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比一場冰涼、一場比一場綿長的陰雨,漸把江南拖入晦暗的深秋。
這日,少林僧兵剛剛趕走一支奪島的倭寇,喘息未定,即接到督察浙江、福建、江南抗倭軍務(wù)大臣趙文華的手令:命小山速派一支僧兵趕赴南京,協(xié)剿一支自稱“天皇之劍”的倭寇。
小山閱罷手令,再打聽些情況,不免又驚又氣。
原來,這支“天皇之劍”總共不過百人,卻從紹興登陸后,連連打敗攔截追剿的官軍,一路燒殺,直犯南京。南京城駐軍多達(dá)十二萬人,奈何這支狡寇乍出乍沒、行蹤不定,竟使官軍老虎撲跳蚤般沒著沒落,暈頭轉(zhuǎn)向,反而屢為倭寇偷襲,損兵折將,致使倭寇一度攻至南京大安德門下。而這支倭寇僅折損二十幾人。一時,南京城人心惶惶,四門緊閉,嚴(yán)禁出入。陪都遭寇、震動天庭。朝廷因此嚴(yán)辭切責(zé)趙文華、楊宜及鎮(zhèn)守南京諸將,命其從速剿滅此寇,否則,一體削職問罪。趙文華這才親自下令,調(diào)少林僧兵赴南京剿倭。
小山默忖一會兒,感覺這支倭寇雖然人數(shù)不多,卻是狡猾兇悍異常,必須智勇并用,方能盡快剿滅。于是,召來宗畫、宗詩,命二人率百名僧兵趕赴南京剿寇。
宗畫、宗詩率僧兵離開金塘島,一路急行。這日暮時,趕到溧水縣茅山支脈的一個小嶺下,早已人困馬乏,恰遇一林間小寺。看樣子早已僧去寺空,庭積腐葉,窗掛蛛網(wǎng),破敗不堪。遂稍事清掃,暫歇寺內(nèi)。
齋飯剛熟,山門外忽然來了幾個商人,嚷嚷著要入寺借宿。
宗畫素惡商人,又慮已近南京,僧兵在寺,不愿被閑雜人等走漏消息,便要商人離開,到前村投宿。
商人卻是不聽,竟晃晃錢袋說,若讓他們留宿,可以給寺里多留些香火錢。他們顯然把宗畫等僧兵當(dāng)作寺中和尚了。
宗畫愈加厭惡,冷了臉,假作寺內(nèi)主持道:“佛門清靜,小寺甘愿香火冷落,幾位施主還是再前行幾步,借宿農(nóng)家,用香火錢周濟貧家吧!”
一商人登時冒火道:“你這和尚說的什么話!我們有錢只舍佛門,不舍窮家!”
宗畫聽了,乍覺一陣惡心,瞑目不語。
這當(dāng)口,宗詩聞聲從寺里出來,卻笑呵呵問商人家住哪里、做什么生意、又往哪里去。一副興致勃勃拉家常的架勢。
商人說他們是南京的,做絲綢生意,這是要去湖州購湖絲。
宗詩一聽,越加熱情,遂合掌道:“既如此,幾位施主就請入寺吧!”
宗畫心中頗不情愿,但見宗詩那樣好客,猜想他是要從南京人口中打聽些倭寇情形,便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先往寺內(nèi)走去。
前面四個商人伸頭扒腦就往山門里進(jìn)。最后一個干皮瘦肉的商人卻磨蹭不前,見宗詩又招呼他,忙說還有幾個同伴在后面,他回去催一下,好一同借宿寺中,轉(zhuǎn)身即去。
宗詩朝他擺擺手道:“施主只管去催,貧僧且讓齋房再備些齋飯!”回頭向身旁的僧兵遞個眼色,吩咐帶四個進(jìn)寺的商人先去用齋。
僧兵偕商人們剛到院里,即聽門外“啊——”的一聲慘叫。四個商人聞聲一驚,同時停住腳步,互相看看,突然各從懷中摸出短刀,轉(zhuǎn)身向外便沖。
后面的宗詩大喝一聲:“賊子,哪里走!”立即指揮僧兵堵住山門。前面的宗畫聞聲,一驚轉(zhuǎn)回身,招呼房中僧兵出來,將四個商人團團圍住。
商人們見狀,趕緊背靠背、肩挨肩集身一起,各人手持短刀,面向一方,喉嚨里則發(fā)出困獸低嗥一般的聲音。
商人們?nèi)绱艘涣料啵诋嬕阎皇巧祁?,大聲喝問是什么人,要他們放下短刀,俯首就擒?p> 四個商人卻毫不理會,依然在原地打著轉(zhuǎn)兒,與四周的僧兵對峙。
少頃,忽聽一聲怪叫,四個商人竟似油星兒迸濺,各自縱身向前,殺向僧兵,仿佛是要四面同時突圍。僧兵們剛一接招,他們又猛地撤身一躍,集到一塊兒,變成守勢。
宗畫見狀,冷笑兩聲,下令僧兵迅速捉住四人。
僧兵們立時舞棍齊上,緊緊裹住商人。商人亦似籠中困獸,上躥下跳,拼死外沖,異常兇猛。怎奈是兵器短、人又少,很快便有兩個商人被擊傷在地,繼而全部被捉。
院中剛剛了事,卻聽哐當(dāng)一聲,寺門大開,一個衣衫襤褸的僧人大步走進(jìn)門來。手里竟拎著一個人頭。
那僧人竟是大鞋和尚!
