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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3話·中 端午湯沐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4009 2021-04-27 20:27:44

  “《法華經(jīng)》第三品有喻:國有大長者,其家廣大,唯有一門,而多諸人眾;因堂閣朽故,歘然火起,長者見大火起,知諸子樂著嬉戲,無求出意,因許珍玩之物,諸子聞之,爭出火宅?!倍U房里,洪鐘沉沉,清梵裊裊,帷幕前,大明尼正為諸婦解答。

  坐于下首的都講尼問:“此喻何意?”

  “長者喻我佛如來,諸子喻眾生,火喻種種諸苦,宅喻三界。此所謂三界輪回如火宅,眾生貪歡不知苦也?!贝竺鞔甬吪e塵尾。

  問者道:“如何拔苦?”

  大明傾塵尾:“如來作如是言:‘汝等莫得樂住三界火宅,勿貪粗弊色聲香味觸也;若貪著生愛,則為所燒,汝速出三界,當?shù)萌恕暵劇⒕売X、佛乘’,……”

  云阿無心細聽,四下搜尋,果見姑母一襲素服,時而執(zhí)紙抄撮,時而頂禮膜拜,其虔誠之態(tài),令云阿不敢造次,遂悄去一旁,以觀大明尼。

  不可否認,此尼慈眉善目,法相莊嚴。其吟誦經(jīng)典,若吐納宮商,令聞?wù)啧囗?,精神欣悅。等等?為何有股異香!云阿嗅之,悄問旁座:“何來沉香??p>  “阿尼師言辭流美,口吐沉香,故為諸婦敬重。”

  云阿心道:莫非真神尼耶?

  俗講畢,高氏待人退盡,與大明致謝:“三界輪回如火宅,眾生貪歡不知苦——阿尼師此言,令妾豁然開悟?!?p>  “佛法廣大,夫人志求三乘,必能圓成佛道,早證菩提。”

  高氏雙手合十:“我佛慈悲,愿渡妾一切苦厄,消弭業(yè)障,得生凈土?!?p>  大明含笑:“待得五蘊皆空時,一切苦厄度脫去。愿夫人常誦經(jīng)咒,明心見性,早見如來?!?p>  “妾明了。”

  “小孃。”云阿上前與之招呼,目光轉(zhuǎn)向大明,“阿尼師好在?!?p>  “小娘子好在?!?p>  “阿尼師看我有無佛緣?”

  大明見她目光挑釁,笑道:“心中有佛緣自生?!?p>  “原來如此,”云阿頷首,“妾不信佛,想是心中無佛。”

  高氏道聲罪過,連道:“云娘,佛門圣地,不可胡言。”

  大明抬手制止,乃道:“人人有佛性,然未必人人有佛緣。有信佛者,燒香祈愿只為消災(zāi)免難,此為己之利也;而心有佛者,因懷悲憫之心,推己及人,從而心存善念。是故奉行眾善,莫作諸惡,則佛心中立也。”

  云阿語塞,因笑:“恕妾愚鈍,不知阿尼師其意?!?p>  大明微笑:“相由心生,小娘子面善,必有佛緣。只待了卻塵緣日,便是皈依三寶時?!?p>  云阿暗嘆:此尼頗能惑人,難怪小孃服之。

  “云娘所為何來?”高氏未免她冒失,開口問道。

  云阿道:“姨母設(shè)端陽宴,請小孃湯沐,故我來通傳。”

  高氏辭別大明,乃是搖首:“我不欲往?!?p>  云阿正欲相勸,見無忌入院,高氏詢道:“四郎昨往何去?”

  無忌先與表妹見禮,乃答:“故友邀我相見,因來書突然,故未相告,懇請阿娘原諒。”

  “如今時局動蕩,少出門為好。云娘此來,好生陪伴,我先回屋誦經(jīng)?!弊远碎L成,雙方長輩私下意合,故高氏特意囑道。

  云阿欲勸不及,因望無忌:“四郎為見獨孤四娘去也?”

  無忌一驚:“汝從何得知?”畢竟接到書信,他匆忙而去,連近侍也不知曉。

  “爾閉居多時,能為出門者,唯只獨孤四娘耳?!痹瓢D兌笑道,見他神色一黯,因問,“獨孤四娘找你何事?”

  “河內(nèi)夫人將為四娘擇婚,故而告之?!睙o忌說罷轉(zhuǎn)身,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以其不以為意,云阿未加勸慰,抬眸望去,日薄山頂,遂也回屋。

  天暗驚鳥歸,茂林中,兩位少年攀樹而立。

  “幸得龐兄傳信,我等乃得返山。大恩不言謝,他日若有用處,必效犬馬之勞也?!?p>  “昔平齊,趙王為大父出言,龐氏乃得幸免。故大父嘗誡家君: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宇文郎無須客氣?!?p>  二人一時感慨,“有人來也!某先行告辭?!?p>  “宇文郎好走?!?p>  枝葉窸窣,是二人先后縱身跳下。

  “龐兄!”

