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里,一眾婦孺哭哭啼啼,哭喪之聲,哀哀切切。嗩吶之音往復低沉,訴說無限悲傷??h太爺大駕,及近金家。金家的護院,遙遙見得,急忙通傳金老爺。
金老爺在大堂,聽得護院通報縣太爺?shù)礁?,急忙出門迎接。金老爺躬身行禮,畢恭畢敬,“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p> 縣太爺看也不看他,冷言冷語,“你家公子,還未下葬罷?”
“這個……未曾……”金老爺猶疑回話,還算實誠。
“那就好,本縣要開棺驗尸。你且頭前帶路?!笨h太爺話語間,沒有絲毫客氣。
“太爺,這不大好罷?死者為大,怎好再作打擾?”金老爺覺察縣太爺神色有異,猜度內(nèi)中必有貓膩。若是平日,這縣官如何會如此無禮?
“少廢話,金老爺,你家公子死得蹊蹺,本縣也是為真相而來。想必金老爺,你也不想自家公子,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罷?”縣太爺說道。
“怎會不明不白,我兒就是死在楚南風手下,這可是有人證……”金老爺看向縣太爺身后的楚陽及楚南風,滿是憤意。
“人證是你金家的人,算不得數(shù)。本縣此來,就是想在這尸體之上找找,看看還有無別的證據(jù)?!笨h太爺一言,將金家所謂的人證推翻,明擺著袒護楚家。
縣太爺領(lǐng)著眾人,進了金府,徑直往靈堂而去,也不管金老爺是否愿意。
金老爺見狀,急忙招呼,“太爺,太爺,請留步,若要驗尸,還請先在偏堂喝口茶。待小老兒,請走堂前賓客,也好不失禮數(shù)?!?p> “不必了,本縣此來也是公干。這靈堂前的人,不走也得走。拒不讓道者,就請他縣衙大堂一跪。”縣太爺言語直白,于開棺一事,志在必得。
縣太爺帶了眾捕快,徑直來到靈堂之中。靈堂四周,幾個哭喪的婦孺,掩著口鼻,哭的涕淚肆流。金家小姐,跪在堂前,眼角通紅,哭得也是難受。
縣太爺揮手示意,一眾捕快圍住靈堂四周。賀無章上前,領(lǐng)了幾個捕快,便是要將那棺槨打開。
金家老爺驚慌,急忙護著棺槨,“太爺,不可啊。小兒身死,魂歸地府,請?zhí)珷攽z惜小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份上,就讓他安息罷。”說著,金老爺老淚縱橫,心頭難受,盡顯于表。
賀無章犯難,站定一側(cè),看向縣太爺。縣太爺見狀,也有幾分憐惜,正欲言語寬慰,想將開棺一事,再做計較。
楚陽急忙搶下話茬,“如意兄,我知你喪子心痛。然是非曲直,終要辨?zhèn)€明白。若真是這小子的罪過,我絕無二話,必定將他送官法辦?!?p> “是是是,你也莫要傷心了。我?guī)Я素踝?,就查看一下他的尸身,斷一下令郎的死因。不會耽誤他下葬良辰?!笨h太爺言語補充。
“這……不驗尸身不行么?打人的,不就是那小畜生么?”金老爺哭哭啼啼,控訴楚南風。
楚南風在旁,不樂意了,“金伯伯,誰知道你家公子,如此不耐揍?打趴他的,確實是我。但我那一拳,只怕未必能將他打死。”
“你說沒打死,就沒打死么?這人都死了,有何好說的?”金老爺憤慨,哭啼哭訴。
“我說沒打死,就沒打死……憑什么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若要我認罪,那就把這棺槨打開。若仵作驗尸,真是我打死的,我死而無怨。”楚南風一時倔犟,于金老爺并不屈從。
“你……”,金老爺無助,只得又是哭哭啼啼,衣袖遮面,輕然拭淚。
“如意兄,就把這棺槨打開罷。到時是非曲直,自有公斷?!背栐俅我?guī)勸。
“我……”,金老爺未有讓開,身子仍是趴在棺槨之上,他哭啼聲更甚,不作讓步。
“唉,真是煩人。來來來,給我打開,打開?!痹谂缘目h太爺,再也忍受不住金老爺?shù)目耷?,下了指令?p> 賀無章拱手,與兩名捕快上前。金老爺死活不讓,伸手阻撓,奈何架不住三名捕快的氣力。那金絲楠木的棺蓋,被三名捕快抬開。
縣太爺與眾人上前,略做查看。只見棺槨之中,一名男子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倒像是死了一般。
縣太爺伸手,示意仵作上前。那已經(jīng)年近花甲的仵作,急忙拿了家伙什上前。
他自布袋之中,取了剖刀,及近尸身跟前細看。他伸手,驗看了那尸身的膚色,辨看了金家公子的牙齒嘴唇。而后,他解了尸身上的外衣,細看尸身上的瘀傷??戳税肷?,仵作也未能辨別死者的死因。
大抵是老眼昏花,仵作一陣眨眼。這三年不曾驗尸,年紀也大了,倒是有些老眼昏花。仵作剖刀在手,下了決心,便是要下刀開膛。
尸體一個晃動,立時坐起。這一坐起,嚇得仵作,沒了三魂六魄,后退三尺?!霸p尸了,詐尸了……”仵作驚恐出聲,神色慌張。
縣太爺在旁,見得此情此景,急忙躲在師爺身后。他身子畏畏縮縮,也滿是恐懼。
楚陽銀槍一橫,抵住尸身脖頸,而后伸手,點了尸身幾處穴道。尸身立時動彈不得。楚陽上前,試了試尸身的鼻息,確認與常人無異。他再伸手,給那尸身號了號脈,確認是常人氣脈。
楚陽替尸身解了穴道,看向金老爺,“如意兄,令郎身子康健,似是無恙。不知何來的,身死街頭一說?”