眾僧兵不免又是驚喜又是疑惑:大鞋和尚雖然一路尾隨少林僧兵到浙江抗倭,但因他不戒酒肉、不遵佛規(guī),所以,小山一直未讓他加入僧兵。他也樂得無拘無束、逍遙自在,遇仗便打,得空就躲到一邊盡情酒肉、盡情酣睡。后來,僧兵在西湖操練舟楫,張四維在海鹽城被倭寇圍攻,派人送信要僧兵趕去救援。當(dāng)時,巡撫李天寵便派五臺僧兵前去救援。讓人奇怪的是:五臺僧兵拔營離去時,大鞋和尚竟也追隨而去。今日,他怎么又出現(xiàn)在這里?
宗詩見是大鞋和尚,雖也奇怪,卻并無喜色,只是頓足埋怨道:“老法兄,你怎么偏偏這個時候到此?你可誤了我的大事了!”轉(zhuǎn)而,想想從沒人見大鞋和尚說過話,他大約是個啞僧,跟他說什么也沒用,只得搖搖頭,嘆口氣。
沒想到,大鞋和尚翻眼瞪了宗詩一會兒,竟鼻子一哼,突然開口道:“小法弟,我這個時候來正對頭!幫了你們的忙,怎么還埋怨我?好不知道理!”
大鞋和尚竟會說話?!
眾僧無不大吃一驚,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宗畫有些不高興道:“大鞋法兄,你既然會說話,過去何必假作聾???今日又怎么突然開口了?”
大鞋和尚瞟他一眼,面帶不滿道:“過去作聾作啞,皆因不必聽不必說,今日開口,則是不得不說了!”
宗畫等人遂問他要說什么。
大鞋和尚道:“小法弟,這幾個商人正是倭奴。我若不先殺了這一個,驚動院里的倭奴現(xiàn)出原形,恐怕你們要吃虧上當(dāng)了!”說罷,呼地一聲,將手提的頭顱扔在地上。宗詩一瞧,正是那個沒進(jìn)寺商人的頭顱。
宗詩卻不領(lǐng)情,竟埋怨道:“老法兄是幫了忙,卻是幫了倒忙——我豈不知這些假商人不是善類?正要誘他們?nèi)胨?,一并捉了,卻被你攪了!”
“嗯?”大鞋和尚收起臉上得意神色,皺皺眉頭,斜瞄幾下宗詩,有些不大相信。
宗畫聽宗詩這樣一說,才明白師弟剛才用意,低聲道:“怪不得你剛才那么熱心!你是怎么看出他們是倭奴呢?”
宗詩搖頭道:“我當(dāng)時并未發(fā)覺他們是倭奴。但他們一說是南京的客商,我就起了疑心:我們接到趙文華南京剿倭的命令時,就得知南京城四門緊閉,嚴(yán)禁出入,這幾個客商如何出得城?再說,既是南京商人,明知城外正鬧倭患,怎敢出城往倭奴刀口上撞?所以,我斷定他們不是歹徒就是強盜。便有心假意款待,誘他們?nèi)胨?,而后一網(wǎng)打盡!”
