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靈在家里休養(yǎng)了一個星期,聽力仍然沒有恢復(fù)的跡象,她不想再等了,就拜托媽媽開車送她回到學(xué)校。
媽媽送她回到了出租屋,叮囑她有什么事一定及時找她,就離開了。
休病假期間有警察曾經(jīng)上門詢問她受傷的情況,說是影城工作人員報的警。雪靈拜托媽媽告訴他是一場誤會,她當時只是身體不適并沒有受到什么傷害。警察半信半疑地走了。
雪靈覺得如果跟那家伙斗,現(xiàn)在還沒到警察那一步,讓他先得意去吧。就沖他鬼樓上那忍不住發(fā)出來的興奮笑聲,他早晚會自己在她面前現(xiàn)出原形。而她只管按自己的計劃生活,一步一步編織好籠子等他來。
背著包回學(xué)校銷了病假就恢復(fù)正常上課了。雖然聽不見,但是她可以根據(jù)老師們的口型參考教材內(nèi)容上課,倒也不是什么問題。
她本來就不參與任何社交活動,現(xiàn)在又有人傳說她把方錦書甩了,方錦書傷心的都不來上學(xué)了,而她則變得更加傲慢,有人對她說話理都不理,更多的人討厭她,但是沒有人知道休了病假的千雪靈已經(jīng)聽不見了。
方錦書直到大二下學(xué)期期末考試周的時候也沒有出現(xiàn)。
最后一科考完,雪靈心情不錯,就沿著崇光湖的湖心橋往湖心島上走,這時候天色忽然暗下來,烏云密布,開始有大顆大顆的雨點兒落下來,她從雙肩包中拿出了雨傘,邊散步邊欣賞湖上落雨的美景。
湖心島上的游客見要下大雨了就陸續(xù)都走光了,只有她逆行著走走停停一點也不想離開。
天空中開始電閃雷鳴,雪靈孤零零地舉著傘站在湖中央的橋上漫步在雨中想事情,不經(jīng)意之中把自己融入了雨景。
她打算放假找個兼職做,還要抽空寫個論文,總之要讓自己忙起來。但是做什么兼職還沒有想好,因為現(xiàn)在即使聽力問題不大,但是要怎么跟人交流呢?她想著要不要去學(xué)個手語,去那些同樣有聽障人士的地方做兼職?如果以后聽力真的不能恢復(fù),她就得適應(yīng)那樣的生活。
雨已經(jīng)下大了,天幾乎黑了下來,她走下了橋進入湖心島的長廊中,后面悄悄跟過來一個高大的男人。
這個人穿著一條黑色的連帽雨衣,臉部用口罩遮住,來到雪靈附近時抽出一把尖利的匕首慢慢接近她,而她正在前面低著頭將雨傘收起來。
這時雨衣男身后出現(xiàn)了另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快速向雨衣男撲過去,兩個人糾纏在一起殊死搏斗。
雪靈收好了傘,繼續(xù)沿著長廊往前走。她忽然想到方錦書,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為什么不來上學(xué)。她曾撥打過他的電話,已經(jīng)是空號了。
雪靈身后不遠的地方那兩個搶奪匕首的人都用互相仇恨的目光怒視著彼此,爭奪中突然有人被刺中了,痛苦的呻吟著,接著兩個人雙雙失去平衡栽倒在湖水中……
一陣瓢潑大雨過后,橋上殘留的鮮血很快就被雨水沖洗得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
傍晚,雨過天晴,天空重新亮了起來,湖面上現(xiàn)出了彩虹,雪靈又從橋上往湖心島外走,看著美麗的彩虹忽然感到一陣空虛。
忙起來吧!她想,還是太閑了……
大三的時候,雪靈的媽媽千秋不幸檢查出得了肝癌晚期,不期而至的噩耗將母女倆的生活拖入深淵,從此她過起了醫(yī)院學(xué)校兩邊跑的生活。
大四下學(xué)期,媽媽帶著對她的萬般不舍痛苦的走了。
葬禮都是媽媽的助理和同事們組織的,那天來了很多明星,而更多的是普通人,還有趁機追星的人、各路媒體人,但雪靈只認識馮師父。
