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中元君背著手，一步一步向墨雨走來，腳踩地下的聲音也清晰的鉆進耳朵，鏗鏘有力，每一步都非常鄭重。

　　“本來不想在這個時間段和你見面的?！?p>　　中元看著墨雨，走到倆人跟前時墨雨能明顯感覺到一股殺氣，中元君面色淡淡，周身縈繞著不可見的元氣，只再靠近一點，現(xiàn)在的墨雨都能吐血。

　　亞一這時也抱緊墨雨，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樣子。

　　中元君并沒有再靠近，在離二人幾步遠外站住，看著被元氣壓迫而說不出話的墨雨。

　　“你會知道真相的，但……”

　　他伸出右手對著墨雨二人，五指一張，把亞一和墨雨震出了雨林，進入了一道刺眼白光中，除了身邊亞一的身體觸感，睜不開的雙眼，身體和亞一一起漂浮著墜落，突然的失重讓墨雨很不安，亞一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fā)，只抱緊了墨雨，背朝下墜去。

　　中元君后面那句“不是現(xiàn)在”還晃在耳邊，隨著他們落下而漸漸淡出天際。

　　“亞一！亞一說話！”

　　墨雨睜不開眼睛，只能用手摸上亞一的臉，碰到亞一的嘴唇再到眼睛，亞一同樣閉著眼睛。

　　遲遲得不到回應，墨雨雙手顫抖著，側臉貼上亞一的臉。嘴里念叨了兩句咒語。

　　突然場景就變成了一片新的小樹林，綠意盎然。往前走幾步視野瞬的開闊明亮，早陽懶懶的撒在墨雨臉上，山野的風一簇一簇地擁來，底下是漫野的油菜花，被風吹過如金色的浪花卷去。

　　墨雨很久沒回到這里了，鬼族南林，鬼森的故鄉(xiāng)，墨雨的故鄉(xiāng)。

　　遠遠的，在金色花海里，一顆黑色小腦袋晃晃悠悠的，無方向的穿梭在和他半高的油菜花叢里。

　　墨雨一躍而下，從小山崖上運氣飛出，綠羅裳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徐風吹拂下落入花海。

　　小小的亞一抬頭看著墨雨飛下來，滿眼的錯愕和驚艷。

　　看著那個帥氣又美麗的人兒，一雙纖白的手捧起自己的小臉，冰冰涼的觸感，和溫暖的笑。墨雨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笑的很開心。陽光也明媚起來，冰涼的觸感溫熱不少，彎彎的雙眼是藏不住的笑意。能在夢境里不受傷說明意識正常，中元君只是為了屏蔽亞一，把他丟夢里睡會。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墨雨拉著亞一的小手，一晃一晃的走在花田埂上。身邊飄來幾只花蝴蝶，還有兩只拳頭大的小卌元獸，聽說是卌元掉的眼淚變成的。

　　小蝴蝶和小卌元歡樂的忽飛到前去打鬧一下，又飛到墨雨身邊轉圈圈。

　　“鬼君說阿森在這里?！?p>　　小亞一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著墨雨，成人版的墨雨對當初剛來南林時的小亞一來說是非常陌生的。

　　玩了幾天的好朋友，居然突然長大了，又新奇又熟悉的感覺。

　　墨雨把小亞一單臂抱了起來，抓了一只飛來飛去的小卌元獸，塞到他手里，小亞一緊張的雙手捧著，不敢丟掉，只能迷茫的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墨雨。

　　小卌元獸軟乎乎的，很老實，沒在亞一手里亂動，像一個毛茸茸的玩偶安靜的趴著。

　　“不用怕他，他和你一樣是乖孩子哦?！?p>　　亞一點點頭，但還是不敢低頭去看手里的黑團子軟乎乎。

　　“我們現(xiàn)在是回家嗎？”小亞一問道。

　　墨雨摸摸他的頭后，低頭把額頭和亞一的碰在一起，說：“嗯，可以醒過來了哦。”

