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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簫記

第二十一章 血脈親情

紫簫記 鉛未落 3018 2021-05-05 07:00:00

  對于陶宗渙的到訪,秦士遜絲毫不覺意外。

  兩人在秦士遜居住的小樓上坐定,家人端來早飯,鏤金的漆盤里,幾樣精致的白瓷碗碟,鏤著丹紅色的楷書“昭文府制”四個字。碗碟里,粟米粥、肉饅頭、醬瓜散發(fā)出勾人食欲的香氣。秦士遜吩咐:“先給表老爺吃?!?p>  “不知表老爺來家,沒有多準(zhǔn)備?!奔胰饲优车卮鸬?。

  “沒事,我晚一會兒吃也不遲?!鼻厥窟d說著,親手把漆盤推到陶宗渙面前。

  家人松了一口氣,趕忙退下。

  “吃吧,表弟,”秦士遜說,“咱們邊吃邊說?!路献硬诲e,哪里來的?”他抓住陶宗渙的一只衣袖,用手指捻著,問。

  “翰林學(xué)士姜白圃借給我的。”陶宗渙并沒有動那早飯。

  “我猜就是他,曹慎修沒有這么精致的衣服?!鼻厥窟d不以為然地松開手,“怎么,都肯叫我表兄了,還不愿意吃我秦家的飯菜?”

  “那就謝謝表兄了。”陶宗渙也確實(shí)已經(jīng)饑腸轆轆,他端起粟米粥,輕微啜了一口。

  “小心燙。”秦士遜關(guān)切地說,此時的他,儼然是一個和氣的表兄。

  “你來找我,是為了曹慎修吧?”他問。

  “表兄是個聰明人,”陶宗渙拿起一個肉饅頭,掰開,“我來是想問,曹慎修只有死路一條了?”

  “曹慎修和朱錦,一條繩上的螞蚱,”秦士遜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dāng)然,如果要朱錦死,而曹慎修活著,那也不是不可以。讓他去相府賠罪,我親自陪同,說上幾句好話,王相一定會饒了他。”

  “那還不如殺了他。”陶宗渙滿不在乎地吃了一口肉饅頭。

  “那也不是沒有轉(zhuǎn)機(jī),”秦士遜大概是等餓了,從陶宗渙那邊拿來一個肉饅頭,直接咬了一口,“我剛剛說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意思就是,只要朱錦不死,曹慎修就能活下去?”

  “陛下對朱錦,又恨又怕,原因都只有一個,他手上權(quán)力過大。換作是你,你焉能不怕?但是對朱錦這個人來說,他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dú)⑺??他是皇后的父親,陛下的岳父,所以朱錦不一定會死,能不能活下來,”秦士遜又吃了一口肉饅頭,才慢條斯理地說,“得靠朱錦自己?!?p>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碧兆跍o把那個肉饅頭吃干凈。

  “至于曹慎修,他確實(shí)辱罵了王相,也確實(shí)和我產(chǎn)生過爭執(zhí),但我不是董壽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曹慎修學(xué)識過人,志趣高潔,稱得上是當(dāng)世君子,我又如何希望他白白送了性命呢?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曹慎修就是那弦上的箭,朱錦就是那弦?!?p>  聽完秦士遜的話,陶宗渙默然點(diǎn)頭,好一會兒后,他說:

  “我親自去一趟柔遠(yuǎn)吧。只是,該怎么跟朱錦說比較好?”

  “表弟才學(xué),遠(yuǎn)在我之上,又博通經(jīng)史,我料定這事對你來說不難?!鼻厥窟d吃完肉饅頭,擦擦手,轉(zhuǎn)身從書架下的柜子里取出一個朱紅色的盒子。

  “陛下忌憚朱錦,怕的是他的權(quán),而不是他的人,”秦士遜把盒子推到陶宗渙面前,“我給你安排個差事,你去一趟柔遠(yuǎn),具體該怎么做,你比我聰明,不需多說。今天是五月二十六日,陛下給的期限,是秋八月初一日之前有個交代,在那之前,只要你促成此事,我可以保他們所有人,性命無虞?!?p>  “多謝表兄,為我指了這條明路,以及這精致美味的早飯。”陶宗渙將那盒子鄭重地收起來,“時間緊迫,我這就出發(fā)?!?p>  “急什么???”秦士遜拽著他的袖子,讓他坐下來,“今天既然你主動找上門來,說啥也要去看看貴妃和爾捷皇子了?!?p>  看到陶宗渙臉上仍有些遲疑的表情,秦士遜又補(bǔ)充道:“放心,你今天耽誤一天,我就在陛下那邊把時間拖到八月初二。凡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多謝表兄指了這條路,無論結(jié)局如何,以后我都會經(jīng)常前來拜望的?!碧兆跍o驀然感到心里暖融融的。

  秦士遜極為寬慰,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盒子你先別著急帶走,你現(xiàn)在就動身去宮里吧。”

  “怎么,表兄,你不去?”陶宗渙愕然。

  “我要去一趟太常寺。對了,陛下新修的承天宮需要一塊瑪瑙來點(diǎn)綴,柔遠(yuǎn)府李知府已經(jīng)備下,你這次去,就順便把瑪瑙帶回來。董壽不是個精細(xì)的人,我這次就沒委托他。然后我還要去一趟相府,跟王相他們把這事都說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朱錦服軟,王相他們也不愿意為這事兒奔波勞累?!?p>  “我明白?!碧兆跍o起身,戴上帽子,“那我去宮里了,表兄?!?p>  “喂,沒帶腰牌吧?”秦士遜趕緊叫住他。