宗畫聞言,信服地點點頭,暗責(zé)自己當(dāng)時大意。
大鞋和尚卻打自己后腦勺一下,不迭連聲嘆道:“都怪我!怪我這只知吃肉喝酒的腦袋不好使,反而葬送了滅掉這股倭奴的良機?!闭f罷,神情黯然,懊恨不已。
宗詩知道他不是有心搗亂,也不好再責(zé)怪他,轉(zhuǎn)而問他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不想,這一問,大鞋和尚頓時神色慘然,沉默多時,才說了自己到這里的緣由。
他說,自“天皇之劍”進(jìn)犯南京后,官軍久剿不滅,卻是敗報頻傳,消息傳到海鹽,貞行、貞靜二人頗為官軍無能而憤慨,尋思當(dāng)時五臺僧兵還有近二百人,憑一家之力,收拾幾十個倭奴,應(yīng)該不在話下,便主動請纓,趕赴南京剿倭,想以此為五臺僧兵揚名。
獲準(zhǔn)出兵后,五臺僧兵星夜兼程,趕往南京,在南京郊外,被十幾個商人迎住。商人身后還跟著幾十個抬著食盒的雜役。說是聽到五臺僧兵到南京剿倭,特地代表南京士紳迎接勞軍,要僧兵們用過齋飯,再去剿倭殺敵。僧兵們一路晝夜兼程,自是又饑又餓,疲憊不堪,便歡歡喜喜,揭蓋開盒,美美大餐一頓。不料,僧兵們用齋后,竟一個個肚子疼痛起來,那些商人、雜役乘機各從懷里摸出短刀,奸笑著自稱他們就是“天皇之劍”,紛紛撲向僧兵。僧兵們這才意識到中了倭寇奸計,拼力與敵相搏,卻因食用毒齋,未經(jīng)幾個回合,便先后毒發(fā)而亡。就連貞行、貞靜二人也在勉強殺了幾個倭寇后,雙雙遇難。只有大鞋和尚因跟隨在后,又隨身自帶酒肉,躲到一邊自用自享,躲過一劫。他逃出魔掌后,便一直暗中跟蹤“天皇之劍”,想伺機殺幾個倭寇,為五臺僧兵報仇。
“天皇之劍”在南京城外逡巡幾日,既攻不進(jìn)城里,又不敢渡江北上。忽見江上又東西相向來了兩支會剿的官軍船隊,他們自然不敢久留,便向東南退去。大鞋和尚也一路跟蹤,直到這里。
進(jìn)入這片山林后,倭寇亦是饑餓交加,又擔(dān)心前路有官軍會剿的伏兵,便派幾個精通漢話的小倭前行探路,不想,就在這廢棄的小寺里遇到了少林僧兵。
大鞋和尚說罷,又一聲長嘆道:“總算老天有眼,讓你們來為五臺僧兵報仇了!”說吧,已是老淚橫流。
宗詩、宗畫等人聽了,無不震驚悲憤,發(fā)誓要為五臺僧兵報仇。
大鞋和尚滿懷感激,雙手合什:“各位法兄法弟,野僧替我五臺師兄師弟的在天之靈謝謝你們了!”
宗畫聞言一愣道:“聽法兄這么說,你也是五臺山的佛子了?”
大鞋和尚點點頭,垂了眼簾,面帶愧意道:“俺確是五臺山佛徒,只因嗜酒嗜肉,經(jīng)常犯戒,便被趕下五臺山。后來,云游到嵩山五乳峰,仰慕達(dá)摩祖師宗風(fēng),便在達(dá)摩洞棲身留足。因俺慚愧過去經(jīng)歷,不愿被人問知,才那樣作聾作啞。”
眾僧見他坦陳身份經(jīng)歷,自是紛紛安慰。
大鞋和尚謝過,又恢復(fù)散漫模樣,詭笑一下道:“不過,俺在少林達(dá)摩洞數(shù)載,又暗暗學(xué)得許多少林功夫,也算得半個少林僧了吧?”
宗詩誠心誠意道:“老法兄慕少林、學(xué)少林、住少林,當(dāng)然就是少林人了!怎能只算半個?”
大鞋和尚也孩子般笑起來:“這么說,俺這個野僧爛和尚也算是少林人了!還是小法弟你通達(dá)情理,比你們方丈強多啦!”
宗詩笑笑,說大鞋和尚若早向小山方丈坦陳這些,小山方丈也會認(rèn)他作少林僧的。末了,又問大鞋和尚法號叫什么。
大鞋和尚搖搖頭道:“過去的法號就不提了!自到嵩山后,附近的山民就叫俺大鞋和尚,俺覺得這個名字就好,你們便還稱俺大鞋法兄吧!”說著,見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便提醒宗詩,說倭寇就在林外不遠(yuǎn)處,如今他們久等探路的小倭不回去,一定猜測到出了變故,要有行動。少林僧兵也需早作安排才好。
宗詩、宗畫等人點頭稱是。正要商量下一步怎么走,忽聽外面吵雜聲起,一個在外巡哨的小僧飛跑回來稟報:又有幾十個商人打扮的倭寇沖進(jìn)林子,他們手執(zhí)火把、揮舞倭刀,正向小寺殺來。
大鞋和尚向外眺望一下道:“他們來的好快!這一仗,我們該怎么打?”
宗畫道:“我眾敵寡,打退倭奴容易!但讓他們一跑,仗就打得長了!師弟,最好還是你剛才的主意,想法將賊寇引入寺內(nèi),一網(wǎng)打盡!”
