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呆呆的瞪著纏在手腕上的鞭子,張陽看到這玩意就覺得肝顫。
鞭子上的暗紅斑點是他被鞭打留下的血漬,這讓他有點隱約的興奮和自傲。
張陽覺得自己也許心理似乎出了點問題,難道真是虐著虐著就習(xí)慣了?
不過讓他真正發(fā)呆的并不是某些取向方面的事,而是另一只被鞭子和他纏繞在一起的手。
卡嘉麗緊緊握著張陽的手,她的眼睛不住眨動,長長的睫毛唿扇唿扇的,襯托著一雙似乎能勾人魂魄的大眼,那種樣子很容易讓人忘記她的實際年齡。
這實際上只是個孩子,她12歲,而她卻不知道自己的年齡。
他們正在參加個婚禮,準確的說,是他們兩個人的婚禮。
當(dāng)那個叫霞斯基娜的女人向他說明一切之后,張陽沉默了好久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總之一句話,他不但在這個世界脫了單,還很時髦的玩了個閃婚。
“她之前接受了你送給她的訂婚禮物,這說明你們已經(jīng)有了婚約?!?p> “那張卷軸是……”
“你愿意替卡嘉麗挨鞭子,按照習(xí)俗就是證明你愿意為她付出?!?p> “那是因為……”
“你的血和她血混在了一起,你們的命運就融合交織在了一起?!?p> “可那鞭子……”
“所以,你們的結(jié)合是應(yīng)該被祝福和承認的。”
霞斯基娜最后很權(quán)威的確定了這場婚姻的合法依據(jù)。
“所以?”
“所以,她現(xiàn)在是你老婆了。”
當(dāng)時霞斯基娜把卡嘉麗的手放在爬在馬車上的張陽手里時,他感覺到了從女孩手上傳來的熱度,那熱度似是炙燙到了他內(nèi)心中某個角落,他抬起頭迎上的是卡嘉麗稚氣中流露出的熱情,那是和她這個年齡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那熱情甚至燙得張陽的心不由一痛。
張陽背上的傷勢看上去雖然有點重,可在霞斯基娜和一幫逐浪女人的草藥醫(yī)治下漸漸好了起來,沒有兩天他就能下車,又過了幾天他已經(jīng)能跟著車隊步行了。
在這期間,他又見過那個叫薩克莫的青年幾次,而且他不能不很郁悶的承認,那個薩克莫的身體素質(zhì)比他要好得多,至少沒過兩天他就能騎著馬在卡嘉麗的篷車附近跑來跑去了。
他研究過金帖,上面的數(shù)值全都除以10倍顯示了,這或許代表這個世界的普通人是原來世界普通人剛好10倍的身體素質(zhì)。
而在這幾天當(dāng)中,張陽也從霞斯基娜那里了解了關(guān)于卡嘉麗的一些事。
令人唏噓的是,卡嘉麗并不是天生失語,而是在很小時候得了場重病,雖然活了下來卻最終失去了她的聲音。
更糟糕的是,就是因為她的這場病,卡嘉麗的父親失去了做為頭人的資格,甚至被趕出了部落!
“納山當(dāng)時實在沒有辦法了,”霞斯基娜看著遠處正在給馬梳毛的卡嘉麗說“他知道我們的草藥救不了卡嘉麗,就偷偷帶著她去找了個納尼卡蘭人巫師?!?p> “你是說巫師?”
