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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3話·下 陰差陽錯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3977 2021-04-27 20:29:04

  “幾年不見,李大郎酒量見好!”席間,鄭家大郎頻頻勸酒。

  李建成笑道:“比之鄭兄,建成慚愧也?!?p>  鄭大郎笑向長孫安業(yè):“若論酒量,我不及妹婿?!?p>  安業(yè)執(zhí)殤笑道:“唐國夫人訓(xùn)子嚴(yán)苛,弟難常飲酒,今之所來,務(wù)必痛飲。”

  “可惜飲酒于宅,不得盡興!”鄭大郎嘆道。

  “妾等前來助興,何如?”鄭氏執(zhí)壺領(lǐng)妹入來,坐至案前,謂向其妹,“三娘為客斟酒?!?p>  鄭觀音略顯尷尬,默然執(zhí)壺。建成作謝:“承蒙兄嫂厚待,建成先干為敬?!?p>  鄭氏笑道:“三娘親為斟酒,李大郎焉不敬酒?”

  建成點頭:“確該敬之?!币虺嵱^音笑道,“有勞三娘?!?p>  鄭大郎笑:“李大郎敬酒,三娘當(dāng)回敬之。”

  “正是?!编嵤贤票K與妹。

  鄭觀音不善飲酒,飲過一杯,面上淺暈。

  安業(yè)道:“你敬我往到底無趣,莫如共行酒律,何如?”

  鄭大郎笑道:“人眾方為有趣,未如諸妾同席助樂?!?p>  鄭氏笑:“既是如此,大郎為監(jiān)席明府,管酒杓;妾雖不善歌舞,卻略知曲令,愿為席糾律錄事;三娘不善飲酒,可為觥錄事,掌罰酒。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紛紛點頭:“可矣?!?p>  諸婢端了裝有二十酒令籌、一枚令旗的籠臺入來,又添了長案。數(shù)人端坐案前,鄭氏執(zhí)旗宣令:“請行籌令。”待鄭大郎首肯,因令建成,“李大郎為客,請先行令?!?p>  建成遂取一籌,念道:“巧言令色——自飲五分?!?p>  鄭氏因笑:“請李大郎自飲半杯?!编嵱^音為斟半杯,建成一口飲下。鄭氏又令:“安業(yè)下籌?!?p>  安業(yè)取之,念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放?!?p>  鄭氏道:“不敬不罰,逃過一劫?!币蛄钕录掖沃?。

  幾巡下來,建成紅光滿面,再下籌,又是“擇其善者而從之——大器四十分”。鄭氏笑道:“李大郎再罰四杯!”

  鄭觀音勸道:“李大郎已罰多杯,若是醉酒而歸,唐國夫人恐會責(zé)之?!?p>  鄭氏笑向建成:“三娘心善,不忍李大郎受罰?!?p>  鄭觀音瞠目結(jié)舌,其實,她恐為唐國夫人所知,以至惡己。畢竟,身為正經(jīng)娘子,陪郎君飲酒作樂實在有傷風(fēng)化,奈何她扭不過其姊。想及此,鄭觀音心有怨念,因執(zhí)酒壺,悶聲斟酒。

  建成未察其意,聞言笑道:“三娘人如其名,向來心慈?!?p>  “是也?!编嵤闲Φ?,“故求親者甚眾。”

  建成連飲四杯:“確該為擇好郎君?!?p>  鄭觀音大窘,眼色止向其姊,卻被無視,只聽她嘆道:“求親者雖眾,然好郎君少?!?p>  建成笑道:“好郎君豈少耶?三娘不入眼罷了?!?p>  鄭大郎擠兌笑道:“好郎君自然不少,如李大郎者?!?p>  建成謙笑:“某不才。”

  “李大郎謙虛了?!编嵤铣脵C(jī)詢問,“未知何時再續(xù)琴弦?”

  建成一怔,笑道:“亡婦尸骨未寒,無意續(xù)之?!?p>  鄭氏嘆笑:“李大郎癡情如此,當(dāng)真好郎君也?!?p>  酒罷,建成歸去。鮮于氏招女詢問,鄭氏俱告之。鮮于氏嘆道:“真?zhèn)€好郎君,可惜無心續(xù)弦?!?p>  鄭氏笑之:“阿娘嘆何?李大郎無心續(xù)弦,說明暫未議親,三娘仍有機(jī)遇?!?p>  鄭觀音恍然大悟,難怪二姊攜她同去,因惱:“李大郎長我十歲,不欲嫁之?!?p>  鮮于氏笑她:“十歲又何妨?世家之嫁取,老夫少妻尋常事也。譬如高氏,年少長孫公將近三十,也愿為后妻,何也?家世至關(guān)緊要。況且李大郎只長十歲。”

  “我不作人后妻?!?p>  “傻女!”鮮于氏嗔道,“前室無子,但承爵位,后妻何妨也。”

  鄭觀音哼道:“李大郎能否襲爵還未可知,阿娘切勿盤算過早?!?p>  “此話怎講?”