宗詩說他也正是此意,寺小院落窄狹,倭寇一旦進(jìn)來,便擁集在一起,不好施展手腳,不像在林中易聚易散、易進(jìn)易退了。說罷,他命大鞋和尚帶領(lǐng)二十名僧兵躍上墻頭殿頂,暫時伏身檐坡上,待倭寇進(jìn)院后,再從墻頭趕到山門,封住門口,然后,再投瓦俯攻;又讓宗畫帶領(lǐng)多數(shù)僧兵藏身院中殿內(nèi),等倭寇入院后圍攻伏擊。而他自己,則親率十?dāng)?shù)名僧兵出門誘敵。
分派已定,宗詩帶僧兵剛在門外擺開陣勢,倭寇便已沖到眼前,呈扇面形逼近宗詩等人。宗詩舉棍一揮,十?dāng)?shù)名僧兵齊聲一吼,同時舞棍撲向倭寇。
倭寇見他們?nèi)松伲簿蜎]了太多顧忌,嘩啦一聲,裹上去,全力進(jìn)攻。
僧兵假意抵擋一陣,便佯敗退入寺內(nèi)。
眾倭唯恐僧兵以寺為堡、據(jù)寺堅守,便緊跟僧兵攻入寺內(nèi)。
小寺有兩進(jìn)院落。待前面的倭寇追著宗詩等人進(jìn)入后院時,后面的倭寇也已全部進(jìn)入前院。宗畫立即率埋伏的僧兵從兩邊廂房殺出,與倭寇混戰(zhàn)一處。大鞋和尚則留下十人在殿頂,投瓦伏擊倭寇。自己帶領(lǐng)十名僧兵飛檐越脊、掠過墻頭,繞到山門口,封了寺門。
一時,上面瓦片亂飛,砸得眾倭東躲西閃、遮頭掩面;下面僧兵眾棍齊揮,打得倭眾左擋右架,魂驚魄亂。
群倭自知中計,只得拼死掙扎。前院一個倭頭大叫:“上!上!上!”自己竟冒著頭頂?shù)耐咂?,搶先躍上墻頭,與攔截他的僧兵戰(zhàn)在一起。其余小倭也紛紛跳蝦似地乘隙竄上房檐殿頂。檐上檐下,頓時兩重戰(zhàn)場。
那倭頭見仍不能破圍,又大叫道:“火!火!火!”
手執(zhí)火把的小倭們聞聲,紛紛將火把投入佛殿的爛窗里,或是僧兵們清掃出的枯枝敗葉堆里。轉(zhuǎn)眼間,小寺里多處火起,烈焰騰騰、煙塵滾滾。
僧兵們與群倭在火??障独飶P殺一陣,誰也無法忍受火燒煙嗆,只得邊打邊退寺外。眾倭乘機向北往茅山深處逃去。
僧兵緊追一陣,卻因山林地險,容易藏身,倭寇很快沒了蹤影。宗詩擔(dān)心深秋氣燥風(fēng)高,寺中大火燒到林中,勢必殃及遠(yuǎn)近山民和寺觀,便率領(lǐng)僧兵折回小寺,撲滅大火。然后,又向北搜索一陣,擇地宿營。
次日,僧兵一邊打探倭寇消息,一邊向東北方向追擊。
追過溧陽縣境,少林僧兵又得到消息:一部官軍從太湖而來,夾擊倭寇。倭寇與僧兵戰(zhàn)后,損失大半,只剩二十幾人,所以,避開官軍,沿太湖西岸北上,大有竄擾蘇州府的企圖。
宗詩、宗畫當(dāng)即決定:抄小道星夜兼程,直奔蘇州,在蘇州城郊外尋機邀擊這支殘寇。
星輝初現(xiàn)時分,僧兵趕到蘇州城西北的滸墅關(guān)。不多時,即見關(guān)外閃出一簇火把,停在一箭之外的地方,且聽人聲嚷嚷,要關(guān)兵開門。
守關(guān)把總武勇往下看看,依據(jù)火把數(shù)目,估計約有四五十人,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不能辨出是什么人,即向身邊的宗詩、宗畫道:“大概就是那支‘天皇之劍’殺來了吧!也不怕兩位高僧笑話,關(guān)內(nèi)也就百十號老弱兵勇,打仗根本不行,更別說對付這樣竄犯千里的悍倭了!我們關(guān)兵最好還是守關(guān),就有勞你們僧兵弟兄,下關(guān)一戰(zhàn),把他們趕跑算了!”
宗畫瞥他一眼,沒有出聲。
宗詩接口道:“僅僅趕跑怎么行?趕跑了,我們不是還要追擊?不如我們把這幫殘寇引進(jìn)關(guān)來,來一個關(guān)門打狗,一舉全殲!”
武勇立刻把他的小腦袋搖得像吊掛風(fēng)中的葫蘆,連說不行不行,若是倭寇進(jìn)來,制不服他們,豈不丟了關(guān)城?關(guān)城一去,他的官職、小命也就一齊丟了。
宗詩說外面殘寇不過幾十人,而關(guān)內(nèi)的關(guān)兵和僧兵有近二百人,怎么可能全殲不了倭寇呢?
武勇顯然早被倭寇嚇破了膽,只是一味搖頭,說,要戰(zhàn),也是出關(guān)一戰(zhàn),或者據(jù)關(guān)一戰(zhàn),誘敵入關(guān),卻是萬萬不可。
宗詩好說呆說不成,不由連連嘆氣。
宗畫把手中的少林棍一擺,厭煩地冷笑道:“算了!還是我?guī)畮讉€僧兵兄弟下關(guān)一戰(zhàn)!不過,倭奴尚不知僧兵到了這里,我們最好還是換了關(guān)兵衣甲出去!”