“是吧,就是那樣的人了,然后那個巫師治好了卡嘉麗,可這也觸犯了部落的規(guī)矩,薩克莫,就是小薩克莫的叔叔,現(xiàn)在的頭人和一幫族人逼著納山交出了頭人頭巾,然后把他趕出了部落,當(dāng)時很多人想留下他,可薩克莫還是把他趕走了,那時候卡嘉麗才7歲?!?p> “卡嘉麗的父親很得族人愛戴嗎?”張陽若有所思的問。
“當(dāng)然,不過他犯的錯實在太重,即便是長老們都沒有辦法替他說話,”霞斯基娜無奈的說“這些年薩克莫一直想超過納山可做不到,他也許能當(dāng)個不錯的頭人,可要說比納山強,他自己也不相信的。”
“納山還有可能回到族里來嗎?”張陽問到。
“不可能吧?!?p> 張陽注意到霞斯基娜的聲調(diào)似乎有點遲疑。
“薩克莫,我是說那個小的,他好像挺喜歡卡嘉麗?!睆堦栍謫?。
“他呀,”霞斯基娜厚實的嘴唇撇了起來“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恨死你了,他叔叔一直想讓他娶卡嘉麗,現(xiàn)在你搶走了卡嘉麗,可是把他們叔侄都得罪了?!?p> 張陽默默點頭,雖然有些事還不是很清楚,不過也已經(jīng)猜到了個大概。
事情其實很簡單,對小薩克莫來說,自己是橫刀奪愛的仇人,對老薩克莫來說,則是妨礙他統(tǒng)一全族的障礙。
還真是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紛爭,哪怕是被說成一向直爽的逐浪人。
看來自己以后的日子未必好過,這是張陽當(dāng)時的想法。
不過很快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判斷也未必全對,至少那個小薩克莫在又一次因為挑釁他,被他叔叔狠抽了一鞭子后就再也沒來糾纏。
然后,在一個月圓的夜晚,他和卡嘉麗的婚禮正式舉行了。
?。保矚q成為別人的妻子,這對逐浪人來說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沒有人提出異議,更沒有人用什么未成年人保護法宣布張陽是在犯罪。
一切都按逐浪的古老習(xí)俗進行,他們并肩坐在一起,吃同一塊干餅,喝同一個杯子里的咸苦海水,然后用沾染過他們兩人鮮血的鞭子把兩人的手輕輕纏繞在一起。
這意味著他們的靈魂已經(jīng)結(jié)合在一起,未來將一起品嘗甘甜,一起經(jīng)歷苦難,直到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對這個婚禮,張陽沒有反對。
或者說他想不出反對的理由。
危難時候她救了他,為了他甚至挨了鞭刑。
他忘不了當(dāng)被帶走時,她回頭看向他的那一眼。
也許就是從那回眸一顧的剎那,她走進了他的心里。
一個墊著厚絨布的托盤端上來,那是向客人們展示的男方送的聘禮。
張陽注意到卡嘉麗的嘴唇微微撅了起來,她那透著不滿意的樣子落在張陽眼中,卻變成與她年齡截然不符的別樣艷麗,張陽心底里那個叫良心的部位好像被“咚”狠狠敲了一記。
“她可才12歲啊,你可千萬別真的成了禽獸都不如的東西?!?p> 張陽心里不住警告自己。
隨著婚禮進行,張陽開始有些奇怪了,他不相信那對叔侄會這么輕易就放棄,當(dāng)他見到小薩克莫那副看他的表情時,他就知道這個人會是個麻煩,而他的那個叔叔更不會就這樣放棄卡嘉麗這個能幫他穩(wěn)定全族的籌碼。
果然,就在長老延循族規(guī)進行到最后一項,高聲問出:“在這里,誰不愿意為這對新人祝?!钡臅r候,一直站在遠處一個火堆前的薩克莫忽然把腳邊的一捆毯子扔到了空地上。
原本熱鬧的婚禮,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逐浪人有搶親決斗的習(xí)俗,或者說是保留著某種贊德古代游牧民族的特性。
用來包裹搶奪新娘用的毯子扔到面前時,對面小薩克莫的臉上也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很顯然,一切都準備好了。新郎,新娘,挑戰(zhàn)者,和旁邊緊跟著開始用傳統(tǒng)的說辭堵四周試圖反對這個挑戰(zhàn)的族人們嘴的煽動者。
坐在中間的老薩克莫終于露出了笑容,他之前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候,現(xiàn)在一切按他的安排順利進行。
“雖然相愛是兩個人的權(quán)利,但是傳統(tǒng)同樣需要得到尊重,”老薩克莫站起來大聲宣布“挑戰(zhàn)者同樣有權(quán)力追求他的幸福,而新娘必須接受兩人當(dāng)中的勝者做為她的丈夫,我們的部落就是這么繁衍,我們能一直存活也是因為遵循祖先為我們定下的這些規(guī)矩?!?p> 霞斯基娜飛快的為張陽解說老薩克莫的話,然后緊張的打量張陽,說起來她和其他人一樣一點不看好這場決斗,甚至已經(jīng)有人在小聲的說“這是謀殺,和從背后捅刀子的懦夫一樣?!?p> 很顯然,盡管小薩克莫是他們的族人,但是依舊有人因為種種原因不愿看到張陽被殺死。
張陽慢慢站起來,從薩克莫扔出毯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場戰(zhàn)斗不但不可避免,甚至如果不死掉一個人都不會有結(jié)果,這從小薩克莫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來。
他是想要他死。
“你要殺我?”
