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微微睜開了眼。
一陣冷風卷過我的衣角,讓我稍稍打了個冷戰(zhàn),抬了抬眼皮,才發(fā)覺是三人宿醉了。
不過我還未睡去,就是被冷醒了。
看著寸瑤與泠兒相摟著倒在草地上熟睡的模樣,我不禁有了一絲笑意,也不知道多久沒有與人相談痛飲了。
微微打理了一下周圍,我又找來一卷床布,輕輕為這兩個家伙蓋上,自己則是靠著木廊重新?lián)炱鹆艘慌詻]有喝完的酒,重新飲了一口。
“白?!?p> 我忽然嚇了嚇,因為我旁邊的寸瑤竟然毫無征兆地突然喊了我名字,嚇得我一個激靈。
她的話語落下,就見她也是迷迷糊糊地轉過身,看樣子也是半睡半醒,或許是被我剛才的動作所驚擾到了。
“白……”
寸瑤輕輕伸出手,似是要抓什么東西一樣。
“我在這?!?p> 我握了握她的手腕,將她的手重新放了回去。
她似是瞇開了一眼。
“你愛喝酒么……”
她莫名其妙地問了我一句。
我沉默了許久,空氣中的寂靜感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夢鄉(xiāng),可實則我卻依舊清醒著:
“不愛。”
“那……你來做什么?”
寸瑤的話語再次掐斷了我欲言的雙唇,我停了停嘴,咽了咽自己口中的話語,不過在寸瑤半睡半醒的眼神觀望下,我也是不得不回答:
“我是來救一個人的?!?p> “那……”寸瑤拖了拖音,身子不知不覺靠到了我的腳邊,“你為何不救呢?!?p> 聽到寸瑤這么說,我不禁愣了愣,這一愣,我手中飲酒的動作也是停頓了下來,半舉在身前的酒壺,遲遲沒有靠近嘴邊。
酒落嘴間不知飲。
而我也是頭一次問了自己一句:
我為何要飲酒?
我在飲下什么酒?
這句問話隨著兩人再次安靜下來而石沉大海,仿佛剛剛的交談猶如虛無一般,無從知曉,也自然無人可答。
或許以往無數(shù)個夜晚,我都在捫心自問,我為什么不去救。
可我也自己不知何時開始,早就開始躲避這個回答,仿佛我的內(nèi)心,有一層層深深的顧忌。
而這一層顧忌,在我的內(nèi)心,化作了一片空洞。
這片空洞,我依舊能看到,在空洞的最內(nèi)部,有一道黑盒。
這是第二次,我感知到了這個盒子的存在。
這道盒子,是什么?
“白……”
我正自我感知著,身旁的寸瑤就是打斷了我的思緒,或許是因為隱晦的顧忌,我拋開了之前的所想,并將視線放在了呢喃自語的寸瑤身上。
她一臉醉意,讓人看不懂她到底是醉了還是醒了。
寸瑤的絨尾自其身后盤繞而起,徐徐繞到了我身上,我倒不介意這種觸感,特別是在看到寸瑤似是要傾訴什么的表情時,我也沒有將這道道絨尾所挪開,任由她宛如討要懷抱一般的舉動。
“你怎么不問我喜不喜歡喝酒……”
寸瑤一臉不滿地撇了撇嘴。
我稍稍無奈地笑了笑:“那你喜不喜歡喝酒?!?p> “喜歡?!?p> 她露出了一抹天真無邪的笑意,宛如稚嫩無憂的小孩一樣。
“為什么?”我順著她的回答問了下去。
“因為姐姐?!?p> “姐姐?”
我怔了怔,你喝不喝酒,與古瑤子何干?
“我很討厭姐姐……”
寸瑤輕輕握住了我的衣角,似醉非醉地自言自語了起來:
“我很喜歡姐姐……”
聽得她這話,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到底是討厭還是喜歡?”
