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灃小心地瞥了一眼他父皇,未見不虞,將這潭水攪得更渾:“陸伯父,在下皇六子朱灃,對曼寧很是傾慕,這廂有禮?!?p> 這個好似也不錯。
陸豺心中犯難,忍不住瞧了眼莫風(fēng),對方卻淡定從容,毫無擔(dān)憂之色。
師兄已搭好臺階,該她收場了。
陸澈朝太后及兩位皇子行禮道,“承蒙六殿下與十二殿下錯愛,曼寧是一尋常女子,得兩位殿下如此費心,實在有愧。”
清亮不失柔和的聲音響起,緩解了殿中緊張壓抑的氛圍,“勞諸位長輩費心,方才太后娘娘問起曼寧心意,從前曼寧不知自己已有婚約在身,師兄自幼與我相熟,陸澈愿遵照父親所愿。”
她竟未選擇兩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人。
朱潛心中意外,平靜道:“曼寧這般受太后和惠王喜愛,婚事不可草率,還需好好思量,不如往后再議?!?p> 他臨走前瞥了一眼陸豺,對方含笑回視。
陸豺與莫風(fēng)不便留在宮中,跟隨惠王回府,莫風(fēng)正與谷小澈對坐。
他道:“師妹今日還未好好謝我?!?p> “你究竟是誰?”谷小澈心中有個人選,還不能確定。
莫風(fēng)勾唇,露出與先前氣質(zhì)完全迥異的笑意,在她面前變化了模樣。
谷小澈心頭一松,果然,師兄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那種地方。
“你很失望?”重年收了笑意,“知道你今日遇上難題,好心帶陸豺過來解困,你不謝我就罷了,干嘛愁眉苦臉。”
谷小澈不想同他爭辯,“人間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不怕漏了痕跡?”
“來一個打一個?!敝啬隉o所謂道,“誰讓這有人還欠我一樁交易,本君不好好看著你,哪日出了事,找誰兌現(xiàn)去?”
他的目光似摻雜了別的一絲什么。
“你再這般瞧著,我會以為你看上我了。”
谷小澈玩笑道,“妖君不是凡人,想來不會同凡人一般,容易為皮相所惑。”
重年語氣輕佻道,“你低估了自己的美貌?!?p> “本君瞧著,能長成你這模樣的,凡間少有六界難尋,能與你相較者,寥寥無幾。”
谷小澈被他言外之意驚了一驚,遲疑道:“妖君所指的交易,莫非就是這個?”
重年忍不住伸手,在她柔嫩的小臉上微微一捏。
谷小澈心頭騰起怪異之感,自那日化出原本模樣后,重年似乎哪里變了。
莫非在外受了刺激?
妖君的聲音清晰有力,下了某種決定般,“你聽好了,這話本君只說一次。”
他的聲音低微,卻帶著些許難言的羞澀:“本君,想同你談個戀愛?!?p> 谷小澈驚得嘴巴差點沒合上。
他這是打哪來的奇特想法!
無聊也不必找個人談戀愛叭?
她皺眉拒絕,“這有違修煉之道。”
重年凝視她的眼眸,毫無收回之意,“本君已同你打過招呼,應(yīng)或不應(yīng)都隨你?!?p> “莫非,你是在歷劫?”
谷小澈想了一圈,理智清醒地同他分析,“我這皮囊生得的確不錯,但未飛升之時,不可能同情愛扯上關(guān)系?!?p> “聰明,居然能算到歷劫一事?!?p> 重年緩緩道,“此劫已阻礙本君數(shù)萬年,遲遲不得破境。直至那日占了一卦,算出同你有關(guān),才找上門來。”
原來交易是這個,谷小澈懸起的心放下。
她誠懇道:“你不一定要同我談戀愛,既是劫難,來日若有機會,我助你就是?!?p> 她也沒談過,但尋個兩心相悅的人多不容易??!沒必要為修煉之事逼迫自己。
在谷小澈心里,談戀愛當如清溪和桐樂那般自然融洽,真正的一對神仙眷侶。
她答應(yīng)得爽快,重年有點意外:“你不怕我修為進階以后,帶領(lǐng)群妖沖上仙界,同神仙打架?”
“一碼歸一碼?!惫刃〕鹤哉J向道之心十分堅決。
“我尚在人間,你助我修煉,我也應(yīng)當回報你,若日后果真兵戎相見,不必留情?!?p> 結(jié)束這樁交易,他們便會踏入各自命途,再無牽扯。
重年猶不罷休,要她的保證,“不枉本君幫你這場,你須記得今日所言,破境之前,你都要助我?!?p> 谷小澈應(yīng)下此事,對他今日的幫助,表示真心實意地道謝,送上好酒一壺。
一人一妖對坐小酌,就此形成一種無言的默契。他破境之前,她飛升之前,互相更多了一重信任。
桃花隨風(fēng)而舞,落滿庭院,似是美人助興。
時隔多年,皇帝再次踏入沁華宮,周遭景致還跟從前無甚差別。
岳昭和岳家都未變過,他也一樣。
朱潛見過陸豺后,對著岳昭撕開那層偽裝,“你寧可站在柳家與朱翰那頭,也不愿委身于朕?!?p> “朱灃才是流著岳家與皇家血脈的孩子,為了你那情郎,連母家也不顧?”
還看不明白岳家立場的人,唯有皇帝和岳媚瑩母子。
岳家錚錚鐵骨,家風(fēng)清正,不屑做爭權(quán)奪利之事,也不會站在哪位皇子身后,為他清路。
岳昭一如既往地心如止水,“陛下來沁華宮,就為問我這個?”
朱潛冷聲道:“朕早該殺了你?!?p> 宮中妃嬪莫不以他的心意為上,看在岳家面子上,他一再容忍岳昭,反而令她恃寵而驕。
“是啊,宮中妃嬪都需如岳媚盈那般,逢迎討好,可我不是?!?p> 岳昭直視這位皇帝,“陛下,你對岳媚盈的確已是盛寵,這份寵愛足夠保住岳家,可我想要的是一份屬于我的愛?!?p> “陛下若認為我犯了大罪,還請饒了岳家,岳昭愿聽憑處置?!?p> 因著皇帝與柳家的恩怨,逃嫁之事被一再遮掩,她早該死了。
朱潛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怒聲道:“你以為朕不敢?”
以岳昭的武功對付他很容易,但她并未還擊。
手中的人呼吸越來越弱,臉色青白卻不掙扎。
朱潛終于松手,“就憑欺君之罪這條,朕誅殺十個岳家都不夠?!?p> 岳昭按壓脖頸,眼前黑暗褪去,漸漸恢復(fù)清明,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朱潛為何不殺她?
她試探著道:“陛下對皇后娘娘,其實也抱著同樣的感情罷?”
朱潛凌厲的目光掃過來。
奈何岳昭已從鬼門關(guān)走過一趟,不懼他的逼視。
偏寵別的妃妾,冷落中宮,將朱翰交由太后撫養(yǎng),不許他見母親。
看似打壓皇后,卻從未做過別的舉動。就連朱翰從前,雖對皇后冷淡,心中卻不恨她。
他明知柳家有篡位之嫌,仍舊在朱翰身上花了大量精力和心血。
朱潛恨柳明容一心偏幫柳家,卻愛上了柳家的女兒。
愛恨交織,大抵如此。
“朕還以為除了太后,無人看出?!?p> 朱潛看她的目光變了些,“瑾妃果真是個聰慧的女子?!?p> 岳昭勾起些許笑意“陛下過獎。”
愛之深,護之切!
真心顧惜一個人,不一定能正大光明地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