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順利進入校區(qū),尋找院系之際,明磊落忽然問我:“你媽媽叫什么名字?”
我驕傲地回答:“我媽媽的名字很美,叫做荷雨婷。怎么樣,很好聽的名字吧?!?p> 明磊落默然回味,忽道:“雨后新荷,婷婷玉立,確是好名字?!?p> 聽他這么說,我的瞳孔漸漸放大,又是驚訝又是喜悅。他見我表奇特,問道:“怎么了?”
“我喜歡這解法!”
會說漂亮話的男生太多了。像他這樣平時悶葫蘆,關(guān)鍵時候忽然來一句討人喜歡的話的男孩子可真不多見了。
不多時,我們找到了院系的大樓,走進長長的走廊。
他忽然問道:“我能多嘴問一句嗎?”
“這么客氣干什么,想知道什么你就問唄!”我拍拍他的肩膀。
“你爸媽是一見鐘情嗎?”
我被他的問題吸引,望著他的臉瞧了一會兒,才笑道:“喜歡一個人呢,一般就兩種情況,要么就是一見鐘情,要么就是日久生情。而大多數(shù)人都是后者,因為前者如果是單方面一見鐘情的話,那根本不叫愛情,而叫單戀。只不過,自古多情空余恨,單戀是沒好下場的?!?p> “是嘛,兩個人同時一見鐘情,才叫愛情,這概率太低了。”他低聲碎念著。
“可不是。所以電視劇里男女主角一眼就看對眼兒的,那純屬是劇情需要,唬小孩玩兒的。“
他恍惚間忽然寧定,笑道:“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呢?!?p> “這還用問,我爸我媽肯定是一見鐘情??!我媽那可是個人見人愛的大美人,老趙那真是前世修福。你看我現(xiàn)在,長得這么靚,那完全是繼承媽媽的美貌?!蔽易钥淦饋恚敛荒樇t。
明磊落道:“可是趙老師也很英俊啊!”
“雖然脾氣臭,那當然長得還是要有點料的啦,不然怎么能娶到我媽媽那樣的仙女兒呢!”我?guī)Э鋷p地回答。
正說著,忽然聽到一聲急促的響鈴聲,我和明磊落都是一呆。
“怎么了,上課了?”
“應(yīng)該是放學了?!?p> “啊,現(xiàn)在是下午嗎”我瞧著明磊落,他一回頭,瞧見走廊盡頭門窗外滲進來金黃色的光芒照映在地上,說道:“是的?!?p> “你怎么老挑這個時候來?”我真是無話可說。
“別說這個了,我們得快些趕過去了,不然你媽媽走掉可就難找了?!泵骼诼湟徽Z提醒了我。
我們加緊了步伐,東問西問,終于在快要趕到的時候,見對面潮水般涌過來一眾男男女女。
“應(yīng)該就是這兒!”說話間,已經(jīng)跑到了教室的門口。
我不停地喘著氣,臉頰泛紅。
“你是不是緊張?”也許是我以手撫膺,輕輕吐息的動作被他看在了眼里,他很精準地瞧出了我的此刻的心緒。
“是的,有點緊張?!?p> “別緊張,我在呢?!?p> “嗯?!甭犃诉@話,頗覺溫暖。
“進去吧。”
“你幫我問?!蔽液鋈话l(fā)虛。
“我?”明磊落一凜。
“嗯?!?p> “為什么是我……”
“你說得有你在嘛!”
明磊落不想居然被我抓住話頭,一時間笑了出來:“好好好,我去……可是這么多人,哪一個才是你媽媽?”明磊落望著眼前進進出出的人群,作了難。
我側(cè)身讓過一個出門的女生,自信道:“看我?!?p> 明磊落果然“啊”得一聲,望過來。我笑道:“你記住,那個能讓你在人群中多看一眼,又看起來和我長的最連相的,那絕對就是我親媽,沒跑兒!”
“嗯,那倒是。”他無可辯駁。
我斜睨著他笑著調(diào)侃:“只要你這家伙不是熊瞎子,審美又沒跑偏,絕對認得出來?!?p> 也許他看出來我的確是緊張,也沒再說什么,微微一笑,走進門去。
“請問,荷雨婷在這嗎?”明磊落朝教室里喊話。我則背過身去,雙手緊緊互捏。
“誰找我?”我聽教室里有一個響亮的聲音這樣回答。我的心驟然一緊,但聽到這聲回答,卻感覺很別扭。
“你是荷雨婷?”我也聽出了明磊落的詫異。
“是的呀!”那人再次回答,這次我終于聽出來我的別扭緣何而來了,這人說得一口流利的四川方言!