“都不是……”寸瑤說著說著,不知為何,言語中還有了一絲哽咽,“姐姐她……真的好累……我想……幫她……”
她的話說到這,聲音就是直線下降,就算讓我聽也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了。
看到她依舊動著小嘴的模樣,我微微感覺到,這個丫頭,平時也積攢著一些情緒,只是因為二小姐這個身份,她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哪怕一絲一毫的表情。
也唯有這一醉,才讓她的情緒有所發(fā)泄。
看起來,她是在擔憂自己的姐姐,而她姐姐何嘗不擔憂著她整個種族,以及自己的妹妹,這一點,從之前三大至尊的會晤就可看出一二,三方的針鋒相對,絲毫沒有任何余地,一旦有所交鋒,生死都是在所難免之事,而顯然在這之前,三大妖族早就爭鋒了不知多少個歲月,如今我所見也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唯一慶幸的,是這般情景之下,三大妖族短暫有所聯(lián)盟,只是這般聯(lián)盟,又是多么脆弱,也不得而知。
這些慶幸,其實對于他們來說并不是慶幸,真正的慶幸,或許反倒是在可能隨時烽火連天的日子中,泠兒與她自己依舊能夠把酒言歡。
我忽然覺得,這個地獄,確確實實是個地獄。
在這里,每個人的頭上都有一把刀,只是看這把刀何時能夠落下……
“你之前說輪回紋……”寸瑤忽然聲音大了一分,又一次吸引去了我的注意力,“我聽我姐姐說過……我記得姐姐多年前……還昏迷過一段時間……”
說完這句話,寸瑤便是再一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睡前的最后一句話,讓我無處知真假。
既然寸瑤說得模棱兩可,我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也只是一時興起問的,想到這,又看到寸瑤似是已然熟睡的臉蛋,我也是微微躺在草地上,靠著這堆絨尾,徐徐閉上了眼眸。
隔岸青地醉臥,一席狐尾裹夢。
——
翌日。
古城府內(nèi)。
古瑤子的廂房內(nèi),古瑤子一臉毫無波瀾地審視著她面前站著的我與寸瑤,在我與寸瑤還打著哈欠的同時,古瑤子反問了一句:“你們倆一起睡了?”
“呸?!?p> 寸瑤一眼就是看穿了她姐的心思,當即就是冷哼了一聲:“姐,我這幾天都是跟著泠兒的?!?p> “哦?”
古瑤子挑了挑眉,反看了我一眼:“那他臉上的狐尾印是怎么回事?”
她這么一說,我也是尷尬了下來,昨晚不知怎得,睡得太死,一覺起來臉上還印著昨晚那堆絨毛的印記。
而一覺起來還沒緩過神,就被古瑤子派人招了回去,說是有什么急事,寸瑤與我也只能匆匆和泠兒道別,還承諾下次請客。
一看解釋不清,寸瑤只能無奈地話鋒一轉:“昨天就帶他去泡了個溫泉……”
“白,”古瑤子一聽,瞬間一本正經(jīng)地看了我一眼,“你可看清了?”
“哈?”
我一臉懵地疑惑了一句。
“你既然將寸瑤給看光了的話,那這丫頭就只能嫁給你了……”古瑤子開著玩笑的模樣,反倒是一臉肅然,若非多認識了這個女子幾天,恐怕我也會覺得她在說正事了。
“姐!”
寸瑤故意露出一副兇意,顫得身前的一對雪桃都是波濤一抖,惹得我也是一怔。
“好了好了,”古瑤子看到自己妹妹的表情,也是一笑了之,“你們兩個小年輕想什么、要干什么妾身也管不著,也懶得管,今日找你們來,是有別的事情?!?p> “什么事?”寸瑤收斂了一下表情,疑問著。
“神圣天索大教堂,”古瑤子看了我一眼,神色中的面無表情,反襯出了她的肅然之意,“你聽說過么?”
“姐,這件事……”寸瑤聽到古瑤子的話語,當即就是出言似是阻攔,后者卻是罷了罷手:
“無妨,雖說族內(nèi)事務不許外人插足,但他是你叔伯的朋友,不必當外人?!?p> 說罷,古瑤子也是看向了我。
“沒有?!笨粗鴥扇松裆衩孛氐臉幼?,我不禁饒有興趣地看了古瑤子一眼,試圖從她眼中知道些什么。
“神圣天索大教堂的來源無從知曉,后人只知曉在先祖初臨轉龍大陸之時,它就在那,”古瑤子輕輕拍了拍地,示意我們坐下,待我們坐下之后,又是徐徐道來,“你應該聽過有關于九大國度的傳聞吧?傳說九大國度覆滅之后,霜之國度被神族與妖族擊潰,隨之伊甸也是一分為三,而神圣天索大教堂便是自此出現(xiàn)于地獄邊界,也有傳聞此物是伊甸舊址,只是真假不得而知?!?p> “對于這座舊址,哪怕是九宮也無可奈何,唯獨靠近于此物的地獄,時常能夠聽聞其現(xiàn)世,而每一次現(xiàn)世,皆是悄無聲息,可每一次出現(xiàn),都會驚動三大妖族,”古瑤子仿佛賣關子似的頓了頓,隨手取來面前茶幾上的茶碗,并未遮掩地抿了一口,才繼續(xù)說了下去,“因為神圣天索大教堂之中,具有入神之路。”
古瑤子的話語落下,就算是寸瑤的瞳孔都是陡然一縮,顯然后者對于這種事情,前者并未有所透露,哪怕是寸瑤也是第一次聽過。
而聽到古瑤子最后一句話的我,神色也是不自然地微微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