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鎮(zhèn)撫司，百戶之職
三四月春來的時候，春雨比油價貴，一場夜雨讓大清早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千步廊西側(cè)，鄰近五軍都督府，這個地界平日里無人敢輕易靠近，隔著一條街的東側(cè)就是六部。
拐個彎，一個包子都啃不完的功夫，就能溜達到皇城的正門承天門。
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落戶在此。
專司昭獄，北鎮(zhèn)撫司這衙門，往日里隔著幾條街都能讓人背脊骨發(fā)寒。
若無公事公辦，正經(jīng)人私底下哪個愿意往這地方跑。
天色還泛著死魚肚子的蒼白，青石板道上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
北鎮(zhèn)撫司，負責(zé)當(dāng)值的校尉微微握緊腰間的佩刀。
黑皮小甲，錦衣繡袍。
北鎮(zhèn)撫司當(dāng)值的兩個錦衣衛(wèi)，身上的錦袍并無飛魚紋刺繡，他們身上懸掛的牌子也是簡單款式，不像顧野昨晚那個鑲銀雕刻的牙牌。
握刀的手在看清來人后，手腕上的青筋微微舒緩下來。
手從刀把上松開，沖著來人抱拳拱手道。
“顧爺，今兒來的這么早，恭喜，恭喜啊?！?p> “哈哈，顧爺今兒遇到這么大一樁喜事。
今兒下了值守，可得請弟兄們吃頓好酒啊?！?p> 北鎮(zhèn)撫司的衙門口，兩名當(dāng)值的錦衣衛(wèi)見到了熟悉的鐵面具。
北鎮(zhèn)撫司里這套裝扮的，就那一位爺，不難認。
重新穿戴好黑色錦衣的顧野，此刻走路的腳步尚有幾分虛浮。
他身上傷藥和繃帶還沒有拆，有些虛弱的臉色也被鐵面具掩蓋。
出入北鎮(zhèn)撫司，必須佩戴錦衣衛(wèi)的牙牌。
顧野的錦衣上有著淡淡的飛魚刺繡，這是錦衣衛(wèi)正七品總旗，才有資格穿戴的品飾。
大清早莫名其妙的被當(dāng)值的兄弟道喜，這讓顧野的腳步穩(wěn)穩(wěn)一頓。
到底是什么情況？
難不成自己昨晚斬殺畫皮的情報，這么快就傳到了北鎮(zhèn)撫司？
也是，到底是天子耳目。
專門負責(zé)情報網(wǎng)羅，提前得知自己的功績不足為奇。
沒有過多在意，聽著當(dāng)值兩人的賀喜，顧野微微點頭，開口應(yīng)下一句。
“謝兄弟們吉言，若此事能成，定當(dāng)請諸位吃酒?！?p> 客套的回禮一番，步入北鎮(zhèn)撫司后，顧野心里緩緩舒展幾分。
瞧這消息鬧的，就連門口當(dāng)值的都知道了。
看樣子.........這事八成應(yīng)該穩(wěn)了。
北鎮(zhèn)撫司一身錦衣穿戴了快五年，顧野對這里比自家的小院還要熟悉。
消息傳遞的太快，今早北鎮(zhèn)撫司見到顧野的人，一個個都對他滿臉笑意。
一路過來，盡是顧爺安好，顧總旗大喜之類的賀詞。
滿頭霧水，過了前庭和中庭，顧野尋了一戶藏匿在觀景花木內(nèi)的小門。
推開門戶，里面飄來一股淡淡的雜糧米香。
青瓷小碗，里面盛著的是用紫米和黑米蒸熟的雜糧飯食。
冒著熱騰騰的霧氣上，還撒了一坨切成細絲的粗白菜。
青瓷小碗，骨瓷小碟。
碟子里一根根切配整齊的老醋蘿卜條，被醋色浸泡，瞧上一眼就感覺舌根生津，簡直是酸到了牙齦。
就著老醋蘿卜條，屋內(nèi)這人吃著香甜。
“裴爺，吃著呢?！?p> 見怪不怪的進了屋子，屋內(nèi)端著小碗，美滋滋就著蘿卜菜的男人留著一圈小胡子。
他身上錦衣紅袍，完美的給這微胖身材找了個解釋。
北鎮(zhèn)撫司，穿戴錦衣紅袍的只有十四所千戶大人。
官司錦衣衛(wèi)千戶，這個步入中年的男人早就過了打生打死，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時期。
每日北鎮(zhèn)撫司一壺小茶，一碟點心，一混就是一個當(dāng)值。
腰間牙牌更是奢侈的用了鑲金包裹，刻字“裴綸”。
視線從一方梨花木桌案上的蘿卜條，瞟到了顧野身上。
裴綸看到顧野，有些憨厚的臉上立刻擠出一份笑意。
“臭小子，來老子這還戴什么破面具，給老子摘了，快摘了。
吃過了沒，來嘗個新鮮。
雞鳴寺遠近聞名的素齋，大清早我差那群巡守的小子給我跑了個腿，去大和尚的伙房里早齋現(xiàn)盛的。一路小跑送過來，還透著熱乎氣呢。
說起來，你小子運氣美啊。
沒有想到居然得了這么大一樁好事，今兒來衙門，多半有人嘴里透風(fēng)，給你暗示了吧?！?p> 嚼碎了嘴里的蘿卜條，老醋混雜著津水的滋味，讓裴綸感覺還能再吃億碗。
笑瞇瞇的看著顧野，裴綸手底下最器重的就是這小子了。
“裴爺上達天聽，消息靈敏。
顧野這事剛剛落下來，您就有了風(fēng)聲。
我今兒來是感謝裴爺這些年的栽培之恩，衙門里不少弟兄都在向我賀喜，但具體是什么喜事，他們沒有明說。
我猜裴爺您多半是松了口風(fēng)，想要給我個驚喜?！?p> 摘下臉上的面具，顧野微微笑了笑。
屋子里這位裴綸，裴千戶，對他有著知遇之恩。
自己能在應(yīng)天府安頓下來，多是仰仗這位大人補貼扶持。
不說北鎮(zhèn)撫司里的照料，光是應(yīng)天府那座安身的獨戶小院，就是裴綸家空出來的祖業(yè)。早些年被他騰出來，用極低的價錢租給顧野暫住。
若無裴綸幫忙，應(yīng)天府這地皮物價.........
