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中有道
做山賊?
少年想都沒想,果斷回絕。
雖說這大寨主開出了豐厚的條件,甚至不惜將第二把交椅的位置讓給少年。
但少年仍然不為所動。
在他看來,賊就是賊。
不論他們有沒有什么規(guī)矩,是不是在替天行道,都改變不了做賊的本質(zhì)。
雖說對方已經(jīng)解除了對自己的敵意,甚至還拋出了橄欖枝。
但少年卻根本不屑與之為伍,他也打心眼里看不起這幫山賊,說話更是毫不留情面。
“共謀大事?你一個小小的黑風(fēng)寨有什么大事可謀?小爺可做不了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你們綁也綁了,問也問了,按照剛才說的規(guī)矩,是不是該放我們下山了?”
少年一副傲然的神情。
喜兒的生活原本很平靜,都是因為這黑風(fēng)寨,才出現(xiàn)了這么多波折,讓少年怎么能夠原諒他們?
大寨主吃了閉門羹,心頭有些不快。
這小子張口山賊,閉口流寇,一點都看不起自己這幫兄弟。
黑風(fēng)寨坐擁八百里山林,弟兄過萬,七位寨主在神州綠林道上,也都是響當當?shù)娜宋铮缃駞s被一個毛頭小子輕看。
這要是傳揚出去,黑風(fēng)寨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大寨主面沉似水,“小子,不得不說,你很不識時務(wù)……”
“我看你年紀輕輕,還有一身本事,不過是愛才心起罷了……”
“我饒了你二人性命,還好意招攬你上山,想認你做兄弟,你卻再三侮辱我山寨中人……”
“怎么著?我和我的幾位兄弟,就這么不入你眼嗎?”
大寨主問到此處,少年當即一抱腕。
“不敢當……”
“第一,我們是被綁上山來的,不是無故闖入了你的山寨……”
“第二,剛才說了,打贏就放我們走,現(xiàn)在又遲遲不給喜兒松綁……”
“第三,我是修道之人,你們是行惡之人,咱們不是一條道……”
“第四,我所學(xué)乃是先圣絕學(xué),為的是匡扶正義,可不是為禍一方……”
少年一字字一句句擲地有聲。
聽到此處,大寨主眼中露出一絲不屑,戲謔的叫了聲:“好……”
“你是好人,我們是惡人……”
“但是你問問山寨上的兄弟,有哪個不是走投無路之下才落草為寇的……”
“二十多年前,我也只是個務(wù)農(nóng)之人,為何上了這山寨?當了這頭領(lǐng)?”
“難道我們這些人,生來就是惡人?”
“我們祖上幾代,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欺行霸市我忍了,牲口被搶我忍了,田地被奪我也忍了……”
“但老婆被人擄走,爹娘死于非命,兒女被人拐賣,這讓我怎么忍?”
“我求官時,跟我索要賄賂,我告狀時,又被人構(gòu)陷……”
“你來說說,這世間的道義又在哪里?”
回想起自家的往事,回想起曾受到的侮辱,大寨主越說越是憤怒,說道最后,已經(jīng)是怒目圓睜。
面對大寨主的怒氣,少年卻是怡然不懼,朗聲說道:“一切公道自在人心?!?p> “哈哈哈,去他娘的狗屁公道吧……”
大寨主已經(jīng)被少年氣笑了。
“我現(xiàn)在就反悔,把你砍了,腦袋都搬家了,公道還有個屁用?”
“你盡可以去告官,看看這八百里內(nèi),有那個當官的敢為你出頭……”
“小子,你不相信世間腌臜,是因為你沒有看到,也只有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子,才會相信世間自有公道……”
“我活了大半輩子,只有在山寨的這些年腰桿子是直的,別人都怕我,畏懼我,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敢冒犯我?!?p> “在這山寨中,我就是公道,我能讓你生,也能讓你死,規(guī)矩是我定的,不信你盡可以試試。”
少年冷笑一聲,不甘示弱道:“這么說?剛才的賭約你要反悔了?”
“老子就是反悔了,不過你還有選擇,要么加入黑風(fēng)寨,要么就死,你自己選吧。”大寨主望著少年,眼神有些陰狠。
少年卻看著一側(cè)的喜兒,柔聲問道:“喜兒,你怕死嗎?”
喜兒抬起頭,與少年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開口,但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見此狀況,少年沉下心來,將脖子一挺,喊了一句:“動手吧?!?p> “小子,你當真不怕死嗎?”
大寨主問了一聲。
“死有何懼?”
少年大聲回答。
“你寧死也不肯加入我山寨之中?”
大寨主又問了一遍。
“不屑與之為伍……”
少年仍然如此回答。
明明可以活著,為什么要一心求死?這小子真的是一根筋。
其他幾位當家人也真的是搞不懂。
但在少年心中,為了維護心中的道義,死有何懼?
