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上下來一位胖管事朝著軍官走了過來,前面兩個精壯的漢子打著燈籠為其照路。
“止步!”在管事一行三人走到哨口五步距離時,把守的官兵橫刀攔住。
管事一拱手,“在下聚源匯商號齊鳴,這是要去往荊州運糧的商船。還望各位軍爺行個方便?!闭f著這位管事從身上掏出一封信遞給為其大燈籠的漢子。那漢子躬身接過書信,走到哨口,放下燈籠,雙手呈遞給看守官兵。
“這是巡檢司梁大人的親筆書信?!饼R鳴笑瞇瞇的解釋道。
那名官兵一聽,接過書信遲疑一下,語氣變得緩和,說道:“你先等著?!比缓筠D身朝跑去匯報情況。
“梁子星?哼!”梓潼郡關口的隊正王越聽完匯報,拿著書信不屑的說道:“這蠹蟲素來見錢眼開,看來這支船隊是真不干凈。我就說,哪有正經(jīng)的商隊半夜行船?”
“是是是?!笔窒乱幻姽傩ξ呐踹纾骸罢?jīng)的商隊誰半夜行船啊?!闭f完,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家隊正:“那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隊正哈哈一笑:“怎么辦?照規(guī)矩辦!扣下來,一一檢查!”
“我就怕你這么說?!笔窒萝姽兕D時頭大。他笑著低聲說:“梁大人畢竟是巡檢司的。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p> “哼!”隊正王越冷笑一聲,“梁子星一張紙估計換了不少錢,憑什么咱們弟兄在這里喝西北風?萬一真藏有什么要命的東西,咱們還得吃掛落。查!”
那管事齊鳴安安靜靜的站在碼頭,好似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兩邊角樓的弓箭手瞄準了。誰也看不出這個笑瞇瞇的胖子內(nèi)心的波瀾。
“哈哈哈哈!”王越人未至,笑聲先到。齊鳴抬頭看著大步走來的王越和其他幾名軍官,也笑著迎上前去,一拱手:“見過見過王將軍?!?p> 王越笑嘻嘻的看著眼前這個胖子,和藹說道:“哎,咱就是個小小隊正,不敢稱呼什么將軍?!?p> 說完,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齊鳴“我這人,最怕別人沒事恭維我。別人沒事恭維我,那基本就是給我找事,或者就是找我麻煩。哎呀,頭大頭大?!?p> 說完,笑臉已收,突然瞪著齊鳴:“那你是給我找事呢,還是找我麻煩來了?”眼中森然泛起一絲殺意。
齊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一問,面不改色的笑道:“怎么能是恭維呢?王越大人雖然現(xiàn)在只是隊正,但前幾日,河道總督趙大人訓誡各衙門要克忠職守,就夸梓潼郡的河防做的最好。去年漕運緊張,各處運糧皆有遲誤。唯有梓潼郡這一段沒出一點毛病。我們掌柜聽完這話,說王隊正一飛沖天,指日可待。還專門交代我等,路過梓潼郡要交好王隊正?!?p> 王越和幾名官兵聽完,臉色都變了一下。這商號的后臺,比想象的要硬啊。
王越眼珠子一轉,“哈哈,你這人說話真是風趣。我還想聽你說話。走,咱們?nèi)ツ沁吜?。讓這幾個狗日的干活去?!闭f完一瞪幾名手下,“還不派人干活去,愣這兒干嘛?人家是夸我又不是夸你們。”說著拉著齊鳴的胳膊就要往一邊帶。
為齊鳴打燈籠的其中一名藍衣漢子見王越要抓齊鳴胳膊,眉毛一動。誰也看不見,另一只沒打燈籠的手中指和食指之間搓出一根又細又長的鋼針。這種鋼針顏色黝黑,與夜色融為一體。夾在雙指間,任誰眼光銳利,也難以在這燈光幽暗的夜中發(fā)現(xiàn)。就見齊鳴沖他倆微微搖頭,那漢子沒有動手,就繼續(xù)打著燈籠。
其他幾名軍官剛要下去叫人,就聽齊鳴笑道:“呵呵,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怎么敢勞煩許二生,尤錢,何老池跟呂大能幾位大人操勞呢?”
