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世事,也全賴宰相補天手段了,此事方愛卿只管便宜行事,不用稟報了?!?p> “謝陛下,”方介儒道,“但關(guān)于此事,臣還有話必須上稟。”
“愛卿請講?!?p> “如今我大可國九郡淪陷敵手,但那里的百姓依然是我大可國的臣民,臣請陛下知會雨之國、雪之國和大可國酋首,建議他們也開挖地下庇護所,萬一天之國人襲擊,也可保我萬千百姓。”
“丞相未免太過迂腐,”乾恪冷笑道,“如果天之國人能夠消滅那些狂悖匪民,正好幫了我們的大忙?!?p> “此言可誅,百姓無所謂狂悖與否,只是掙扎求生罷了,如果我們不設(shè)法救助他們,那和匪類有什么區(qū)別?將來收復(fù)失地之后,如何收拾人心?”
朝臣一時分成兩派,就此爭論不休。
“臣弟贊同方宰相的意見?!?p> 言御王被“質(zhì)押”在南封的這些日子,每次朝會,干脆來個徐庶進(jìn)曹營,一言不發(fā),但這件事情,他不能不說了。他這么一開口,群臣都不再言語,全看向了弘孝帝。
弘孝帝強壓住心中的不快,笑著說道,“六弟和方愛卿說得不錯,朕怎么會拋棄自己的子民。六弟一向聰明果敢,我看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吧?!?p> “臣弟定不負(fù)陛下所托。”
“散朝吧?!?p> 群臣散去,言御王離開人群,沿著艮岳的小徑散步,不經(jīng)意間走入了一個小花園,寒苓從后面跳了出來,倒嚇了他一跳。
寒苓穿得越來越像個大可國姑娘了,以往言御王總愛調(diào)笑他幾句,但是此刻,言御王卻板著個臉,沉默不言,只是朝前走著。
“你生我氣了?”寒苓委屈地說,“干什么給我擺臉子看?!?p> 言御王著才回過神來,笑著對她說,“大可國話說得越來越好了,連擺臉子這種詞兒都會說了。”
“哼,我可是個冰雪聰明的公主,”寒苓哼了一聲,笑了,“你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兒嗎?”
“沒什么,可能是被那些朝堂上的人氣到了,”言御王哼了一聲,“你真應(yīng)該去聽聽的,那里簡直像個動物園?!?p> “動物園?”
“就是把動物聚在一起讓人們看……雪之國沒有嗎?”
寒苓驚訝地?fù)u了搖頭,“為什么要把動物聚在一起,它們不會殺死對方嗎?”
“不會的,它們被分別關(guān)在籠子里……”
寒苓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們?yōu)槭裁匆敲醋觯俊?p> “聽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不太好了,不過我現(xiàn)在想說的不是這個……”言御王突然有點臉紅,這段小小的對話突然令他覺得,自己習(xí)以為常的很多看法,也不見得就合適,他想要批評別人的話說不出來了。
“好了,我不插嘴了,你說吧?!?p> “我想說的是,”言御王決定還是說下去,“好的思想不能淪為思辨的游戲?!?p> “這又是什么意思?”寒苓不好意思說自己沒聽懂,就換了種說法,“我的大可國話還沒那么好?!?p> “你聽聽朝堂上那些人的話就知道了,”言御王冷笑道,“一個個口吐蓮花,交相辯駁,說得滿頭是汗,洋洋自得,但是他們只是說,絕不會去做,而且如果形勢一變的話,這些人又可以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說出來完全不同的話。陽明先生說格物,致知,誠意,要知行合一,工夫要在事上磨練。能說出來一件事不能稱為知道,能做到才叫知道。就比如說,你這個雪之國的人之前從沒見過這樣的艷陽天,如果有本書告訴你,有這樣的天氣,然后你也告訴別人,有這樣的天氣,那么,你算是知道這樣的天氣了嗎?”
“知道了啊。”
“不,你不知道。因為不管你描述得多詳細(xì),只有等你真的從雪之國到了大可國,在這樣的大太陽下曬上這么一曬,你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艷陽天。再舉個例子,你是個女戰(zhàn)士,我是個書生,你把戰(zhàn)斗的技巧告訴我,我的記性很好,如果我能把這些技巧背得滾瓜爛熟,那么,我算是會戰(zhàn)斗了嗎?”
“不算,”寒苓哈哈大笑,“我能輕易地把你打倒?!?p> “不錯,這就叫凡是要在事上磨練,但是朝廷上那幫大臣,整天就是練嘴皮子了。他們說的很多東西,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但問題是他們從來沒有自己去做過,也不愿意去做,那樣的話,只是無知。提出一堆無知的建議,能有什么用?”
寒苓聽懂了,“其實,雪之國那些大臣也是這個樣子,個個都好像精明得很,實際上什么都不會做。不過,大臣畢竟是大臣,他們要管那么多事情,不可能什么都做過的,能提建議就好了。”
“這個情況應(yīng)該改變,應(yīng)該讓專門的人做專門的事情。”
“這可是大事,需要改變很多東西,你這個閑王爺可管不了,”寒苓笑了,“你就為這個事兒煩惱?”
“還有一件事,而且和你哥哥有關(guān)?!?p> 一聽這話,寒苓臉上的笑意凝結(jié)了。她留在了言御王身邊,本來是作為一個和平的使者,如今父王駕崩,哥哥又領(lǐng)兵打回了大可國,她的身份變得異常尷尬起來,也就和古風(fēng)在一起,她還能坦然些。
也正是因為古風(fēng),她才留在了這里。
“你……你終于還是煩我了嗎?好,我走,我回雪之國去,我不讓你為難!”寒苓想到了父王,這使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你這又是想什么呢?”言御王愛憐地看著寒苓,最近這些日子他總覺得虧欠了寒苓許多,這使他紊亂的情緒一下平靜了下來,“這事兒和你無關(guān)?!?p> 言御王把朝會上的事情向寒苓解釋了一番,寒苓心情這才好了些。
“我哥哥……寒獵王不是還沒打下北涼郡嗎?”
“寒獵王糾集了二十萬人馬,打下北涼郡也是旦夕之間的事情了,”言御王嘆了口氣,“目前,我也無心理會這件事了,抓緊挖掘地下庇護所,保我萬千百姓才是正事。”
“我替你寫信!”寒苓冷笑道,“我倒要問問我這個哥哥,剛和翁家軍一同打退了天之國人,為何轉(zhuǎn)臉就來攻打大可國!父王死了,我還留在南封,他也全然不管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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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羽百行
作者按:總有那么一個時刻會讓你清醒或者羞愧,那是你習(xí)慣的東西被顛覆的時候,那是你驕傲的東西被發(fā)現(xiàn)只是傲慢的時候。處理這種時刻有各種各樣的方式,有人可以完全無視那些沖擊,繼續(x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些人會痛定思痛,做出一些改變,也有些人會被差異擊垮,一蹶不振。這其實還是個老話題,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階層,不同的井,是小國寡民,不見國之利器,以守拙之愚面對一切,還是以易之變動,永不停息,以自新之勇氣搏擊未來,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心安。一般來說,不要試圖改變?nèi)诵?,但如果能改變的話,那樣的時刻,就是契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