就像自己仗義出手,幫助喜兒一家,也是為了維護心中的道義。
道義就像是一個人心中的尊嚴,需要永遠保持。
哪怕放棄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和無數(shù)次。
這是少年的底線。
若他真的選擇茍且偷生,加入山寨。
那么總會有那么一天,當他再次面對欺男霸女,恃強凌弱等不公道的事時,會選擇逃避或視而不見。
他不想活成王家村村民的樣子。
“好小子,夠有種?!?p> 大寨主仍然是滿面怒色,但也是由衷的稱贊。
“就沖你這份膽識,老子今天放過你,等哪天你遇到了不公證的事情,我老耿肯定不計前嫌,照樣收留你……”
說完,大寨主招呼一聲:“給他兩匹馬,讓他滾蛋……”
聞聽此言,少年也終于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但依照他的脾氣,很定不會說什么感激之詞,只是沖廳中諸人抱了抱拳,便牽起喜兒離去。
段開山一直將少年二人送到寨子門前,心中也有些不舍。
他是由衷的欽佩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小道士,不僅武藝高超,還能心懷正道。
但奈何二人選擇的道路不同,只能分別。
臨別之際,段開山掏出一個碧玉哨子交到少年手中。
“這是耿大哥的信物,他讓我轉(zhuǎn)交給你,你以后若得罪了綠林道上的人,只需拿出這個哨子,所有人都會網(wǎng)開一面。”
少年本不想接受大寨主的好意,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此去武都,路程還遠,說不定會遇到什么麻煩。
思及此處,少年才將那碧玉哨子收了起來。
同時,他的難得的對段開山抱了抱拳,道出一個謝字。
少年和喜兒騎在馬上,兩人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并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之感。
“咱們?nèi)ツ??”喜兒問道?p> “回王家村……”少年答。
“我不想回去……”
“我的東西還在你家,咱們拿了就走?!?p> 喜兒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跟在少年身邊,沒有再問別的。
可少年卻食言了。
因為兩人都不太熟悉路,以至于回到王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黑了,驢子也不知去向。
少年也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合眼,進到喜兒家中,倒頭便睡,再次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桌上的飯菜還是熱的,但少年卻并未看到喜兒的身影。
喜兒呢?
少年心中有些發(fā)慌:這傻丫頭,不會尋了短見吧。
雖然已經(jīng)餓的前胸貼后背了,但他也顧不上吃喝,趕忙出門尋找。
幸好喜兒沒有想不開,只是跪在王老漢墳前,一把一把的往上填土,口中也不知再說些什么。
或許是在跟王老漢告別吧,少年心中想著,并未出聲打擾。
他之身返回喜兒的家中,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光。
這是他吃過的最美味的飯菜,肚子都已經(jīng)撐到裝不下了,卻還有些意猶未盡。
少年又換了身尋常的衣服。
畢竟要帶喜兒一起上路,省得別人說閑話。
將一切收拾完畢,喜兒也回來了。
“你的驢丟了,我找了一上午也沒找到。”
喜兒的氣色恢復(fù)了一些,看來有些事情,她已經(jīng)看開了,根本不需要少年安慰。
“沒事,丟不了的?!?p> 少年答了一聲,從包中掏出一個羅盤。
羅盤上的指針晃晃悠悠一陣后,最終定位到了正北方。
“你的東西呢?都收拾好了嗎?”少年問道。
“嗯……”
喜兒將一個紅布包挎在肩上,“咱們可以走了嗎?”
“走……”
兩人活著回來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村中,二人剛一出門,村民們便又聚在一起,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喜兒臉色淡漠,沒有像往常一樣,親昵的喊叔叔大伯。
少年的臉色更冷,都沒有正眼瞧這些人一眼。
二人跟隨著羅盤所指的方向,來到一戶農(nóng)家后院,少年的驢已經(jīng)被拴在了槽頭。
“嘿嘿嘿,對不住啊小兄弟,我還以為,還以為……”
偷驢的男子尷尬的解釋,但最終也沒有說出以為什么。
或許他以為少年上山逼死無疑,也或許以為少年根本不可能找到驢子。
但這些都不重要。
他主動解下韁繩,點頭哈腰的遞到少年手中。
整個過程少年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靜默的望著這一切。
他將喜兒扶上驢背,自己牽著韁繩,二人朝村外走去。
村民一直目送兩人離開自己的視線,才又開始議論起來。
“這小子居然能活著回來?命真大……”
“喜兒也上山走了一趟,不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
“還能發(fā)生什么?都到賊窩了,還能發(fā)生什么?”
“唉,只是可憐了喜兒的俊俏模樣吶……”
“呸,都成破貨了,白送我都不要……”
“不要?真要是白送,你不比誰搶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