“這好辦!這好辦!”武勇高興地連連答應(yīng)著,跑進(jìn)關(guān)樓,親自去為宗畫安排衣甲。
宗畫乘機扯了一下宗詩,把他引到一邊,低語道:“此等人,兵無兵膽、將無將略,跟他啰唆什么?!一會兒,我下關(guān)去,佯敗把倭奴引進(jìn)關(guān),你指揮關(guān)內(nèi)僧兵和關(guān)兵將倭奴一舉圍殲就是了!這一次,我們決不能讓倭奴再從手心里溜走了!”
宗詩點點,暗服師兄果敢,轉(zhuǎn)身密去布置僧兵。
不多時,宗畫與十幾個僧兵換好衣甲,開門出關(guān)。待靠近叫關(guān)的人群,發(fā)現(xiàn)前面站了一排蓬頭爛衣的老少,其中一大半是老人,少數(shù)幾個是十歲上下的小孩子,他們?nèi)急环蠢α穗p手,連成一串。火光下,他們或者面露恐懼,或者目閃淚光。后面則是兩排商人打扮、手持倭刀和火把的人,人人滿面兇相。從幾張似曾見過的臉上,宗畫斷定:他們正是所謂“天皇之劍”的余寇。
左邊排頭,一前一后轉(zhuǎn)出兩個倭寇,前面一個年約四十七、八歲,瘦瘦的,兩只三角眼,尾翹如蝎,眼中時而閃出一道奸刁老辣的目光,讓人觸之不寒而慄。他就是“天皇之劍”的倭頭土肥川豐。土肥川豐身后是一個壯碩粗蠻、手擎火把的武士,顯然是土肥川豐的親隨侍從。
兩個倭寇一直走到最前面,居中站住。土肥川豐輕蔑地瞟瞟宗畫等人,陰森森一笑,干腔枯調(diào)道:“幾位將軍,看到了?本將軍一路殺到你們南京,殺了三千多人,有些累了,想暫時歇歇手,所以,留下這幾條命,要救他們,你們就趕緊開了關(guān)門,讓我們過去。否則,我就全部殺了他們,再殺過關(guān)去!”
宗畫怒目瞪了一眼土肥川豐,半仰下頦,面帶譏笑道:“你們?nèi)毡疚涫?,原來就是這個德行!要過關(guān),就憑本事一刀一槍地殺過去!這樣押著幾個平民百姓抖威風(fēng)算什么本事?”
土肥川豐面露一絲尷尬,卻干笑著掩飾一下道:“少啰唆!大日本武士可不是你們明朝武夫,只有拳腳,沒有頭腦。我不會中你的激將法,我們已經(jīng)轉(zhuǎn)戰(zhàn)千里,殺到南京,足以顯示了大日本武士的威風(fēng)。今日我們不想殺過關(guān)去,就是要你們乖乖開門獻(xiàn)關(guān)?!被仡^又朝押著的老少道,“你們的命,就捏在前面這些關(guān)兵手里。不想死,就求他們!”
被押百姓撲撲通通跪下七、八個,另外十幾個也被連著的繩索拉倒。幾個老頭老婆朝宗畫等人磕頭哀求:“軍爺,救救我們,救救這些孩子吧!他們的爹、娘都被殺掉了——給我們留條根吧!”
“軍爺,你們就放他們過去吧!他們過去,我們才能活命??!”
……
眾僧見狀,一個個恨的咬牙切齒。宗畫抖槍就要沖過去,恨不得一槍把土肥川豐刺個槍尖透背。
土肥川豐揮刀架在一個老人的脖子上,沖宗畫威脅道:“小子,你敢跨前一步,我便立即教這老兒人頭落地!”
宗畫無奈,收槍站定,憤恨道:“好!我就回去說一下,讓你們過關(guān)??墒?,你們要放了這些平民百姓?!?p> 土肥川豐得意地點點頭:“這就對了——我們出了關(guān)城,就放了他們。不過,你們要在那邊關(guān)門外備上二十三匹快馬。少一匹,我們就殺一個人!”
宗畫暗自忖度,覺得原定的誘敵入關(guān)計已無法再用了,只有先答應(yīng)倭寇,才能保全百姓?;仡^看一眼關(guān)上,自做主張道:“我們這就回關(guān)城去,給你們開門放行!”遂帶僧兵回去。
武勇一聽宗畫要他開關(guān)救百姓,惶然道:“高僧,這不是拿我和關(guān)兵的命換百姓的命嗎?私放倭奴,我們就都要被問斬啊!”
宗畫道:“貧僧又沒說要放倭奴,你恐慌什么?我若不答應(yīng)他們,那些百姓馬上就要人頭落地!”