幾人聽言全部站住,轉身盯著齊鳴。
齊鳴面容恭謙的笑道:“一點小玩意孝敬王大人和諸位軍爺,算是預祝大人鵬程萬里?!?p> “什么小玩意???我怎么沒看見?!蓖踉接l(fā)的玩味道。他打了個手勢,兩邊角樓頓時人影重重,武器出竅聲不絕于耳。
“這些小玩意已送給您兒子王安公子,王大人當然看不見。不過等上幾天,王安公子書信過來,王大人自然就知道了?!饼R鳴躬著身子回答道。
“倉啷!”誰也沒看清,王越便以拔刀出鞘,抵在齊鳴脖子。
齊鳴在刀刃貼在脖子的一瞬,寒毛乍起。隨即音調平穩(wěn)的說道:“再有兩個月,是王老爺子五十大壽。王大人為國守門,公務繁忙。所以,我們便代王大人為老爺子準備了一份厚禮。保證令尊大壽那天風風光光?!蓖踉降蹲宇澚祟?,還是收回半寸。
然后,齊鳴沖著一名軍官笑道:“許大人家的女公子今年五歲了吧,上個月還為想吃齊芳齋的白云糕哭鬧不止。小孩子嘛,長身體,能吃是福。在下已吩咐齊芳齋,每旬為府上送一份最新的糕點?!?p> 接著看著另一位年輕軍官說:“尤大人才成婚半年就來梓潼郡為國分憂,令人敬佩。不過家里就剩嬌妻和老母,難免生活不便。我已吩咐百壽縣幾家商行,每月為府上送去米面糧油和一車干柴?!苯又?,齊鳴加重幾分語氣“總不能讓守關將士前方流血,后方流淚?!?p> 接著齊鳴無視著脖子上的刀,對著剩余幾名軍官一拱手:“幾位那里,也都另有心意?!?p> 王越握著刀冷笑著問:“這位先生如此豪爽面善,我怎么從來不認識?”
齊鳴和善的笑道:“在下不過是一介無名小卒,不過是運送貨物既快又準,貨物有失,以命相抵。所以這才有時蒙朝廷恩典,朝中大人的青睞,在聚源匯商號跑跑腿罷了?!?p> “哦,以命相抵?”王越咬牙問道:“看來這位先生能活著站在我面前,是送貨從沒出過差錯了?”
“慚愧,出過幾回差錯,也都用命抵了。有時是一家?guī)卓诿??!饼R鳴笑瞇瞇的眼中沒有一絲感情的看著五名軍官,“有時是五家二十六口命?!?p> 說完齊鳴朝王越一拱手:“王大人,我們這批貨比較急。也已經(jīng)在巡檢司報備過,還望行個方便?!?p> 王越收刀回鞘,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胖子半晌。一揮手:“讓他們走?!?p> 不知是否錯覺,隨從的其他四名軍官好似松了口氣。
黑夜中的玉都河上,一只船隊燈火點點。船行走后的余波將船燈倒影,散作滿河星光。
三層大船上,齊鳴跪坐在寬袍男子下首。
寬袍男子握著酒杯,莫名笑道:“王越這人我聽過,有幾分骨頭。別人做河道防守,越做越富。他反倒有時還要借銀子過日子。從游擊一路讓人貶到區(qū)區(qū)隊正,看樣子也把骨頭磨得差不多了?!?p> 齊鳴笑著接話:“這王隊正已經(jīng)是難得的正直之士了。只是大江國官場上下沆瀣一氣,越是正直之士,越出不了頭?!?p> 寬袍男子搖搖頭,“事情安排好了嗎?”
齊鳴點點頭:“回稟遠之先生,再有兩個時辰就會到沅川河口。到時有漁船來接老夫人和小姐。宅子也已在鹿靈山下經(jīng)備好了,雖然方圓幾里無人煙,勝在安全?!?p> “嗯?!?p> 竇宏,字遠之,刑部內(nèi)牢天乙廿九號監(jiān)囚犯,鎮(zhèn)南軍先鋒大將。
…………
清晨,沅川河面一片霧靄.
太陽如同帶著面紗的少女,逐漸露出輪廓。在這冷清的十一月,讓人不禁心里一暖,多了一絲安慰:今天只要有太陽,便是難得好日子。
河岸兩旁村舍在初晨縹緲霧氣中隱隱約約。
“咯咯咯!”一聲雞啼,叫醒整個村子。接著便聽到狗叫聲和人們起床收拾家務的聲音。
楚宅,幾分冷氣涔透門窗。
“咳咳!”幾聲咳嗽,楚長生從沉睡中悠悠醒來。眼睛還沒睜開,就習慣性的伸手去摸手機,卻摸了個空。他嘟囔著睜開眼睛,周邊古樸陌生的景象讓他一愣,接著又嘟囔著閉上眼睛。
“怎么還是個夢中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