  “圣人有詔:凡舊賜五等爵,唯有功勛乃得賜封,非有功者皆除之。李大郎無可稱之才,年將而立,竟未釋褐,恐難有大為。”

  “這……”果然,鮮于氏聞之,猶豫起來。

  鄭氏笑道:“皆曰三娘木訥,今聞此言,其見識度人,不愧為鄭氏女。”繼而又道,“然圣人有言:自今唯有功勛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唐公新遷殿內(nèi)少監(jiān),又隨征遼東,焉知日后無功?只須唐公立功,縱使李大郎無才,亦可襲爵也?!?p>  鮮于氏頻頻點頭:“即便有才之士,若無父功,終其一生,也難出人頭地?!?p>  見妹妹撇嘴不服,鄭氏直問:“妹有心上人乎?”

  果然,鄭觀音滿臉羞紅。鮮于氏見狀,急問:“誰家郎君?”

  鄭氏猜測一二:“李家二郎?”見她垂首不語,心下了然,語氣堅決,“不可!”

  鄭觀音驚得抬眸:“為何不可?”

  “李二郎嫡次,不能襲爵!”

  “那又如何?”

  “如何?每與諸婦雅集,汝豈欲低人一等?”

  “李二郎勇武,焉知日后遜于李大郎?”

  鄭氏見她執(zhí)拗,一聲怒吼:“身居嫡次,自出生起,李二郎就已遜之!”

  鄭觀音嚇住,氣惱之下,掩泣而出。鮮于氏見狀,謂向二女:“罷了,三娘不愿,莫強(qiáng)為之。李二郎儀表堂堂,三娘若是許心,也未嘗不可?!?p>  鄭氏哼道:“皮相好有何用?三娘未經(jīng)人事,不知好歹也罷。阿娘過來之人,豈同犯糊涂?”鮮于氏結(jié)舌,遂不言。

  排排卷帙橫列櫥中,露出大小不一的木質(zhì)軸頭,書有冊名的細(xì)長布簽懸掛其上,如片片輕羽飄浮空中。觀音婢踱步其間,一一抽出書卷,揣之懷中。抬眸望見《晏子春秋》的書簽,纖手伸去,卻見另一手也同伸而去。觀音婢回眸而望,當(dāng)即怔住。

  “高娘子!”世民見之,喜出望外。

  眼前的笑臉仿佛窗外日光,令閣內(nèi)明朗映人,晃得觀音婢眼前恍惚,再次細(xì)看,竟真是他!觀音婢連忙欠身:“郎君好在?!?p>  世民見她目光疑惑,因是解釋:“我與無忌自幼相交,今來此探望。聽聞治禮郎隱居多年,藏書頗豐,故來書閣一觀。”

  觀音婢頷首:“阿兄何在?”

  “伊取飲去也?!?p>  “原來如此。”

  閣中一時安靜,觀音婢進(jìn)退不是,世民亦覺尷尬,因?qū)ぴ掝}:“高娘子欲觀《晏子春秋》乎?”

  “妾已觀數(shù)遍,閑來無事,欲溫故之?!?p>  世民驚訝:“《晏子春秋》無非軼事戲聞,高娘子溫故何為?”

  問及讀書,觀音婢侃侃而談:“《晏子春秋》非儒非道,不為后世所重,然其所撰晏子言行,每每讀之,頗有啟發(fā)。”

  “比如?”

  “比如有《景公養(yǎng)馬》篇:景公有馬,其圉人殺之;公怒,援戈將自擊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請為君數(shù)之,令知其罪而殺之!’公曰:‘諾?!套优e戈而臨之曰:‘汝為吾君養(yǎng)馬而殺之,而罪當(dāng)死;汝使吾君以馬之?dāng)硽⑧鋈?,而罪又?dāng)死;汝使吾君以馬殺人聞于四鄰諸侯,汝罪又當(dāng)死。’公曰:‘夫子釋之,勿傷吾仁也?!套右詳?shù)馬夫之罪,令景公知過,從而救下馬夫,何其高妙?!?p>  世民展卷而閱,見她竟能全篇誦背,一字無誤,心下不禁佩服,因笑:“如此看來,晏子善知人心也。景公盛怒之下,難聽諫言,然若助其怒,景公引為知己,遂愿聽其言。及聞馬夫之過,亦知己過,故而釋怒?!?p>  觀音婢頷首:“正是。”

  “世民……”

  觀音婢驚看世民,不可置信。世民轉(zhuǎn)身,見無忌入來:“無忌?!?p>  無忌見觀音婢亦在,當(dāng)即怔住。世民以其驚訝,笑道:“我曾遇高娘子,不想在此重逢?!?p>  高娘子?無忌惑看妹妹,觀音婢反應(yīng)過來,連笑:“表兄會客于此,妾不叨擾了?!苯?jīng)過無忌時,表情凝重。

  “高娘子乃汝表妹耶?”待她走后,世民問無忌。

  妹妹去前目光凜冽,無忌因答:“是也,云阿乃我舅女?!?p>  “云阿?”世民暗自思量,照理前月已見過,為何毫無印象?

