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前,楚南風停下腳步問詢,“金老爺,你們金府何人與我比武?先說個明白,我好回去準備。”
金如意默不作聲,腳步邁開,徑直入了轎輦。身后伙計杜三,也未有言語,緊隨其后。
跟隨的馬隊隊長,躬身行禮,聲音粗獷,高聲答話,“正是在下,金家押運隊隊長,胡大力?!?p> 楚南風上下打量這人,只見他虎背熊腰,一對手臂粗壯,手上虎口處長著老繭。他腰中掛著一把大刀,看起來像是個猛漢。
楚南風點頭,也不怯戰(zhàn),“行吧,你想怎么打?赤手空拳,還是兵刃一較高下?”
“我不欺你。我胡大力打過無數(shù)架,還從未輸過。我看你瘦胳膊瘦腿,你自己拿個主意,我都可以奉陪?!焙罅σ恍Γ判臐M滿。
楚南風皺眉,暗自思忖,此人彪悍,若是比劃拳腳,只怕未必能討些便宜。
他思前想后,有了主意,“那好,就選兵刃罷。半個時辰后,你我城東楓林巷見,我提槍來戰(zhàn)?!?p> “隨你便,莫要做了縮頭烏龜就好?!焙罅Υ笮Γ瑵M口應承。
“放心罷,我楚家男兒,斷不會食言怯戰(zhàn)?!背巷L留下一言,腳步邁開,回家更衣取槍。
四個轎夫?qū)⑥I輦抬起,步伐穩(wěn)健,往金家而去。轎輦后,現(xiàn)身了金家管事。胡大力見狀,心上一驚,走上前來。
胡大力與秦阿福,行了大禮,“叔父,老爺已打道回府,你怎還在此處?”
秦管事低聲,“你且隨我來。老爺有一事,囑托于我,讓我跟你交代?!鼻毓苁履樕兀f之事,該是緊要。
胡大力點頭,緊隨秦管事腳步。二人同行,沿著清歡河畔走了半里,終是在一棵柳樹下停下。
秦管事看著清歡河翻騰的水花,與胡大力問話,“與那小子的一戰(zhàn),可有把握?他從小跟他爹楚陽習武,天資算不得聰慧,但氣力過人,機警靈巧。耍些心計,只怕也是難免,你要有些準備。”
“叔父,你就放心罷。不過是打斗一場,他與我金家為難,我定給他個十足的教訓,將他打得跪地求饒,哭爹喊娘?!焙罅Υ钋?,與楚南風一戰(zhàn),他勝券在握。
秦管事皺眉,“大力,光是這般還不夠。這世上唯有死人,才不會與任何人為難。老爺要的,是他從這楚鎮(zhèn),徹底消失。”
胡大力聽言,心頭一驚,困惑不解,“叔父,真要這般?”
“怎么,你不忍殺他?這楚公子,三番四次與我金家作對,實在沒有必要,留他性命。沒長大的狼,宰殺幼時,才不至于長大傷人,你可明白?”秦管事意有所指。
“侄兒明白。既是老爺?shù)姆愿溃秲赫辙k就是。”胡大力拱手,言語間幾分猶疑。
秦管事伸手,將胡大力腰中大刀抽出。大刀晃過,寒光閃閃。秦管事仔細端詳片刻,不住夸贊,“好刀好刀。也唯有此刀,才能配得上我家翠蘭?!?p> 胡大力聽言,急忙追問,“叔父,你方才說什么?您老,這是同意我與她的婚事了?”