　　這里只是夢境，做的一花一木都和南林無異，眷戀夢境是不現(xiàn)實的。

　　睜開眼睛，墨雨坐了起來，掃了一圈，那個小亞一已經(jīng)不見了，現(xiàn)在那個亞一側躺著，手撐著腦袋，抿唇笑著看墨雨。

　　墨雨松了口氣，又躺平回去。

　　“你什么時候掉進夢境的？”墨雨盯著天花板，一只手被亞一手心手背翻著玩。

　　“剛和中元君對視就進去了?！?p>　　墨雨很震驚，這么早，那后面怎么會突然抱緊墨雨并且掉落時還能護著墨雨的。

　　“可是……可是那時你還……”

　　墨雨覺得不可思議，這么說亞一自己也不記得的吧。

　　“雖在夢境，但能感知一點危險，費了點力，還好阿森沒事?！?p>　　墨雨不清楚他進入夢境之前亞一的夢是什么樣的，這種夢境一般都是由近及遠的，能掉到8歲小時候去，那前面肯定經(jīng)過了很多。

　　“我發(fā)現(xiàn)前你狀態(tài)不是很好，上一個夢境發(fā)生了什么？”

　　墨雨猜想可能是17歲那一年的，因為那年也是墨雨最揪心的一年。

　　亞一把自己的手和墨雨的手十指相扣，墨雨看了一眼，動了動那只手想握緊時，亞一卻先松開了，手里的余溫也慢慢消散。

　　“記不清了，只記得你給我塞了只卌元獸。”

　　墨雨轉頭看著亞一的臉，亞一還是那副笑的開心的小表情，連眼睛里也是一樣，前幾天還能從眼睛里猜其他情緒的。

　　難道真記不住了嗎？

　　墨雨沒繼續(xù)追問，他和亞一的關系很奇怪，說好，他們倆現(xiàn)在躺一張床上墨雨才覺得合理；說不好吧，他和亞一都越來越不愛說真話了。

　　“好吧，不記得就算了，知道了我也做不了什么。我沒從中元君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他覺得時機還不到?！?p>　　墨雨苦悶，一個兩個，都喜歡打啞謎。

　　亞一嗯了一聲，才說：“知道他會這么說，不急，過不久會再見的?！?p>　　墨雨恍然大悟，這一次和中元見面，不過是亞一想要驗證中元君的存在，只要他來了那么之前的很多假設都得到了證實，雖然他沒解釋，但是，他能出現(xiàn)就是最好的解釋了。

　　“亞一還是這么聰明?。∥叶甲岳⒉蝗缌?。”

　　墨雨調(diào)侃兩句，轉身下床去。

　　隨便在屋里晃悠兩圈，才問了一個重要事情：“我們現(xiàn)在在哪，怎么就到這來了？子欲他們呢？”

　　問題有點多，亞一好像不是百科全書，一問就出答案。墨雨有點抓腮，自己好像問習慣了。

　　“西部通道關閉了，我們在邊界一處旅館內(nèi)。掉落后傳送到了落血他們附近。落血他們已經(jīng)回京都了，李子欲沒事，但是落血情況不太好。”

　　亞一坐到床沿邊上，等待墨雨下一句。

　　有點乖是怎么回事，在等夸嗎？

　　墨雨被乖巧聽話的亞一迷惑的忘記了剛才亞一的有所隱瞞，咳咳兩聲，按耐住去揉亞一的大腦袋的沖動。

　　“子欲沒事就行，落血自己帶人來受傷就要自己擔著。”

　　雖然嘴上這么說，墨雨還是在兩天后收拾東西跑京都去見落血了。

　　本來身體還在慢慢恢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西部沙漠回來后墨雨就感覺身體恢復的非常好，異常的好，比自己在南林時的能力強了很多，周身元氣運轉自如，收出有度，身輕如燕。

