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腦子快速飛轉(zhuǎn)，我是什么時候叫了媽媽的名字，吞吞吐吐了半天，忽然靈機(jī)一動，“哦！你剛才和兩個女伴告別的時候，她們叫你的名字了，我在一旁聽到的?！?p> “她們有叫我的名字嗎？”媽媽眨著疑惑的大眼睛。
“有啦，你這是'當(dāng)局者迷效應(yīng)'，我這旁觀者自然聽得清楚些。”我只能想點子瞎掰。
“是嗎？”媽媽茫遠(yuǎn)地嘟嘴。
“當(dāng)然啦！”我不禁感到好笑，女兒糊弄自己的媽媽，怎么都這么容易呢。
媽媽也想不起來對方是不是真的念起自己的名字，只得相信了我的說法。
僥幸過關(guān)，我趕緊跟她東拉西扯，以防她又想到什么我之前沒注意的漏洞。時間在閑話之間流逝，不多會兒，我們便到達(dá)了我外婆的家。
“那就是我家?！眿寢屩钢斑呂迨畞砻滓惶幎悠椒?，向我介紹著。
我跂望道：“啊，好懷念啊?！贝藭r外婆的家確實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敞門大院，二層小樓，雖然門墻舊舊的，但是很潔凈。
“懷念什么？”媽媽卻不解，回頭瞧著我。我愣了一下，才掩飾道：“啊……我是說，你們家的房子風(fēng)格好復(fù)古，給人一種懷念的感覺。”
“老房子了，倒談不上復(fù)古?！眿寢屢贿吥描€匙開門，一邊沖院子里大喊：“媽，我回來了。”
“你媽媽在家嗎？”我內(nèi)心激動不已。媽媽回頭道：“當(dāng)然了，我媽給我陪讀?！?p> 幾聲呼喊之后，終于從內(nèi)屋傳來聲音：“喊什么，我這兒洗菜呢。”說著話，一個圍著圍裙的中年婦女從內(nèi)堂的陰影里走出大門來，夕陽的暖光立刻照在了她的臉上。
是外婆！這時候的外婆年輕了好多，眼睛不花也不戴眼鏡，臉上的皺紋更是少了好多。腰板更直，人也更加有精神。
哎呀，這歲月呀，拖著耙子從每個人臉上過一遍，留下的都是一臉褶皺，有一個算一個，從沒遺漏的。
“這位是……”外婆濕答答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瞧著我。
“媽，這是我的朋友，她叫……”媽媽本想向外婆介紹我，忽然一呆，想起這個關(guān)鍵問題來，瞧著我問道，“……你叫什么來著？”
外婆一挑眉，疑惑地看著我們兩個。
“我叫……”我看著外婆迷惑的眼神，忽然想起明磊落的提醒，我不能用真名字，否則將來我出生的時候，可能現(xiàn)在這個名字就會發(fā)生變數(shù)。確實，我沒理由給自己挖坑啊。
“小蓮，我叫小蓮！”媽媽姓荷，我自稱小蓮，也不算瞎掰呀！
外婆頗感奇怪的向我打招呼：“你好?！?p> “阿姨您好?！蔽倚睦飫e提多別捏了，可是也沒辦法，管外婆叫阿姨，真是“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翻遍二十四史，估計也就我一個了。這回去可得查查度娘，這么個喊法到底折不折壽。
外婆道：“剛好，飯煮好了，你倆先聊著，我再去炒倆菜。”
“哎，阿姨，不用忙了。”我還得假客氣一下。咳，在家從來不注意繁文縟節(jié)的我，今天破天荒的第一次有了“做客的拘謹(jǐn)感”。
外婆已經(jīng)走進(jìn)廚房，媽媽道：“讓她去吧，不然不夠吃了。我媽沒預(yù)料到家里來人，平時晚飯的菜都是剛剛好吃完的。”
“哦，這樣?！蹦莻€時代的節(jié)儉，不是我們現(xiàn)在可比的。
我舉目四望，卻沒見到外公，便問道：“雨婷，你爸爸呢？”
媽媽道：“他在廠里趕制一批新電視，可能要好幾天才能回來。”
“哦。”我本來還想看看外公，卻原來沒有這個機(jī)緣了。
我感覺很新奇，四出走走看看。復(fù)古擺鐘，褪了色的老柜子，外婆那張“一九六八年陜北知青合影”的黑白老照片也掛在大堂的側(cè)壁。
真的就如初聽周杰倫那首《上海1943》時給我的感覺一樣，就像是走進(jìn)了復(fù)古的時空里。