  陶宗渙不好意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出入宮掖的腰牌,他一年都用不上一次,自然不會帶在身上。秦士遜見狀,從腰間扯下自己的腰牌,扔了過去。陶宗渙一把接住,仔細(xì)地掛在腰上,道了一聲別,轉(zhuǎn)身離去。

  陶宗渙乘坐秦士遜家的馬車,自北向東,繞到宮墻北邊,在正北的福寧門停下。他端正衣冠,檢查一下腰牌,跨過護(hù)城河,來到門口。壁壘森嚴(yán)的皇城門前,金盔金甲的禁軍,個個如蒼鷹一般。陶宗渙上前來,禁軍仔細(xì)檢查了他的腰牌,搜了一遍身之后,才放他進(jìn)去。

  他沿著內(nèi)眷專用的道路,低首趨步,大氣不敢出地走向來儀院。在來儀院門前,又經(jīng)歷一道審查、搜身以后,才進(jìn)入院子里。

  來儀院并不大,院子里處處皆是樹蔭。正值盛夏,走在來儀院里,涼意撲面而來,很是爽愜。正中間是一個小小的湖泊,湖畔有一個亭子。又進(jìn)入一道門,貴妃居住的晴雪閣就在眼前了。

  “你是……陶宗親嗎?”守門的宮女問。

  “我是陶宗渙?!彼媸执鸬?。

  宮女進(jìn)門去通稟,隨即輕輕地跑過來:“貴妃娘娘有請!”

  陶宗渙跟在宮女身后,進(jìn)入晴雪閣內(nèi)。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兩層小樓,居中是寬闊敞亮的正廳,一扇屏風(fēng)隔出一間小書房,從縫隙里能看到里面的確是放了一些書。另一側(cè)則用一副陳舊的檀木柜遮擋,看不到后面是什么。陶宗渙跟著宮女,沿著朱紅色的欄桿,上了二樓,在一副水晶簾前止步。

  “娘娘,陶宗親到了?!?p>  “你下去吧?!彼Ш熀髠鱽頊赝竦穆曇簟?p>  “是?!蹦菍m女向水晶簾微微屈膝,又向陶宗渙微微屈膝,悄聲下樓去了。

  “下臣拜見貴妃娘娘。”陶宗渙雙膝跪下,俯首行跪拜之禮。

  “表哥,在這里講家禮就好?!彼Ш熇锏那刭F妃答道。“蘊(yùn)璞,你把簾子掀起來?!?p>  水晶簾嘩啦啦地響起來了。陶宗渙站起身,望著雍容華貴的表妹。她的瀑布一般的黑發(fā)一層層盤疊起來,頂上插著幾樣并不奢華的簪環(huán),身穿一件暗紅色的紗衣,面容端莊,芳華絕代。

  “表哥,請坐?!鼻刭F妃指指陶宗渙身邊留下的位置。

  陶宗渙在一旁坐下。

  “你都一年多沒來看我了,”秦貴妃傷感地說,“我在世的血親,除了爾捷,就只有兩個哥哥。我竟不知哪里讓你不悅,居然都不來看我一眼?!?p>  “都是下臣的錯,下臣一直忙于政務(wù),每次回京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p>  “都是借口。你看你這么久沒來,爾捷已經(jīng)去讀書了,你知道嗎?”秦貴妃嗔怪道。

  “呀,那真是怪我不時常來探望了。爾捷皇子拜的是哪一位先生?”

  “開蒙拜的是翰林院直學(xué)士馮貽玖?!?p>  “那不錯,馮學(xué)士為學(xué)嚴(yán)謹(jǐn),也是當(dāng)世儒宗?!?p>  “表哥,”秦貴妃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我有幾句體己話想跟你說?!?p>  “請賜教?!?p>  “最近我也風(fēng)聞了兄長做的一些事情,坦白來說,兄長過去這些年是真的變了。為了區(qū)區(qū)的一塊石頭,累死幾十個人,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近來似乎又在插手內(nèi)廷中事,聽說要廢……要對朱皇后不利。我屢次勸說他,可他不聽。為這事,我現(xiàn)在都有些寢食難安。”

  “這是為何?”陶宗渙不禁納悶,“這樣一來,貴妃母子將是最大受益者啊?!?p>  “不不不,并非如此!我看古書上說,‘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我沒有別的追求,只求爾捷能夠平平安安過完此生。等他長大一些,給他一個爵位,讓他去就藩,一輩子無災(zāi)無殃的就好。有些東西不是我們的,我們不該去覬覦……”

  “難得貴妃有如此胸襟。我以后也要規(guī)勸表兄。”

  “規(guī)勸沒用了,他已經(jīng)喪失了心智,現(xiàn)在專以逼迫他人為樂。表哥,我最近總是隱隱又些擔(dān)憂,只怕這一生,會因為兄長的所作所為而過不好。近幾日尤其如此?,F(xiàn)在兄長他在對陽羅侯動手,一旦刮起一陣血雨腥風(fēng),恐怕惡貫滿盈,上天不祐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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