  龐卿惲慢行下山,聞聲轉(zhuǎn)首,佯作驚訝:“李二郎?!?p>  世民快步上前:“龐兄此來,有何貴干?”

  “某訪友至此,正欲返家?!?p>  “當真巧合!我家別墅在此。”世民請道,“天色將暗,山路難行,兄若不趕路,不妨客居我家?!?p>  龐卿惲盛情難卻,再望天色,因笑:“恭敬不如從命?!?p>  次日早膳,竇氏問龐卿惲:“齊倉部郎中龐蒼鷹與爾同宗乎?”

  龐卿惲停箸答道:“正是高祖?!?p>  秀寧等人皆望之。竇氏滿意一笑:“蒼鷹公厚待賓旅,交游豪俠。齊神武帝高歡微時,曾客其舍,其時廬上赤氣屬天,蒼鷹公知其有天命,割半宅奉之。及高歡繼位,以為兼行臺、倉部郎中?!?p>  “是也?!?p>  “龐郎現(xiàn)居何處?”

  “前年進博士弟子,故居大興?!?p>  世民笑道:“高治禮郎北齊之后,亦任太常寺?!?p>  “是也。因祖輩仕齊,高龐兩家也算世交,只因常年居外,如今來往不常?!?p>  竇氏頷首而笑:“龐郎氣稟英靈,年輕有為,必當濟美家風也!能與相交,二郎何幸?!?p>  龐卿惲笑道:“夫人謬贊!以某觀來,李二郎武藝超群,他日必當大材,能與相交,卿惲三生有幸!”

  “縱有才干,亦須賢友互攜,如蒼鷹公與神武帝者。”竇氏舉觴,笑道,“此杯慶二郎喜獲賢友,龐郎有請!”

  “夫人請?!?p>  午后暑氣漸升,窗外鳴蟬此起彼伏,宣告著仲夏的來臨。云阿悠閑坐席,手執(zhí)蜜飲慢品,目光卻在打量看帖的觀音婢。見她閱畢,乃問:“誰人來帖?”

  觀音婢道:“聞喜縣君、平原郡夫人來致端午禮?!闭f著代母回帖,交予婢女,“阿茉,遣人各送扇、夏衣、角黍、長命縷至二府?!?p>  “然有三帖?!痹瓢⒅赴敢傻馈?p>  “鮮于夫人之帖也,”觀音婢道,“我不知如何措辭?!?p>  云阿嘆道:“我勸說幾次,小孃無動于衷?!?p>  觀音婢笑道:“阿娘虔心佛法,不問內(nèi)外事,必然不為所動?!?p>  云阿思來想去,笑道:“我有一計。觀音婢仿我娘書,云我私出家門,不知何往,阿婆以賊作惡,憂急如焚,若我來此,速令回返。小孃知曉原委,必攜我回家?!币娪^音婢為難,又道,“汝豈長居佛門乎?”

  觀音婢雙唇緊閉,良久乃道:“我試之,至于阿娘信否,非我能料?!?p>  “爾且放心,小孃必會還家。”

  果然,高氏看帖后,責備云阿:“云娘豈可冒失若此,若遇山賊,如何是好?”

  云阿滿臉慚愧:“來時確遇山賊,幸得路人相救,乃是逃過一劫。”

  高氏大驚:“可有受傷?何不早說?”

  “我怕小孃擔心,故而不言?!?p>  高氏憐道:“往后不可擅自出門?!闭f著眸光一緊,“汝玩性重,未免節(jié)外生枝,我親送汝還家?!?p>  “然山寺清凈,我想多玩幾日?!?p>  高氏任她搖著衣袖,堅決說道:“不可?!?p>  “悲哉!”云阿哀嘆。

  是夜,爐煙清梵裊,禪房月影森。大明身著凈衣,口含沉香,坐室禮念。忽地,木門吱呀推開,入來一襲素影。

  “來了?!贝竺髯旖请[笑。

  觀音婢屈膝跽坐,斂身行禮:“妾來辭行?!?p>  大明睜目,頷首笑道:“高夫人已來辭過?!?p>  觀音婢垂首咬唇:“抱歉,妾不能入宮。”

  “是耶?”

  沉默須臾,觀音婢鄭重點頭。

  “貧尼將會轉(zhuǎn)告皇后?!贝竺魑⑿Γ]目持念。

  觀音婢拜辭,走至門邊,聽她又道:“小娘子若改心意,隨時可來尋我。”

  觀音婢怔然,轉(zhuǎn)而釋然一笑:“承蒙尼師賞識,然我志不在此?!彼焱崎T而去。

  端午這日,高氏拗不過其母,終是出席了端陽宴。除了薛國太夫人、唐國夫人、河內(nèi)夫人、濮陽夫人等,京中貴婦凡能請來,鮮于夫人盡數(shù)相邀。畢竟雖為五姓之家,其夫生前不顯,加之常年任外,鮮于氏難能融入京中貴圈。如今寡居大興,鮮于氏尤重此宴,希借之為諸貴婦所納。

  宴席設(shè)在湯泉旁,諸婦頻向主人敬酒。鮮于氏受到矚目,心飄飄然,觥籌交錯間,不時打量諸婦神色,唯恐有所怠慢,為人所輕。及見薛國太夫人停箸,連問:“酒菜不合意乎?”