宗詩皺眉想了想,詢問關(guān)兵:假如倭寇從這里出關(guān),前面有哪里可攔截他們。
關(guān)兵說出關(guān)只有一條路,前面離關(guān)不遠(yuǎn)有個楊林橋。守住橋,倭寇便無法跨河而去。
宗詩掉頭向武勇道:“就由我們僧兵在楊林橋設(shè)伏,武將軍只管打開關(guān)門放倭奴過去就是了!”
武勇嘴角一扯道:“你說的輕松,一旦倭奴變了卦,進(jìn)關(guān)之后,即奪關(guān)據(jù)守怎么辦?那不害苦了我和守關(guān)的弟兄們?”
一邊的大鞋和尚不耐煩了,斜一眼武勇道:“怕什么?我?guī)Ф畟€僧兵幫你護(hù)關(guān),加上你的關(guān)兵,我們有一百多人,還怕拾掇不了二十多個小倭崽子?”
武勇一時無話可說,卻仍不放心,嘟囔道:“這幫倭奴號稱‘天皇之劍’,從海邊一直打到南京,殺我官軍、百姓數(shù)千人,幾無阻擋,憑我們百十來人怎么能……”
正說話間,關(guān)下遠(yuǎn)遠(yuǎn)的又閃出一片火光,向關(guān)城這邊移來。
宗詩指指那片火光,敦促武勇道:“那大概是追倭奴的官軍趕來了。倭奴急于逃命,不會據(jù)關(guān)而守。他們也會清楚:只憑二十幾人,是守不住關(guān)的!”話音未落,即見倭寇押著百姓往關(guān)前靠近。顯然,他們也發(fā)現(xiàn)有眾多追兵趕來,再不馬上過關(guān),就要被圍殲關(guān)下了。
土肥川豐再次沖關(guān)上大叫:“關(guān)上守軍聽著,你們?nèi)粼俨婚_門放行,我們就殺了這些百姓!”
隨之,又傳來百姓的哭叫哀求聲。
宗詩再次敦促武勇,武勇依然遲疑道:“我們據(jù)關(guān)封住道路,待追擊倭奴的官軍趕來,前后夾擊,不正好將倭奴一舉全殲!又何必開關(guān)……”
“放屁!那樣,倭奴手里的百姓豈不都要丟了性命?”大鞋和尚一怒動了粗口。
武勇一愣道:“禪師怎么開了葷口?我們總不能為了幾十個百姓丟了大明一座關(guān)城吧?關(guān)門說什么也不能開!”
關(guān)下,土肥川豐再次威脅大叫:“我數(shù)十個數(shù)字,再不開關(guān),我們就砍掉一顆人頭——一、二、三……”
宗詩還要催促武勇。宗畫卻猛一展臂勾住武勇的脖子,另一只手刷地抽出身邊僧兵的腰刀,刀尖直逼武勇的胸口。武勇大吃一驚,想開口叫嚷,無奈脖子被宗畫死死卡住,無法出聲。宗畫則掉頭朝關(guān)下大叫:“不要數(shù)了,我這就讓人開城門!”轉(zhuǎn)回臉,又壓低嗓子對大鞋和尚道:“老法兄,你趕緊帶六十名僧兵去楊林橋設(shè)伏?!?p> 大鞋和尚去后,宗畫又朝宗詩道:“我設(shè)法再與倭奴磨蹭些時候,你與僧兵兄弟們準(zhǔn)備開關(guān)門?!?p> 交待妥當(dāng),宗畫才回身朝關(guān)下道:“我們正在給你們準(zhǔn)備馬匹。你們稍稍等一會兒,待馬匹備足,我們就一并送出,好嗎?”
土肥川豐在下大叫“要快一些,不要玩花樣?否則,這些百姓馬上就得見閻王!”
宗畫滿口答應(yīng),又附耳低聲喝令武勇,要他派關(guān)兵速去備馬。
武勇趕緊松開一直扳著宗畫胳膊的手,指指自己的喉嚨,示意自己說出不話。
宗畫微微又松開一些。
武勇喉嚨里勉強發(fā)出一絲半沙半啞的聲音道:“你們、你們少林僧兵這是要投倭賣關(guān)嗎?”
宗畫低聲喝斥道:“不要胡說,貧僧如此,都是被你逼的!我們只是要救百姓、捉倭奴,不會讓你丟了關(guān)城!你若再耽擱,讓關(guān)下百姓無辜喪命,我就拿你的頭祭他們!”
