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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墟圣主

第八十六章 荒城5

九墟圣主 唐太平 2164 2021-10-25 00:00:00

  換了件青色菱花外衫,獨自下山一趟,想把米缸先滿上。

  傳說,過去有一位富庶的米商,蒙天垂愛,正妻與妾室同時誕下兒子,兄弟倆一塊長大,模樣亦相似,大家都當他們孿生子。兄弟二人剛過束發(fā)之年,米商猝然而去,族中長輩遵循祖制,主持分家,因弟弟是嫡出,得到最多,兄長為妾室所生,所得十分微薄。

  雖同人不同命,可分家后,兄長并未自暴自棄,憑著過去所學的本事,借錢稅了鋪面,支起望子,也做起買糧賣米的生意。弟弟則守著祖店營生。

  二十年過去,兄長秉著仁義之心,待客公道,童叟無欺,生意越發(fā)做大,成了腰財萬貫的大米商。

  而弟弟卻因品德有陷,買賣多詭,導致經(jīng)營不善,只能苦守米鋪糊口度日。

  兄弟倆的鋪子開在不同的街上,相鄰但不相通,兄長在的稱為大商街,弟弟所在的是小商街。

  大商街,小商街,荒城總共只有這兩條街。

  現(xiàn)如今,大商街繁華富庶,鋪面又高又闊,酒家,青樓,茶鋪,當鋪,打金銀,買玉飾頭釵,制裳,彈棉花,訂被面,訂家具,或買糧油日雜,五金等等,一應俱全,從不讓人失望,只要你錢袋里的銀錢管夠。

  比起大商街,相鄰的小商街則店面寒磣,貨缺貨賤,但價格相對低廉,是貧苦人家常去之處。在這里買賣,有時可以直接以物易物。

  十歲后,翠晴的爹爹寄情買醉,家中攢下的物件,就是這樣“易”沒的。

  由那些易來的東西慢慢拼湊,拼湊出半條街的酒氣與徹夜不眠的破酒館,許多家庭為此付出代價,代價即是破碎。

  翠晴不止一次為此痛發(fā)脾氣,阿娘也總是在發(fā)現(xiàn)又少了什么不應少的物件后氣得泣不成聲。

  每回氣到最后,阿娘都會安慰她:“你王大伯在外頭拉酒賬,家門板都被人拆啦!一家老小全憑娘家接濟口糧,豈不是更糟心?何況他一飲醉,還總是打人,你王大娘過得才是咽糠和淚的日子呢!其實你爹還算好的,至少我們家門板還在,到底還有口飯吃,你小弟還有塾可念……”

  小弟有塾可念,是阿娘縱容阿爹胡來的最后底線,也是阿爹最常掛在嘴邊、最引以為傲的一件事。

  但小弟入塾的錢,卻是翠晴一點一點拼了命掙出來的。

  小弟有塾可念,她卻只有日出日落,不見盡頭。

  每當心苦時,她會在心中默誦黃誠教她的經(jīng)文,過程中揉入暗涌的思念與兒時美好的回憶,聊以慰籍。

  也會拿從上到下傳了幾百年的孝賢故事說服自己,那些好心忍耐、善待兄弟、孝順父母的人必有福報,將來是有后福可享的。

  阿娘那時經(jīng)常嘮叨:“你爹為了這家已經(jīng)操勞多年,如今不成器,就該指望你們了。孩子大了,總是要學會為家里分擔!等你小弟念完塾,叫他二舅爺替他謀個好差事,到時再把你體體面面的嫁掉,我們二老還有什么可擔憂的?且等著吧,我們一家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再苦也就這些年頭了!”

  在自以為再大一些、再再大一些便可迎來幸福生活的憧憬中,她漸漸忘了埋怨,每天的功夫全用在了種菜、收泔水、養(yǎng)豬、針線活上。

  三年又兩年,十五歲時,塾里傳來消息,小弟學業(yè)不功,卻常常打架鬧事,實在教無可教,遣回家中,學籍作廢。

  過沒多久,好友被賣,她與好友告別的那一天,大致也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一片落葉,來到面前,飛舞著,旋轉著,墮向腳邊,風里灑滿樹香,老虎坡兩旁的五味子樹還是老味道。

  路面,破碎的石子與煤渣認真將土塊之間的縫隙填滿,明顯剛剛修整過。這是為爬蛇節(jié)做的準備,年年如是。

  步完又緩又寬的老虎坡,步入平道,將要進入大商街時,會路過一株百年桂花樹。

  佇步一望,還是老樣子,每年只香一個月的花樹下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泔水桶,蒼蠅亂飛,野貓亂躥。

  這里因為太靠近街市,房屋又矮又小又緊湊,不能養(yǎng)豬,廚余沒有去處,漸漸積爛成災。

  城主于是命人在桂花樹下擺滿木桶,收集泔水,但凡養(yǎng)豬的人家皆可來取,大人挑大擔,小孩挑小擔,憑君自取。

  既是憑君自取,便總有大擔貨少、小擔貨多的時候,只是都站在桂花樹下了,誰還較那些真呢?

  每天兩趟,早了又晚,十歲后,泔水桶的擔子一直緊跟著她,因為阿爹不理事,阿娘腰不好,只剩她傻傻憧憬著長大后的福報。

  眼跟前,桂花樹越發(fā)茂盛了。

  樹香和著泔水和著稀汗和著眼淚的味道,至今思來,仍又臭又可憐。

  老虎坡上,樹蔭之下,掙著勁、咬著牙、含著淚,拼命想要向上爬更遠的倔強的身影,一直存在著,不是她,就是別家的姑娘。而那些放肆跑著,放肆笑著,放肆揮霍時間的孩子,只是還不夠蒼老罷了。

  告別桂花樹時,她在想,荒城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傳說,為何沒有一個屬于那棵樹呢?會不會曾經(jīng)也是有的,只是后來泔水桶成了更要緊的正事,所以大家就漸漸遺忘了呢?

  再往前走,拐進小道,又拐出小道,大商街和小商街的分岔路就到了。

  即使腰里揣著錢兩,也沒有踩上大商街的勇氣。她朝那些高大威風的望子探了幾眼,將身一拐,步進小商街。

  一過街口,先被刺鼻的劣酒嗆一鼻子,嚇得人一激靈。這味道比老朋友還像老朋友,暌違多年,馬上就能喚醒記憶與情緒。

  開在出口的葫蘆酒家,她阿爹以前常耗在這兒,望子換過新的,擺設卻仍是老樣子。她過路的影子不經(jīng)意拂過老舊桌椅,柜臺里的人因此睇了她一眼,又飛快地將臉轉回。

  走過接二連三的酒家,向米鋪而去。路上遇見賣火餅的擔子,攔下要了三塊,付完錢繼續(xù)走著,直覺后背好像多了條身影,一回頭,是個鼻涕糊臉的大男人,目光不定,雙腿不穩(wěn),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沒在看她,畏(犭字旁)瑣地瞟來瞟去,手里邊握著一串沒了糖稀只剩山楂的冰糖葫蘆。

  她認了出來,這是她小時的玩伴,因為從小便呆呆怔怔的,又是葫蘆酒家掌柜的獨子,所以有個諢名,叫傻葫蘆。

  記憶里的傻葫蘆,沒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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