秦管事連連點頭,“你二人情投意合,叔父我又怎會不同意?明日我就告訴鄉(xiāng)里,將她許配給你。待選個良辰吉日,你們就拜堂成親罷?!?p> 胡大力大喜,急忙跪下,給秦管事磕了幾個響頭,“侄兒謝過叔父,謝過叔父?!?p> 秦管事一笑,“說錯啦,今日你該改口,稱我爹爹啦?!彼挳?,自懷中掏了自家閨女的生辰八字,遞給胡大力。
胡大力連連點頭,接了紙條,“是,爹爹?!?p> “起來吧”,秦管事言語。他自懷中掏了一個白瓷藥瓶,而后撥開瓶塞。一道綠色液體,順著刀頭,緩緩流動,漫過刀刃,而后滴落于地,腐蝕了地上土壤。
秦管事棄了藥瓶,小聲囑咐,“這也是為了萬無一失。若是不利,你只需將他割傷,踢下清歡河中,也就死無對證了。做得干凈些,別露了馬腳。否則官府追查起來,也是麻煩?!?p> 胡大力為難,有些不情愿,如此這般下黑手,不像大丈夫所為,“叔父,若是我能敵得過他,我可否自行……”
秦管事打斷了他的話茬,“我也是為你好,你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些翠蘭。若你受了些傷,她也會心疼,就照我說的做吧。你若事成,自有你的好處。往后,金字米鋪,或可由你胡家做主?!?p> 胡大力聽言,思量叔父也是好意,不再言語爭辯,他躬身行禮,只得應了聲“是”。
楚南風腳步及近,走到楚家槍前。他細細查看,只見楚家槍一身銀白,閃著亮光,槍身裂痕斑斑,鋒芒畢現(xiàn)。
如此痕跡,更顯楚家槍神威。楚家世世代代,皆用此槍御敵,打殺斗狠。若非鋒利好使,它又怎能作為宗族傳承,流傳至今?
若得這槍出戰(zhàn),必定宛若神助,可將那囂張的胡大力,打得跪地求饒??v是不濟,失手身死,能以宗族傳承御敵,也是無上榮光,雖死無憾。楚南風伸手,細細撫摸楚家槍,心頭激顫。
楚南風回看四周,見四下無人,終是下手。楚家槍沉甸甸,也有些份量。楚南風將楚家槍扛在肩頭,悄悄出了楚府,而后一路撒歡。
楓林巷位于城郊,靜僻無人。楚南風趕到楓林巷時,胡大力手提大刀,已在巷中,恭候多時。
一棵楓樹碩大,長在巷子中間。楓林巷由來,正因此樹。時值九月,楓葉繁盛,已是漸紅。葉隨風晃,搖搖探探,也是好看。
楚南風扛槍,及近胡大力跟前。他沉沉一放,槍擊底面,砸出一個淺淺小坑,“金家的,你楚爺爺我,來了?!?p> 胡大力聽言,緩緩轉(zhuǎn)身,看向楚南風。他臉色一沉,滿是不喜,“楚少爺,休要猖狂。今日刀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p> “喲?不就是比個武么?至于這般,咬牙切齒,殊死相搏么?你若輸了,雖不算賺,但也不虧吧……”楚南風一笑,楚家槍緊握手中。
“少廢話,你我手底下見真章。若不想命喪我手,就使出全力來?!焙罅Υ蟮兑粨],眼神之中,殺意泛騰。
“既是如此,那你我,便刀槍之下,打殺個痛快?!背巷L毫不怯懦。
“如此,正合我意,出招吧?!焙罅κ治沾蟮叮瑳_殺而來。
楚南風手提楚家槍,快步上前,率先出手。銀槍在日光下晃過,閃亮耀眼。楚南風出招,快慢之間,皆有節(jié)奏。楚家槍法,他雖不嫻熟,但學得還算有模有樣。
胡大力大刀應敵,也不怯弱。他在金家之中,行護衛(wèi)之事多年,走南闖北,還算見過些世面。多年積累,胡大力刀法純熟,雖不是武藝高強,但與楚南風一戰(zhàn),尚有余力。