武勇這才沙著嗓子連連答應(yīng),招呼愣在一邊的關(guān)兵去備馬。
此時,土肥川豐又在關(guān)下大叫起來,要關(guān)兵先開了關(guān)門,讓他們進(jìn)關(guān)城。
宗畫一掉膀子,把武勇轉(zhuǎn)向外面,這才回答:“我不想得罪你們!可這個豬頭不愿開關(guān)放行。你們?nèi)腙P(guān)后,要直接出關(guān),而且,一出關(guān)就要放了百姓,快馬離去。否則,我們將拼死一戰(zhàn)——你們也已看到:后面大隊官軍已經(jīng)追來,無論你們是在關(guān)城中逗留,還是押著這些平民百姓趕道,最終都是自己絆自己的手腳,必然丟了自己的小命!”他假意為倭寇申明利害,故意啰里啰唆,拖延時間。
如此,關(guān)上關(guān)下一頓口舌往來,土肥川豐已頗不耐煩。宗畫也覺大鞋和尚已經(jīng)率僧兵飛馬走遠(yuǎn),這才要武勇下令打開關(guān)門。
倭寇進(jìn)了關(guān)城,迫于后面追兵已越來越近,倒也不敢逗留,只是讓押著的百姓前后遮護(hù)。直接穿關(guān)城而過。宗畫、宗詩率三十名僧兵在后緊緊跟隨,備急防變,武勇則與關(guān)兵在關(guān)城上警戒。
出關(guān)城后,眾倭也覺押著百姓行動遲緩,不利逃竄,遂丟下捆綁成一串的百姓,飛馬而去。
宗畫、宗詩救下百姓,不敢怠慢,急率僧兵從后面追上去。
二十三個倭寇飛跑一陣,見前面一條河流,水中星、月隨波浮沉,靜靜閃爍。河上一橋,直通對岸一個樹林。眾倭哪有心思細(xì)想,徑直便上了橋。當(dāng)頭一個小倭眼看就要過橋,忽然一個馬失前蹄,人馬同時栽倒。
那匹翻倒的馬咴咴一聲哀鳴,驚得后面的倭寇急忙收韁。坐下馬匹則因跑得正歡,驟然收蹄不住,紛紛揚起前蹄。于是,后面的馬蹄踏在前面的馬臀上,前馬一驚,猛地前躥,撲撲通通又栽倒兩匹。落馬的倭寇翻倒地上,又是幾聲慘叫。原來,地上布著成串的鐵蒺藜,扎得他們的臉面肩背處處都是血口子。待他們驚叫著站起來,卻覺腳下的鐵蒺藜串,猛一抽動,又騰空而起,沖著他們劈面抽來。兩個小倭立足未穩(wěn)、躲閃不及,又被蒺藜鞭抽倒在地。
伏在橋頭的十幾個僧兵一亮相,擁在橋上的倭寇馬上明白遇到了伏兵,橋頭已被封死。眾倭并不知道橋頭究竟有多少伏兵,但是,一眼可以看出,寬不過丈的橋頭由十幾個人把守,已是綽綽有余,足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何況,下有絆馬索和鐵蒺藜攔道,上有蒺藜鞭盤空,想要躍馬而過,更是萬難。倭寇正驚疑間,又見楊林中亮起幾支火把??礃幼?,林中還有伏兵等候。
“撤!下橋沿河突圍!”土肥川豐一聲令下,隊尾的小倭急忙掉轉(zhuǎn)馬頭。剛剛催馬跑到這邊橋頭,卻又撲通撲通人仰馬翻。
又有十?dāng)?shù)個僧兵橫堵橋頭。原來,這邊的伏兵藏在橋下和附近,等眾倭全部上橋之后,才用絆馬索封了橋頭,亮出身形。
二十三個倭寇被全部困在幾十丈長的橋上。
眾倭一陣驚慌,吵吵嚷嚷不知該何去何從。因為橋兩頭均被絆馬索封住,只好各自下馬。再看橋兩端,已各有十幾個僧兵殺來,倭眾只得分成兩股,前后抵擋。
土肥川豐也下了馬,居中而立,手中倭刀時而左揮、時而右擺,扯嗓嗥叫著,指揮兩邊小倭作困獸斗。這時,忽聽嘎嘎幾聲異樣的大笑,只見一道人影沿著橋邊欄桿飛跑過來,輕飄飄如凌波微步,迅疾似蜻蜓掠水。土肥川豐見狀,知道來者不是尋常之輩,急忙拉開架式,準(zhǔn)備迎戰(zhàn)。
那黑影接近土肥川豐,并未立即躍下欄桿,而是突然立定,大聲喝道:“魔頭!還我五臺眾僧命來!聲音蒼老而冷厲,仿佛一道血紅的閃電,撕云裂空而下。他正是大鞋和尚。
土肥川豐渾身顫栗一下,手里的倭刀幾欲脫手。他定一下神,見來人衣衫襤褸,頭頂空空像個僧人,與其他伏兵的官軍打扮截然不同,不由驚問道:“你、你是五臺僧兵!”