金老爺見狀,閃爍其辭半天,不得已,只好靈機一動,“許是這金絲楠木棺材,有還魂之功,令小兒三魂具歸,六魄盡還??上部少R,可喜可賀,我金家之福,我金家之福啊?!?p> 金老爺佯裝不知情,上前與金家公子相擁,“我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爹爹還以為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p> 那金家公子見狀,也會演戲。他聲淚俱下,口中說道:“爹爹,孩兒這是去那地府走了一遭。就差一碗孟婆湯,便是過了奈何橋。好在,聽得爹爹的叫喚,孩兒于心不忍。這才還陽復生?!?p> 楚陽在側(cè),輕輕搖了搖頭。楚南風傷人之事,他早知是這般結(jié)果。這金家公子,又非是豆腐做的,如何只挨了楚南風一拳,便魂消身隕?
他自鎮(zhèn)外歸來,聽得此事,便猜度此中必有貓膩。而今,金家公子安然無恙,便是驗證了他的猜想。
好一個金如意,險些被你算計。楚陽看著哭哭啼啼的金老爺,也不拆穿他的把戲。
縣太爺在師爺身后探身,確認金家公子確實死而復生。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暗自慶幸。虧心事做的太多,冤假錯案判的無數(shù),這縣太爺生怕方才是厲鬼附身,要來索命。萬幸不是。
而后,縣太爺理了理官服,吆喝道,“好啦好啦,上蒼有好生之德,今日垂憐金家,也是萬幸。金家公子,既是死而復生,這楚南風也就算不得當街殺人。此事,就此一了,各位,都散了吧,散了吧。”
“這……”,金老爺聽言,神色之中,滿是不甘。
金家堂外,一眾哭喪的婦孺面面相覷。這好不易有個差事,前來哭個喪,倒是把人哭活了。這倒是新鮮。
領(lǐng)頭的王婆開腔,“金老爺,我們這哭也哭了,這哭喪的錢,可莫要不給?。俊?p> “去去去”,金家管事秦阿福呵斥,“哪來的潑婦?我家公子活得好好的呢,你嚎喪做甚?”
此話一出,王婆與一眾哭喪的婦孺不依。
王婆申辯,“你怎能這么說話呢?哭喪前,可是你請我等過來的。說好了十兩銀子,不二價。怎這會你家少爺死而復生,你金家就要翻臉呢?”
縣太爺在旁,咳嗽一聲,“金老爺,本縣還在這呢。你這明擺著欺負老弱婦孺,可是不妥啊。”
金老爺收住哭聲,看向秦阿福,“阿福,莫要多說,公子既是無恙,全府都該歡慶,把錢給他們罷?!?p> 秦阿福聽言,躬身行禮,只得應(yīng)了一聲,“是”。
王婆聽言,自覺生意上門,急忙問道:“金老爺,公子死而復生,也是可喜可賀之事。我等非是只會哭喪,吹奏些喜樂,也是會的。要不,我等再留下,給你們的府上再吹奏個喜慶的?”
“去去去”,秦阿福再也忍耐不了,吆喝了幾名府中伙計,便是將王婆一眾轟走。
楚陽見楚南風傷人之事已了,他拱手致意,“如意兄,金老爺,楚某賀令郎身子無恙。好在這棺槨并未下葬,若是葬了,只怕令郎,就要怨死九泉了。此間事了,楚某也不便多留,就此告辭。”
楚陽之言,幾分譏諷,像極了是嘲笑金如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氣得金老爺臉蛋張紅,卻不敢搭話。
楚陽也不管金老爺?shù)哪樕?,他與楚南風,自金府而出,與一眾楚族子弟,各自散去。
縣太爺看了看金府上下,自知留下也是無用。他于金老爺致意,說道:“如意老弟,三年來,我予你金家,也沒少做些荒謬之事。往后行事,還是小心些,莫要再被人拿住馬腳。”說罷,縣太爺領(lǐng)了眾人,拂袖而去。
金老爺臉色鐵青,他聽出了縣太爺言語之中的意味。這廝,就是個貪得無厭的主。平日斷案,也沒少給他好處。今日,倒是翻臉翻的挺快。金老爺憤恨,心中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