  “意為棲志在云山之曲。”

  “治禮郎取名別致?!?p>  無忌點頭,引之去席。世民相隨其后,猶自念著:“棲志云阿……”

  觀音婢急走于廊,心中又嘆又喜,又氣又惱,一時百感交集,心緒難平,以至未聞有人呼她。

  “觀音婢為何失魂落魄,莫非見鬼了?”云阿從未見她如此失態(tài),擠兌笑道。

  觀音婢連連搖首:“暑熱難耐,故急回屋?!?p>  云阿見她臉色通紅:“豈非中暑耶?”

  “無礙……”觀音婢連道,“方于橋上喂魚,曝曬之故也?!?p>  云阿指她懷中卷,一臉狐疑:“觀音婢以書喂魚乎?”

  觀音婢神色自若:“我先喂魚,而后取書。午天酷熱,姊不回屋?”

  “爾先回之,我去后山捕蟬?!痹瓢⑾肫鹫拢瑩]手跑遠(yuǎn)。

  觀音婢回閣觀書,卻久難心靜,只因思緒轉(zhuǎn)到舊事,倏忽清晰。猶記當(dāng)年,她與世民或偕游洛水,或放歌原上,當(dāng)時意氣,如今思來,竟如此深刻。

  其實,這幾年來,觀音婢偶爾也會憶及往事,然而此次憶來,卻多了一份難言之羞。蓋因年歲漸長,明白男女之別后,往日種種親密,竟讓人如此羞愧。觀音婢閉上雙目,剛才那張面容適時出現(xiàn),輕易占據(jù)了腦海。回想他那夜一言一笑,難怪似曾相識。然而……彼時她咄咄逼人,且言辭惡毒,恐令他心有余悸,故方才言談之間,略顯謹(jǐn)戒。觀音婢以書遮面,長長嘆氣。也不知輾轉(zhuǎn)了多久,睡意逐漸襲來。

  “世民……”觀音婢止步。

  世民轉(zhuǎn)首:“為何不前?”

  “足痛不能行……”

  世民嘆氣轉(zhuǎn)身,半蹲身子,指了指肩:“……來?!?p>  觀音婢欣然躍上:“世民善人!”

  世民再次強(qiáng)調(diào):“爾年幼于我,當(dāng)呼以‘阿兄’。”

  “不也。”

  “為何?”

  “‘世民’好聽!”

  小郎君討好的聲音軟噥在耳邊,世民很是受用:“……隨你?!眲傂牢恳恍Γ瑓s被他一陣折騰。

  觀音婢抓其肩袖,作御馬狀:“馬兒快快跑,送我早還家?!?p>  “我非馬!”

  “爾屬馬?!?p>  世民忿道:“敢用我為馬者,唯汝也!”

  觀音婢得意哼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歌聲漸飄漸遠(yuǎn),消失在草原盡頭。一縷夕陽忽現(xiàn)眼前,是阿兄接卷而起。觀音婢避開他審問的目光,隨意問著:“客人走了?”

  “嗯。”無忌坐于榻邊,問道,“為何謊稱高氏?”

  觀音婢知難回避,因道:“那日偶遇,以其歹人,故我謊稱高氏,誰知……”

  “也罷,世民不知情,汝姓甚名誰,于伊而言,并無二致。”無忌安慰道。

  觀音婢卻懊悔不已:“那日相逢,因有誤解,我詈之禽獸,今日再見,頗覺失禮。”

  無忌瞠目而問:“真耶?”

  觀音婢以卷掩面:“非止如此,我諷其何不速死……”

  無忌捧腹大笑:“世民受爾垢詈何少耶?昔爾未悔,今何故也?”

  觀音婢自書后睥他一眼:“我說煩憂,兄卻笑之?!?p>  無忌連忙止笑:“不如……我道出實情,世民知是你,必不怪之?!?p>  觀音婢猶豫:“道出實情也枉然,男女終究有別,不比從前也?!?p>  無忌點頭:“確實如此。方在書閣,世民提及舊事,暢懷大笑。與其告之實情,莫如留作念想。”

  觀音婢心中一澀,轉(zhuǎn)而笑道:“阿兄與獨孤娘子現(xiàn)今如何?”

  無忌嘆道:“我與獨孤四娘緣分已盡?!?p>  觀音婢驚問:“為何?獨孤娘子曾誓爾不嫁,今改志乎?”

  無忌搖首:“正是如此,我才避之,以絕其望也?!闭f著自嘲,“我一無家業(yè),二無官名,吃住尚在舅家,何以許之?”

  “阿兄……”觀音婢知他遠(yuǎn)非表面淡然,心疼之下,卻又無能為力。

梨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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