“對!爺爺正是來向你索債的五臺僧兵!”大鞋和尚怒應(yīng)一聲,乍一甩腳,一只黑乎乎的鞋鏢直向土肥川豐面門打去。
土肥川豐急忙揮刀一撥,又見大鞋和尚另一只鞋子朝自己胸口打來,刀撥不及,只得側(cè)身一閃讓開。尚未立穩(wěn),大鞋和尚已躍下欄桿,揮動月牙鏟橫掃過來。土肥川豐連忙縮身下蹲,躲過鏟頭,卻覺腳后根被人猛地一踢,立腳不穩(wěn),竟踉蹌而倒。他哪里防得,大鞋和尚的鞋鏢還配有兩條鏢索,一條鐵鏈索,平時系在腰內(nèi),關(guān)鍵時候系在鞋上;一條是細(xì)絲繩,起用時,一端系在腳脖兒上,一端系在鞋跟,絲繩團在大鞋里,鞋鏢一發(fā),也就成了能打能收的繩鏢。黑暗中,土肥川豐哪里看得分明,躲過鞋鏢,便覺無事,只是專心避鏟。怎知大鞋和尚橫掃月牙鏟的同時,陡地提腳斜收鞋鏢,鏢正回打在土肥川豐的腳跟上,讓他失身翻倒。
“魔頭!爺度你西天去吧!”大鞋和尚大叫一嗓,斜出一招“夜叉探海”,直向倭頭胸口鏟去。
土肥川豐惶然舉刀架撥,卻因正值身體傾倒在地的剎那,既支點不穩(wěn),又心慌意亂,自然架撥無力,竟被大鞋和尚一鏟插在左脅上。他“啊——”地一聲慘叫,忍住巨痛,揮刀去砍大鞋和尚的胳膊,想迫使大鞋和尚松開鏟柄。
大鞋和尚倒也并不爭強,竟真的松了雙手,突然一個旱地拔蔥飛身而起。
土肥川豐又是一驚,唯恐一刀砍在鏟柄上,反而使鏟撬斷自己的脅骨,便急忙收手。卻見騰空而起的大鞋和尚猛地一腳踢在鏟柄尾端,只聽嘎巴一聲,土肥川豐的脅骨已被折斷。隨即又是一聲慘叫。
大鞋和尚趁土肥川豐用手握住鏟柄往外退鏟之際,另一腳再次甩起鞋鏢朝他面門打去。倭頭傷了脅骨,躺在地上,躲閃不便,只得用刀撥打鞋鏢。大鞋和尚則趁此機會,抽回月牙鏟,當(dāng)胸直劈下去。
已被重傷的土肥川豐,本就氣力大衰,又被大鞋和尚一鏟一鞋弄得目亂神迷,哪里還能再行招架,胸口立時被鏟個大洞,一命嗚呼。
大鞋和尚用鏟頭挑起土肥川豐的頭盔,大呼道:“倭奴崽子——你們的魔頭已經(jīng)斃命了!還不趕緊乖乖就擒?!”
正與僧兵混戰(zhàn)的小倭們,此時殘存不過十人,早就無力再戰(zhàn),又見倭頭被殺,更是膽魄喪盡,當(dāng)即便有四、五個倭寇縱身跳進(jìn)河里,試圖水中逃生,卻見河中早有一隊僧兵騎馬游水,橫截水中。
水中僧兵,正是隨后追來的宗畫、宗詩等人。他們見倭寇已被大鞋和尚所率僧兵困在橋上,料定倭寇最終無路可走,必然跳河,所以,直接入水?dāng)r截。游在水里的小倭當(dāng)然沒有騎在馬上的僧兵搏殺方便自由,沒費多大工夫,水中倭寇便盡數(shù)喪命。
橋上最后幾個小倭見徹底無路可逃,便很快集到一起,同時引刀自盡。
這支“天皇之劍”至此徹底被殲。
大鞋和尚朝眾倭死尸啐了一口,罵道:“狗屁‘天皇之劍’!不過一支亡命狂徒罷了!”突然大笑幾聲,從腰間解下自己的酒葫蘆,拔下塞子,憑欄而立,把酒倒入河中。末了,悲聲大呼道:“五臺山的師兄弟們,大仇報了!你們就飲下我這一壺酒,安居西天凈土吧!”
周圍眾僧盡皆合什而立,默默垂悼。
隨后,宗詩、宗畫率僧兵重返滸墅關(guān),準(zhǔn)備在關(guān)城內(nèi)休息一晚,次日返回金塘島。
可待他們剛剛進(jìn)入關(guān)門,卻聽關(guān)墻的馬道上突然大喝一聲:“叛僧受死!”隨即,梆梆幾聲脆響,四面關(guān)墻上立時冒出上千官軍,一個個弓開滿月,箭瞄僧兵。
?。ㄙ粒┳院贾荼毙玛P(guān)西剽……奔太平府,犯江寧鎮(zhèn),徑侵南京。倭紅衣黃蓋,率眾犯大安德門……抵滸墅……追及于楊林橋,殲之。是役也,賊不過六七十人,而經(jīng)行數(shù)千里,殺戮戰(zhàn)傷者,幾四千人,歷八十余日始滅,此三十四年九月事也。
——《明史·日本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