我倏地轉(zhuǎn)身,一個球胖球胖的身材直接掀了我的眼簾,明磊落則一臉問號地望著我。
“你是荷雨婷?”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是叫何毓庭的呀?!睂Ψ秸f。
我只好解釋:“我找的不是你,是一個長頭發(fā)的姑娘?!?p> “哦,你是找荷雨婷吧!”對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指著我們這邊說道,“喏,剛出去不就是嘛?!?p> 我一聽說是剛出去的,立刻反身躥到門口張望,明磊落問道:“剛出去多久?”
那女生道:“也就一杯老白干的功夫吧!”
我忽然想起剛才和明磊落說話的時候,側(cè)身讓了一個姑娘過去。當時我的注意力都在明磊落的臉上,根本沒看對方的臉,側(cè)身讓路也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咳呀!”我大大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拉著明磊落就往外跑。
我們立刻原路找了回去,卻已經(jīng)尋不著了。出了教學樓,來到外面,才發(fā)現(xiàn)幾個院系的學生已經(jīng)開始合流了。
人群忽聚忽散,我怕被人群裹挾,與明磊落失散,急忙中只得拉著他的手腕,將他拉到人潮邊緣。
我們四目快速在過往人群中搜索,但很快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都往一個方向走。
“放學了他們?yōu)槭裁床煌iT口走?”我奇怪道。
“大學應(yīng)該都是寄宿吧?!泵骼诼浠卮?。
“媽媽是寄宿的嗎?”我自語著。卻哪里知道答案,這畢竟是我出生前的年代啊。面對著潮水般流動的人群,我焦急而又無奈。
“麻溜兒找吧!”我嘴里催促著,踮著腳抻著頭四處張望,滿眼都是人頭在攢動。
“哎,是不是那個?”忽然聽到明磊落出聲提示,我轉(zhuǎn)頭順他目光凝聚處瞧去,只見人潮中三個年輕女孩排成一排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過來,最左邊的那個女孩子身材修長,長發(fā)撫背,清新秀麗,光彩照人,也是穿著喇叭褲。
“媽?”
第一聲是小聲地自問。愣了幾秒,眼淚才奪眶而出。
“媽!”第二聲已經(jīng)帶著哭腔,立時就要奔過去。
“欸!”明磊落似乎預(yù)判了我的動作,我剛邁出一步,他就拉住我,“你不要激動,你這樣會嚇壞她的?!?p> 我的思維終于先情緒一步冷靜來:“是的,我不能激動!”
她和旁邊的女生挽著胳膊就要從我身邊經(jīng)過。我一直盯著她的臉,她也注意到我,見我一臉激越的表情一瞬不息地盯著她發(fā)呆,她微嘟起唇,一臉狐疑卻帶著確認似的眼神回應(yīng)著我的目光,似乎在問我,你是在盯著我看嗎?可直到她從我身邊走過去,我都還呆在原地。
“你媽媽真是一個大美人呢。”明磊落望著媽媽的背影愣愣道。
“那當然了!”我?guī)е矏偟目耷坏?,“也不看看是誰媽,那必須漂漂亮亮的!”
“哎!你沒事吧?!泵骼诼湟娢艺麄€人就如張弦的滿弓,明明已經(jīng)快要將弦上飛羽急射出去了,卻仍然繃得住,立在原地。
“沒事,人家開心嘛!”我喜極而泣,眼淚簌簌而下。
他當然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微笑道:“想個靠譜點的理由搭訕吧。”
我笑嗔:“瞎說,跟自己媽相認還用搭訕嗎?”
“你媽媽這個時候還是個姑娘呢,你確定喊她媽媽好嗎?”
是呀,一個黃花大閨女忽然被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喊媽,一定很難堪。雖然我可以忍受別人把我當傻子看,但是我不能讓媽媽丟人啊。
“我該想個什么理由跟媽媽搭上話呢,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明磊落撓撓鼻翼,道:“抱歉,我還真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搭訕?!?p> 我笑道:“原來這世上也有你不懂的事??!欸,那你當初怎么搭訕我的?”