很多陌生人都在跟她握手,說些什么,她連頭也不抬,聽不到,也不想知道人們在說什么。
她沒有掉眼淚,媽媽生病期間她也沒有掉過眼淚,醫(yī)生護士們私下都說她是個冷漠無情的人。
她只是覺得整個人有些麻木,葬禮好像跟她沒有關(guān)系一樣。
當大家都走光了,只有馮師父跟在她后面沒有走。她一個人推著媽媽的尸體送到煉尸爐,然后等到她變成了骨灰。
墓地選在了一個很偏僻但是環(huán)境很好的地方,她買了并排的兩座墓穴,媽媽一座,另一座留給自己。
馮師父全程都默默地跟著她,墓地安頓好了以后,他把她送回了離墓園不遠的那個小區(qū),是她租來準備畢業(yè)以后住的。她不想住在有媽媽味道的房子里了。
馮師父走后,她徹底放松下來,覺得死了也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就象畫水彩畫最后等待顏料曬干的過程,人的一生最后濃縮在了一幅畫里,從三維降為了二維。盡管最后在空間里消失了,但是在二維平面上依然存在著……
她回想起與媽媽生活中的點滴,其實她們之間早就是二維的關(guān)系了,她的冷漠與媽媽的熱情向來無法隔合,但是媽媽也沒有指望她能活成她期待的樣子。
媽媽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夠保護好自己,克服身體上的那些病痛,小心未知的危險,好好活著就夠了。
這其實挺難的。
她好不容易睡去,夜里被一種嘈雜的聲音吵得心煩意亂,看到自己被一群人包圍著,那些人都奮力想推開她擠到明星身邊去,她就被無數(shù)雙手一會兒推到這邊,一會兒推到那邊。
然后媽媽出現(xiàn)了,向她伸出手說:“寶貝兒,到媽媽這兒來!”
她呆滯地沒有回應(yīng),清醒地知道媽媽已經(jīng)去世了,這是夢里。
那些剛剛推她的人忽然又變成參加葬禮的人,他們都穿著黑色的衣服,戴著墨鏡,都搶著跟她握手,她聽見他們說的話了,越來越大聲,最后變成在她耳邊嘶吼:節(jié)哀順便!孩子!
在大腦的嗡嗡轟鳴聲中她睜開了眼睛,趕緊跑到衛(wèi)生間吐了。
她一直吐到什么東西都吐不出來,然后她的耳朵里面開始出現(xiàn)刺痛,連帶著整個頭部都象戴著一個沉重的頭盔而且越來越緊,這時候里面有臺攪肉機一點一點將她的大腦攪成肉陷。
就在這種巨大的痛苦之中她陷入了昏迷。
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里了,馮師父把她救了。
馮師父看到雪靈在母親葬禮那天超乎尋常冷靜的樣子始終不放心,就在第二天去了她家找她,想跟她聊聊,結(jié)果按門鈴沒有回應(yīng),打電話手機就在家里響著,就趕緊報了警破門而入。
雪靈忽然說話了,對師父說:“我沒事,死不了,以前也有過自己暈倒的時候,過一陣兒就醒了,問題不大?!?p> 師父看她終于說話了,以為她的自閉癥好了,這孩子不說話有一陣子了。他嘆著氣說:“自己的身體自己保重,還有,你母親生前給我們武館捐贈了一筆錢,希望你以后隨時都可以過去,你現(xiàn)在是我們武館終身會員了,只要武館還在,隨時歡迎你過去。我給你留了一個專用的訓(xùn)練房,里面東西很齊全,沒事就過去吧。”
他拿出一串兒鑰匙塞到她手里。
“另外,”,馮師父又拿出一張名片塞給她:“你母親建議你畢業(yè)后去找這個人聊聊,她那有合適的工作崗位比較適合你,也正需要你的專業(yè),當然最后去不去決定權(quán)在你?!?p> 馮師父交待完就走了。
雪靈看著左手一把鑰匙,右手一張名片,覺得很神奇,媽媽什么時候這么信任馮師父的?
她這是把她的后半生都設(shè)想好了,她估計媽媽沒能找到方錦書是件很遺憾的事,要不然他們搞不好得在媽媽去世前閃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