“黃金葛爬滿了雕花的門窗，夕陽斜斜映在斑駁的磚墻”、“泛黃的春聯(lián)還殘留在墻上，依稀可見幾個字歲歲平安?！?p> 這樣的歌詞古淡簡樸，卻特別容易一把將人拉回到上世紀(jì)科技生活尚不算發(fā)達(dá)的年代。對于懷舊的人來說，這就是一種復(fù)古美。
雖然與歌詞里吟唱的時代不同，但那種夢回過去的復(fù)古光影感是相通的。這時代的剪影一如歌詞整個古典意蘊(yùn)濃厚，仿佛是一張張昏黃的老照片，意象之美、節(jié)韻之美溢于詞表。
“晚飯好了。”外婆在廚房喊了一聲，接著就端著菜盤子走了出來?！坝赕冒。o小蓮盛飯。”
我搶著道：“不用，我自己來吧。我、我給你們盛飯吧?！?p> 外婆道：“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盛飯的?！?p> “阿姨，你們別這么客氣，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蔽易詠硎斓卣f道，“我就當(dāng)來自己家了。”
“那敢情好！咱們一起吃晚飯?！蓖馄潘坪鹾芟矚g我的直爽，“別愣著了，吃飯吧，嘗嘗阿姨的手藝。”外婆熱情地招待著我。
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飯桌上，我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卻只能對著外婆和媽媽呵呵傻笑。
“這是我媽釀的豆瓣醬，嘗嘗。”媽媽熱情地將一瓶醬推到我碗筷前。
外婆釀的豆瓣醬是我小時候的最愛之一啊。我懷念不已，淺淺地舀了一勺，伴著飯吃了一口，開心地簡直要哭出來：“嗯，還是這個味道！”
“怎么，你吃過？”外婆錯愕地瞧著我。
我瞧著外婆高興的臉龐，不好意思道：“嗯，和我外婆做出來味道一模一樣。”
“是嘛！那就多吃點?！蓖馄判Σ[瞇地道，“小蓮啊，我瞅你的面相似乎比我們家雨婷還小一點吧?！?p> “啊，我十八歲。”
“你和雨婷在同一所大學(xué)嗎？”
“不介，我上高三。”
“哦，那你家是哪兒的呀？”
我沒防備問這句，一時之間也編不出靠譜的地址，只得說道：“我家在……綠地大道富平街15號?！?p> “哦！”
其實我家在綠地大道富平街25號，但是我也不能真把我家地址說出來呀。萬一哪天這個時代的老趙要帶媽媽回家見家長，我這打入內(nèi)部的特務(wù)身份不就暴露了。看來我趙馨茗也有嚴(yán)謹(jǐn)?shù)臅r候?。?p> 外婆忽然囑咐媽媽道：“哎，雨婷，把電視打開給小蓮看?！?p> “哦?！眿寢寫?yīng)了一聲，起身去開電視。
這時候的電視機(jī)還是稀罕物，而且都是臺式的，尺寸又小，畫面也不是高清。電視機(jī)靠邊部位還有兩個旋鈕，一個是換臺的，一個是調(diào)音的。
媽媽彎著腰打開電視，先是調(diào)試音量，然后換臺。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看到這種電視機(jī)了，不由自主的“哇”了一聲。
外婆問道：“小蓮，你家有電視嗎？”
“有，有??！”
“你家的電視比這個大吧?！?p> “跟你家這個不一樣，掛墻上的?！?p> “愛說笑，電視怎么能掛墻上呢？”
“啊……是……我開玩笑的。”
“哎，就看這個，我喜歡看這個節(jié)目?！?p> 我一看，電視里演的是一個小品，一男一女兩個演員，女演員我不認(rèn)識，男演員我認(rèn)出來了，是小品喜劇演員趙本山。
雖然畫面出現(xiàn)一點雪花屏，但是畫面還算清晰。嗯，這都多虧了外公呀。
就這樣，我們一家一邊電視吃飯，一邊看電視。電視里在演一個去年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演出的小品。
“……到底是誰呀？”女演員問著。
“到底是誰大伙兒都聽明白了，就剩你……傻樣嘛！”