即便這樣,張陽還是有些多余的問了一句。
“對,納尼卡蘭人,你今天必須死在這兒?!?p> 小薩克莫絲毫都不掩飾他的殺意,逐浪人對仇人會很坦誠的表示他們的恨意。
索菲亞也站起來,她把身上漂亮的新娘禮服前擺小心的掀起來,然后幾步走到張陽身前,同時從旁邊的桌上抓起一柄鋒利的刀子對著薩克莫。
“不要躲在女人身后,出來讓我割斷你的脖子?!毙∷_克莫大聲喊“讓所有人看看你多懦弱,讓女人保護。”
“你肯定想殺我?”
張陽好像還要確定是不是這樣的又問一句。
他這樣子引起四周小薩克莫同伙們的哄笑,似乎為這個到了現(xiàn)在還沒明白將要發(fā)生什么的納尼卡蘭人的愚蠢感到不可思議。
老薩克莫也摸著卷曲的胡子露出笑容,一切都很順利,這個納尼卡蘭人還是挺有用的,至少連婚禮都替自己的侄子準備好了。
當(dāng)小薩克莫舉起手里的飛刀向他威脅的比著自己喉嚨做個割喉動作的時候,張陽動了!
他忽然伸手探進索菲亞拖起的裙擺,就在所有人還愕然不解時,他抽回來的手里已經(jīng)儼然多了一張卷軸!
同時他飛快撕碎了卷軸。
“砰~”
愕然還沒有從小薩克莫的臉上完全劃開,隨著一聲悶響,兩道黑影已經(jīng)掠過空地。
然后小薩克莫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周圍驚叫四起!
老薩克莫幾乎是吼叫著從座椅上蹦起來,他沖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侄子。
當(dāng)看到侄子胸口的兩個巨大血洞,他抬起頭憤怒的盯著張陽大吼著:“納尼卡蘭人!”
隨著他這聲吼,幾個逐浪人向張陽沖了過去!
“他要殺我?!睆堦柊咽褂眠^后的卷軸扔掉,然后用肯定的口氣說,同時雙眼也緊盯著老薩克莫“而我是在決斗中殺的他?!?p> 幾個逐浪人停了下來,他們開始不知所措的相互對視,然后齊齊望向老薩克莫。
老薩克莫臉上微微扭曲,他知道張陽這話的意思,到這時他也明白了張陽之前為什么一直在可笑的問侄子是不是要殺他。
只有在引誘侄子公開向所有人宣布就是要殺死他時,他才有足夠的理由殺掉小薩克莫。
“狡猾的納尼卡蘭人!”
老薩克莫臉上的肉在顫抖,他沒有兒子,對他來說小薩克莫就是他的孩子,他還指望這個侄子能娶卡嘉麗,將來繼承他頭人的位子。
可現(xiàn)在,這個納尼卡蘭人卻讓這一切成了空。
一個老人站了出來,他橘皮般滿是褶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雙眼中閃著光。
看了眼張陽,老人緩緩開口。
張陽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能從四周人和旁邊卡嘉麗的表情上判斷可能的結(jié)果。
終于,隨著老人的話,卡嘉麗臉上露出欣喜神色,旁邊的霞斯基娜也好像終于松了口氣。
“長老說你在這次決斗中獲勝了,”霞斯基娜先是告訴了張陽這個好消息,然后才又說“不過你雖然是在決斗中殺死了我們的族人,但是我們依然要懲罰你?!?p> “懲罰?”張陽本能的后退一步,心里浮起陣緊張,雖然他在決定殺死小薩克莫之前已經(jīng)想到,逐浪人會因為要遵循他們的傳統(tǒng)不能向自己復(fù)仇,可一旦他們真的不守規(guī)矩,那等待他的可就是最糟糕的下場了。
“雖然是決斗,但殺死別人的兒子,讓他的家人失去親人和壯勞力,這是嚴重的罪,你要為我們干活,而且是最臟最累的活兒,”看著張陽略微我泛白的臉,霞斯基娜這才說出下面的話“你必須補償小薩克莫的家人,因為他的父母都已經(jīng)死了,所以你要補償?shù)木褪穷^人,你要為他干足整整一千天的活才行?!?p> 一千天?