想要租個住所，顧野每個月的俸祿全部搭進去，還得典當(dāng)幾身衣袍。
昨夜刀斬畫皮一戰(zhàn)，讓顧野臉色多少泛著一絲病態(tài)的白。
瞧見面具下的少年，裴綸手里的雞鳴寺素齋頓時就不香了。
他蹙眉站起，看著顧野開口問道。
“什么情況，臉色差成這樣，你又做那個夢了？
老子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放在心上，夢那種東西都是假的。
昨晚或許是吃得少了，老子睡個覺。
大半夜還夢到自己跑到了古長安去抓一波狼衛(wèi)，他娘的，居然還是個死囚，十二個時辰給老子忙活的。
倒是那水盆羊肉的滋味不賴，一股腦下肚，再來兩個火晶柿子。
哎呦，美的我今早吃了三大碗你嫂子煮的湯餅。
阿野啊，人得活在當(dāng)下，夢什么的就別惦記了?！?p> 試圖開導(dǎo)顧野一番。
裴綸站起身后，從腰間掛墜的佩飾里拿起一個鏤空銅雕火石袋。
抄起桌案旁的細長銅鑄煙斗，添了一指煙草，他將銅鏤火石往煙斗口一放。
回身坐下，美滋滋的用嘴嘬了兩口。
火石飛濺出幾顆火星子，等到銅煙斗上逐漸泛起青煙，裴綸反手一扣，將這顆鏤空銅火石反扣在桌子上，開口說道。
“成了，不說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今兒你大喜，下了值我讓你嫂子在家里備了飯食，陪我去東街頭買兩只老德號的烤鴨子。
那家得排老久了，不過剛烤出來的脆皮鴨子，用油紙一包，回家片皮卷根大蔥，鴨架子燉湯，再取一尾秦淮河里現(xiàn)捕撈的鮮魚，嘖嘖嘖，美得呦。
晚上喊上你家小媳婦，陪老哥喝幾杯。
你這臭小子平日里舍不得花錢，家里那丫頭，胭脂水粉也不見得能買兩個，苦了人家。
雖說棠棠那丫頭自小跟著你身旁，人家不說，你也不多個心眼。
一點都不像老子年輕的時候，討姑娘家喜歡。
那丫頭我瞧得出來，你小子八成是在當(dāng)媳婦養(yǎng)，就差過門的那套俗禮。
今兒這么大一件喜事辦下來，我瞅著等你安穩(wěn)了，今年年底就把事兒辦了，我和你嫂子興許還能給你當(dāng)個高堂啥的?！?p> 嘬了兩口煙斗，裴綸半開玩笑半說真的打趣著顧野。
聽著裴綸的話，顧野也沒有擾了這位千戶大人的興致。
他解下背后的魚皮紋刀囊，將一把佩刀押在裴綸的桌子上。
“裴爺教訓(xùn)的在理，咱們還是別賣關(guān)子了。
來，之前借您的刀，您收好。”
刀囊皮鞘里是一把繡春刀，正是顧野昨夜斬殺畫皮用的那把。
錦衣衛(wèi)里有資格御賜繡春刀的人，扳著手指頭都能數(shù)清楚。
顧野一個區(qū)區(qū)總旗，還沒有得到御賜繡春的資格。
見到顧野還刀，裴綸笑的嘴都合不攏。
他抽取自己的寶刀，泛著鐵青的羽毛紋刀鞘上，隨著一只兇禽雕刻的刀顎出現(xiàn)，一把青銅質(zhì)感的修長寶刀被裴綸握在手上。
用手指彈了彈刀面，裴綸笑著對顧野開口說道。
“嘿呦，你小子總算舍得給老子送回來了。
怎么樣，我就說嘛。
咱們這些人老老實實的混口飯吃，北鎮(zhèn)撫司的差事不夠你忙活還是咋地，整天盡想著殺妖怪。
這把刀你還回來了，我也好帶回家鎮(zhèn)鎮(zhèn)宅子。
成了，不和你這臭小子扯皮。
咱老哥倆心有靈犀，你身上這樁大好事，你猜的，估摸和我告訴你的也是八九不離十。
來，咱哥倆一起說。
瞧瞧什么叫...........兄弟齊心。”
收刀入鞘，裴綸對著顧野擠了擠眉眼，會心一笑。
隨著刀音進鞘的瞬間，這老哥倆心有靈犀一點通，在同一時間唇齒微動，開口說道。
“你小子升百戶了！”
“我要進督妖司了！”
督妖司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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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衙門，南北鎮(zhèn)撫司內(nèi)，北鎮(zhèn)撫司專司“詔獄”。-臨近承天門，若遇大案，不經(jīng)刑部，盡交于北鎮(zhèn)撫司。“詔獄”之名，震撼天下兇徒惡匪。北鎮(zhèn)撫司當(dāng)值，需穿戴錦衣官服，佩牙牌，常人無法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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