  太夫人漱口畢,笑道:“老婦貪嘴,見鵝肥美,不覺多食幾口,誰知鵝肉塞牙,現(xiàn)已無礙?!北娙私孕Α?p>  “無礙便好?!?p>  “老人牙口不佳,豈能食炙鵝?”

  太夫人不悅看去,高母無視之,謂向鮮于氏:“藏鵝于羊腹,再以火烤羊,如此一來,鵝肉鮮嫩滑軟,不至塞牙?!?p>  “原來如此。”

  “鮮于娘子久居外州,不知時興吃法,情有可原也。”高母執(zhí)觴笑道。

  鮮于氏面色尷尬:“妾受教了。”

  竇氏觀看一旁,拭嘴笑道:“若無記錯,夫人之設(shè)宴也,乃為女致歉高夫人,此時討論食法,會否舍本求末?”

  鮮于氏忙道:“是也。”因示意其女,“美音,快與高夫人陪罪?!?p>  鄭氏本在打量高氏母女,聞言嘴角一撇,因欠身道:“妾年輕無知,禮闕之處,望大家既往不咎?!?p>  高氏進退兩難,卻聽河內(nèi)夫人笑問:“婆母在上,焉不行大禮?鮮于夫人未教女以禮乎?”

  “美音,還不跪下!”見眾人私語紛紛,鮮于氏惱向其女。

  眾目睽睽,鄭氏吞下怒氣,上前肅拜:“新婦不孝,懇請大家恕罪!”

  眾人因看高氏,聽她如何說法。高氏沉默半晌,徐徐啟道:“我今所來,非為詰難,只因夫人再三相邀,盛情難卻。至于過往,皆已放下,阿鄭無須自責?!币蛑^其女,“觀音婢,將我所抄《金剛經(jīng)》贈之?!?p>  觀音婢雙手奉之鄭氏,竇氏見之,忽記起長孫熾之言。

  鄭氏面紅耳赤,只得道謝:“多謝阿家賜經(jīng)?!?p>  高氏笑道:“此我隨喜功德,無煩致謝。”席間贊嘆不絕,皆曰高娘子雅量。

  宴罷,眾人下池湯沐。觀音婢與年輕娘子一池,同元娘閑話時,一旁的秀寧忽道:“長孫五娘像極一人?!?p>  云阿笑問:“誰者?”

  “長孫五郎?!?p>  “李三娘所指莫非四郎耶?觀音婢與五郎異母,并不相似。”

  觀音婢拂水于肩:“畢竟同父,或有相似之處?!?p>  “是矣?!毙銓庮h首,繼而問道,“五郎安在?”

  “或隨二兄居大興,或同三兄居洛陽,因不常來往,故妾不知。”

  秀寧嘆道:“妾弟昔與相好,情勝兄弟,后失聯(lián)絡(luò),不知好否,故而問之?!?p>  聽她提及世民,觀音婢笑聲微微顫抖:“幾年未見,令弟或已生疏?!?p>  “或然?!毙銓幠ㄈッ嫔纤?,“若非見爾當前,我亦忘之。世民廣交豪俠,自不必說?!?p>  觀音婢聞言,淺笑一聲。

  “氣煞我也!”

  湯沐后,鄭氏怒撕經(jīng)卷:“兩年未見,高氏手段不減當年,專作可憐相博以同情。”

  鮮于氏哼道:“有其母必有其女也?!?p>  “皆因阿娘設(shè)宴,令我當眾受辱?!?p>  “若非爾故,我豈須費此周折?”鮮于氏瞥她一眼,“此宴耗費不少,以至無錢裁夏衣,汝再予我三千貫?!?p>  鄭氏尖叫:“竟要如此之多?”

  “如今絹價貴焉,不比太平之年。汝兄若成器,我豈須靠你?”

  “絹貴輒少買,安業(yè)無官可做,我們也入不敷出?!?p>  鮮于氏面色激憤:“若個貴族服濯衣,豈不丟人?”

  鄭氏嗤笑:“阿娘也曾服浣洗之衣?!?p>  “當年獻后率表服之,我能奈何?”

  “然非人盡皆服,如越公姬妾,曳羅者以千數(shù)。”

  鮮于氏慍道:“犟嘴!”

  鄭氏悠閑搖扇:“倘使三娘嫁豪富,何愁無錢耶?”

  想到聘金,鮮于氏倏忽釋怒,微微頷首:“此當務(wù)之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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