張陽一愣,腦子里飛快的轉(zhuǎn)著念頭。
別說三年,也許一年或許半年,只要運氣不太差到遇到強大魔獸或者強盜戰(zhàn)亂,自己就有把握能在這個世界適應(yīng)生存下去。
到那時候自己就可以帶著卡嘉麗離開這些逐浪人。
帶著卡嘉麗?張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個怪念頭,似乎旁邊的女孩真的變成了他的妻子。
不過看著對面老薩克莫充滿仇恨的目光,他卻知道今后的事情并非如他想的那么簡單。
只是當(dāng)他從霞斯基娜那里打聽到關(guān)于這對叔侄可能會用什么方法阻止他們的婚禮時,他就已經(jīng)做下了決定。
他忘不了黑沼澤村那個夜晚發(fā)生的襲擊、更忘不了那個險些殺死他的刺客當(dāng)時的眼神。
在之前的二十多年中,他只在趙城隍的眼中見過,那其中赤裸的殺氣讓張陽連在睡夢中都會驚醒。
偏偏他在小薩克莫的眼中就看到了那種神情,這讓張陽絲毫不懷疑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殺死自己。
既然遲早會被他所害,不如先下手為強!
他做好了準備,當(dāng)從霞斯基娜那里打聽到薩克莫有可能會利用傳統(tǒng),在婚禮上向他挑戰(zhàn)時,張陽決定冒一次險。
卡嘉麗的聘禮被換成了毫無新意的幾件裙子,而且這還是卡嘉麗讓霞斯基娜用她的首飾悄悄從附近鎮(zhèn)上換來的。
而真正的聘禮——那張卷軸卻被張陽藏在了卡嘉麗的新娘裙下。
想想一個新娘卻在裙下藏著張巫師卷軸舉行婚禮,這似乎是在有些荒謬,但是在張陽的堅持下,卡嘉麗終于還是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
只是直到最后張陽都還在猶豫。
他知道如果真的殺死小薩克莫,即便限于逐浪人的傳統(tǒng),接下來他也會遭受來自老薩克莫的報復(fù),所以依舊希望事情不會走到那一步。
但是當(dāng)他連續(xù)的詢問,換來的是小薩克莫充滿殺機的抹喉手勢時,張陽明白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只有殺掉對方!
拿出卷軸,撕碎,注入精神力,也就是原來世界的魂力!
這一連串的動作他在暗中練了很多次,直到那張卷軸中的空氣炮射出時他腦子里都沒有任何其他想法。
只是當(dāng)一切平定下來,看著被幾個逐浪人抬走的小薩克莫癱軟的尸體,他才真正有些放松下來。
到這時,張陽的手腳才有些冰冷,他知道那不是因為天氣,而是內(nèi)心恐懼。
婚禮已經(jīng)不能再進行下去,逐浪人離開時紛紛用異樣眼神看著張陽。
薩克莫是族人,而張陽卻是遵循古老的部落法則殺死了他,這讓很多逐浪人不知道該怎么對待這個剛剛殺掉他們族的兇手。
“明天起就要早早起來干活,”那位宣布判決結(jié)果的長老讓霞斯基娜把自己的話轉(zhuǎn)告張陽“最累,最臟也是最苦的活,這是懲罰?!?p> 對這話,張陽只能用苦笑做為回應(yīng)。
殺死了一個人,卻只用干累活作為懲罰,這讓他再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生命的渺小與卑賤。
也許自己是真多愁善感了,和以后的處境相比,薩克莫的事真該放一放了。
張陽看著老薩克莫逐漸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心中琢磨。
卡嘉麗伸出手捏了捏張陽的手臂,看到他轉(zhuǎn)頭望過來,她就先發(fā)出一聲輕“啊,”然后拉著他向篷車走去。
張陽的心忽的一熱,雖然之前幾天他們兩個也住在一起,可今天突然變得和往常不一樣了。
月光下,篷車好像被團曖昧的光暈籠罩,看上去散發(fā)著莫名旖旎的氣息。
“啊~”
“卡嘉麗,我們這樣?!?p> “???”
“不,是這樣。”
“??!”
“算了,我們還是這樣吧?!?p> 最終,張陽拗不過卡嘉麗似乎就要爆發(fā)得大喊大叫的脾氣,乖乖的從篷車的角落爬出來,抱著毯子鉆進了已經(jīng)支起來的新婚臥帳里。
很快,臥帳里傳來了卡嘉麗均勻的輕鼾,而張陽則環(huán)抱短刃靠在帳口,雙眼盯著昏暗月色下的營地陰影。
從明天起就要開始真正過逐浪人的生活了,又會有什么在等待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