“傻樣兒？”
“這么說也不懂，那搞過對象的都知道，一般情況下要說出傻樣的，那都百分之八十了。”趙本山一邊說著臺詞，一邊拿腳蹭地面。
“啥玩意兒百分之八十啊老蔫，你到底說不說？你不說我可走了？你看你這費(fèi)勁兒的！”女演員故意裝作要走。
“你站??！”趙本山又是緊張又是焦急，立刻追過去說道，“我說，不說白不說！”
“誰？”
“你！”
“哎呀媽呀！”
兩人一個捂臉，一個蹲在地上。
趙本山說：“這不是當(dāng)面說的玩意兒！”
女演員又羞又急，說道：“老蔫啊老蔫，你說你這事兒整的我一點精神準(zhǔn)備都沒有。”
只見電視里的趙本山忽然雄起，一轉(zhuǎn)攻勢，干脆地道：“你別整沒用的啊，準(zhǔn)備啥，行不行，給個痛快話兒！”
媽媽瞧著電視里的這一幕，眼睛都看得直了，端著碗愣忘了吃。我自然也開心極了。
外婆則被這段表演逗得笑不籠嘴，對我說道：“這個小品叫《相親》，這個叫趙本山的演員演的太逗了。”
我陪著笑，忽然心里有了計較，趁著外婆高興，湊過去和外婆打趣道：“阿姨，我給你一個建議，從現(xiàn)在開始攢錢，多攢點。”
“攢錢干嘛？”阿姨納罕。
我夸夸其談道：“在BJ五環(huán)以里買房子，隨便買它個七八套，二十年后再倒手賣出去，那可比叔叔倒騰電視機(jī)來錢快多了。”
“你這孩子，你以為阿姨是二道販子啊。且不說你這是不教正道，哦，那BJ五環(huán)以里的房子隨便買啊？我們家要有那閑錢在BJ置地，還至于窩在這兒啊。別說五環(huán)以里了，就是十環(huán)開外，那也不見得買得起?！?p> 我聽著都可樂，BJ現(xiàn)在也沒修到十環(huán)啊?！澳且膊荒芡耆摪校蝗唤紖^(qū)也行?！?p> 阿姨拍拍我的手背道：“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就得了，咱不圖那大城市的環(huán)數(shù)?！?p> 我夸張的道：“BJ啊，那可是首都，國家的心臟??！你就不想住得離心臟近一點嗎？”
“那也不能全國人民都住到心臟去呀，都往心窩上跑，其他地方誰來發(fā)展呀?！?p> 我大拇指一甩，贊道：“阿姨，您這境界可太高了?！?p> 外婆笑道：“阿姨不是境界高，阿姨是票子摞得不夠高。雨婷他爸得造多少臺電視機(jī)才能買一套房子呀?！?p> 想想，這可是風(fēng)云變幻的1991年??！世界正處于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變局當(dāng)中。想到大變局，我忍不住抻著脖子問外婆道：“阿姨，這會兒，蘇聯(lián)是不是解體了？”我無心的一問，問出口才發(fā)覺自己又冒失了。
阿姨笑著嗔怪道：“盡瞎說，蘇聯(lián)怎么會解體呢。”
我連忙打哈哈：“是啊，我是亂說的！”
這時候，媽媽舀了一碗湯遞給我，然后對外婆說：“媽，讓小蓮在家住一晚好嗎？”
外婆道：“可以啊，那有什么不行的。不過，你這一晚上不回家，你家里人不擔(dān)心嗎？要不然阿姨用BP機(jī)幫你向你爸媽傳個訊息吧，他們也放心一些嘛！”
我一愣，奇道：“什么東西？”
“BP機(jī)啊?！?p> “哦。”我汗顏無地，故作哭窮狀道，“我們家里沒有那種東西呢。不要緊的，別為我擔(dān)心，我來之前已經(jīng)托人幫我給家里帶信了?！眻A了這謊，我終于從內(nèi)心底體會到明磊落被人嘲笑連手機(jī)都沒有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了。
“就是那個男孩子吧？”媽媽忽然提到明磊落。我立刻反應(yīng)過來：“啊對，就他！”
外婆沉吟一會兒，道：“咱家也沒有多的床位……”眼珠一滴溜，對我說道，“要不今晚你就和咱們雨婷一塊兒睡吧?！?p> 外婆這助攻打得好?。∥艺们笾坏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