二人相斗,一時難舍難分。楚家槍厚沉,大刀迅疾,二者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楚南風與胡大力相斗,三五回合,未有勝負。
楓樹葉子,鮮紅如血,輕輕晃晃,隨刀招、槍法而落。二人又是打斗三五回合,各自后撤,暫作停歇。
胡大力看著楚南風,未忘叔父之命。但出手間,心有猶疑,招招未下狠手。
他抬眼一看,只見楓林巷尾,有一人影。那人影輕輕瘦瘦,一身綢緞錦衣,雖是奴仆裝扮,倒也貴氣。身影之后,一眾殺手,身著黑衣,伺機而動。胡大力認得,正是叔父,還有他手底下的一幫殺手。
叔父向來行事果決,留有余手。他候立再此,只怕已作準備。若是不敵楚南風,想來他也會親自出手??磥磉@楚南風,今日必死。胡大力嘆息一聲,心上于楚南風,幾分憐惜。
決不能讓叔父惹上這人命官司。胡大力思量,心頭一橫,終是出了狠手。他大刀緊握,拼了氣力,使了三招刀法,刀法精湛,招招攻人死穴。
楚南風提槍應戰(zhàn),后撤三步,借著楓樹枝干,一躍而起,避開了胡大力的刀鋒。胡大力的大刀,斬在樹上,氣勁太猛,竟是一時抽拔不出,無數(shù)血色楓葉自樹上飄零。
楚南風見狀,亦是出了絕招,楚家回馬槍,槍指胡大力胸前。胡大力只得松刀躲閃,他身影掠過,繞身楚南風身后。一片衣角,飛掠間,被大刀劃破。
胡大力避了楚南風殺招,而后抽出樹上大刀,又是一陣揮砍。刀法步步緊逼,招招狠辣,直將楚南風逼到河畔。他大刀舉起,又是一記殺招,直直向楚南風撲來。楚南風避閃不及,只得提槍身前,抵擋大刀。
胡大力身影搖搖晃晃,忽是前傾,不知怎的,沉沉倒下。他身影傾倒,楚南風收手不急。一桿銀槍,不偏不倚,穿胸而過。鮮血順著槍桿,緩緩流淌。
秦管事在楓林巷尾見狀,神色緊張,很是不安。
殺人了?楚南風驚慌,急忙將楚家槍收回。胡大力身子后仰,自清歡河畔墜落,墜入河中。楚南風見狀,急忙上前查看,只見胡大力身影,順河漂流向遠,未有絲毫掙扎。
這就死了?楚南風思量前后,仍是不知這人,怎就死在楚家槍下?他看著胡大力尸身,眉頭一皺,心上閃過,幾抹困惑、不安。
楚南風在河畔,發(fā)呆一會,一聲嘆息,不再細想。他自地上取了大刀,順手也丟入河中,“沒想到你行差有失,那么不經(jīng)打。早知道,我下手輕些就好了。罷了罷了,也是你命該如此。大刀還你,黃泉路上,帶著它也好有個伴?!?p> 楚南風提槍回身,自懷中拿了娟布,將楚家槍上血跡,擦拭干凈,而后將它扛在肩頭,緩步折返楚府。
秦管事眼角垂淚,正欲揮手示意一眾黑衣人,上前劫殺。秦管事掃掠巷旁,見得人影,一時膽怯,未敢下手。他揮了揮手,一眾黑衣人影,遁隱無蹤。秦管事疾走,自楓林巷撤離。
及至日落,一隊黑衣人影,再來了楓林巷。眾人及至河畔,二話不說,紛紛跳入清歡河中。眾人在河中,或潛或浮,東找西找,好像在打撈什么東西。
“找到了……”,一名黑衣人吆喝一聲,自水下摸到了,胡大力大刀。
“他在這……”,又是一名黑衣人一聲叫喊,自遠處,將胡大力尸身拖拉,游向河岸。
“小聲點,此事不可張揚?!币粋€黑衣人影在河畔處叮嚀,伸手幫著,將胡大力尸身,小心翼翼,拖將上岸。
胡大力尸身及大刀得手,一眾黑影趁著夜色,迅速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