他也笑道:“女孩子傷心的時候比較好搭訕嘛?!?p> “吼,原來你是老手了?!蔽谊帎艕诺仄持?,一拍他的肩膀,自信道,“學著點兒,磊哥。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靠智商和理性解決的,看我的?!?p> “等一下?!泵骼诼浜鋈唤凶∥?。
“怎么了?”我回頭懵圈兒地瞧著他。他鄭重地道:“不要跟他說你的真實姓名?!?p> “為什么?”
“因為這樣做是在破壞時空秩序。如果你告訴她你叫趙馨茗,你想她還會給未來出生的你起這個名字嗎?”
我一想,照著抄都沒這么正確的:“嚴謹!”
話畢,我開始懷著忐忑而激動的心情慢慢踱步朝媽媽走去。
“再見?!绷硗鈨蓚€女生和媽媽擺手告別,便隨著人潮往宿舍方向走去。
媽媽和她們告別的招手,搖擺的手卻漸漸慢了下來。因為她已經(jīng)注意到我了。
我一臉微笑地凝視著她。媽媽見我這樣,也笑著回應(yīng)我。
“你好?!彼娢疫@樣深情地看著她,終于忍不住先跟我打招呼。
“你……你好。”我發(fā)覺自己忍不住想要哽咽了。媽媽露出擔心的神色,問道:“那個……你還好嗎?”
“我很好,我很好。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這確實是發(fā)自肺腑的語無倫次。
“那就好。”媽媽轉(zhuǎn)身欲走,我著急道:“你是荷雨婷,對吧?!?p> 媽媽一愣神,駐足不前,忽然轉(zhuǎn)身望著我,奇道:“你是……”
“我是一個仰慕你的人?!蔽易呱锨拔兆∷氖帧?p> “??!”媽媽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感到不可思議地皺眉,忽然之間不知道怎么接話。
我卻沒意識到自己的冒失舉動,讓她感到莫名其妙,卻仍是對青澀的媽媽的一切感到新鮮,問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你……你放學回家嗎?”
“是啊。”
“你怎么不住學校呀?”
“我家就在附近啊?!?p> “哦?!?p> “你還有事兒嗎?沒事,我走啦!”
我忽然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就你一個人回家嗎?”
“是啊,不然呢?”誠實的媽媽雖然被我突如其來的問題搞糊涂了,卻還是懵懵地老實地回答。
“他呢?”
媽媽左右張望,反問道:“誰呀?”
“那個人啊?!?p> “哪個人???”
”噓噓。”此時,身后的明磊落忽然對我發(fā)出示意。
“干嘛啦!”我不滿他打斷我的溫情時刻,卻見他示意我看向我的身后。
我轉(zhuǎn)身,正看見人群中正有一個男人,墊著腳尖,抻著脖頸,朝我們這邊招手眺望,正是青澀年代的老趙,他眉開眼笑的“哎”了一聲后,帶著“小別勝新婚”般地腳步朝我們這邊跑來。
我臉上的歡喜之情溢于言表,心里激動不已。對了,就是這樣!
與對方的視線相碰,彼此喜笑顏開,朝彼此奔跑過去,在人潮中相擁,接著抱住媽媽轉(zhuǎn)圈……這就是我一直幻想的畫面。
我看著爸爸朝媽媽跑過去,我的血液沖上了腦霄。爸爸卻徑直從我們身邊、也從媽媽身邊跑了過去!我沸騰的血液一下子冷卻。
“你怎么才來呀!”
“我剛才走錯路了。”
這一問一答間,我早已呆若木雞。發(fā)問的是爸爸,回答的確實另外一個女聲。我倏地轉(zhuǎn)身,看著爸爸一臉喜悅地拉著身前的一個女孩,那個人正是大學時代的玉阿姨!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似乎我的世界正在面臨末日。
玉阿姨親密地挽著爸爸的手臂,兩人有說有笑。我簡直看得呆了,不由得回頭看向媽媽。媽媽是一臉難以描述的復雜微表情,默默地低著下巴。
這是怎么回事?
出生于1995年,標準的九零后,我的名字——趙馨茗。對于1991年,我沒有印象。我只知道,這一年,總設(shè)計師還在;這一年,老大哥倒了臺。
但我不知道的是,這一年,爸爸的初戀,原來不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