　　身體大好，以至于墨雨到哪都不需要騎馬坐轎子，腳底用氣運空而起。

　　但沒走半天，墨雨就察覺到亞一身體的異樣了，亞一的速度一直慢了墨雨許多，很多時候還需要墨雨等上一會。

　　“是不是有受傷，你狀態(tài)不太好？”

　　終于墨雨還是找了個落腳的地方，一家小客棧，住了一晚。

　　可惜客棧小，但客人多，最后兩間客房，墨雨卻只要了一間。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幾天不睡覺都沒問題。

　　“嗯……從夢境回來后有些疲勞，無礙，可以趕路的?！?p>　　亞一臉上并沒有任何疲色，墨雨也瞧不出來有哪些異樣，錯覺也得關心起來。

　　“休息一下吧，也不急于這幾天。今天由我來守夜，你休息休息?！?p>　　墨雨摁著亞一躺下，想轉身去拿個板凳過來坐，亞一卻抓了他的手腕。

　　“我自己睡嗎？”

　　墨雨看了看手腕，又看了看能睡三個人的大床，轉頭對著門口又看了兩眼。

　　紗窗半掩著，盈月也掩著笑，虛掩在窗外，樹影一掩一掩的晃過來，燭光在圍帳外飄忽不定，久久不熄，床上的人兒的眼里映著微弱的光，墨雨看不真切，瞇眼想看的清些，明明五感都敏感了許多，為什么看不懂眼前這個人的情緒呢。

　　“我……我睡不著，你先休息，我在旁邊坐著?！?p>　　墨雨掙開手，去拿了椅子在床邊才放穩(wěn)，就又被抓了手，這回更過分，直接把人拽倒在床上，抱著一個翻身，墨雨就和亞一側身面對面躺好了。

　　“啊！啊啊啊？”

　　墨雨連著驚呼出聲。

　　亞一卻顯得冷靜多了：“坐著不如躺著?！?p>　　好有道理??？

　　昨天早上還一起從一張床上爬起來，現(xiàn)在要回一張床上躺著，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也是！我怎么沒想到?！蹦杲邮芰诉@個提議，好吧，是這個做法。

　　亞一好似放松了一點，平躺回去，拉過被子好好的蓋住墨雨，蓋到了頭頂。

　　“我會吵到你?！蹦晖雀诒蛔酉碌帕藥紫律蟻?，露出整個頭，沒有責怪亞一粗魯?shù)纳w被行為。

　　“也許你吵兩句我會睡的更好。”

　　亞一就事論事，已經(jīng)閉上眼睛平靜的像真的要準備入睡了。

　　“那我說兩句，我來說說我在北川讀學那半年的事吧?！?p>　　墨雨手伸出被子，伏在上面交握著。亞一睜了眼，側身面對著墨雨，又閉眼，看來現(xiàn)在才準備好要睡覺了。

　　“我好像出來沒和你說過，我剛來北川的時候，第一眼就認出你了，你當時居然還是個被孤立的小孩，我就想哈，得虧我來了，不然你的青春可就太無聊了。平常都在一起玩，給你說說你不知道的……”

　　墨雨也轉身面對亞一，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指在亞一眼前搖兩下，繼續(xù)說：“你有一次兩天沒來學堂，我就跑到了冰川海，聽說那里是北川最冷的地方。但是那天，下著雪，我發(fā)現(xiàn)冰面上有非常多的白色的花，我以為我眼花了，你知道嗎，冰面居然可以開花，哇，當時我可沒見過那么震撼的場面。說什么也想帶你去看看，但是那里是哪呀，你家啊，我居然忘記了你已經(jīng)看了。然后到處跑去找你，可惜兩天都見不到你。最后回來看就再也看不見了……”

　　聽見亞一平靜的呼吸音，手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握緊，墨雨空出的那只手還是輕輕搭到亞一的臉上，熄了燭臺，只能感受著手里的溫度。

　　“今天會做個好夢的?！?p>　　墨雨抵著亞一的額頭，小聲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