲諷。
休謨看著血泊中的倒影，視線在這一刻格外清晰，這大概，是最后一次發(fā)自內心的微笑了吧。
“你啊......就真的......只掉兩滴淚而已嗎？”
休謨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