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昭因從前經(jīng)歷感同身受,朱潛的情意藏得再深,也能被她看出。
柳明容正如陸豺,身在山中,無法見到其間風景。
“陛下是為郡主婚事而來?!?p> 岳昭猜中他心思:“您無法同皇后商議,便只能來找我了。”
朱潛被這事弄得頭昏腦脹,捏了捏眉心道:“曼寧究竟是誰的孩子。”
迎回岳昭時,他已預料宮中會掀起不小的風浪。
可多年過去,合宮相安無事,底下卻是暗潮洶涌,推動著局勢奔向未知的方向。
許是對這位皇帝生起憐惜,為他背負那些沉重的責任,和埋于深淵的情思。
岳昭聲音放輕了些,“陛下,曼寧并非我的孩子?!?p> 朱潛一震,先前種種猜想皆被推翻。
曾經(jīng)他揣測過,卻又壓下的某個念頭,此時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
曼寧酷似他和柳明容一般的樣貌,如同一個難解謎題,或許現(xiàn)在自己已解出一半。
可若曼寧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朱翰又是怎么回事?
岳昭和陸豺已查清當年之事,但她不能告訴朱潛。
這是她與陸澈商議后達成的約定。
岳昭憐憫地看著這位帝王走出沁華宮,他整個人的身影在夜色之中,顯得微微佝僂。
今夜注定不平靜。
朱潛命皇后禁足,也不許人探視,尋常人進不得,當然難不住陸澈。
“好孩子,你怎么來了。”此舉太過冒險,柳明容既憂且喜。
她道:“母后可知,太后與皇上正在商議曼寧的婚事?”
陸澈喚出母后二字時,皇后已收了笑意,明白此事嚴重性。
她道:“曼寧心中已有喜歡的人,特來告知?!?p> 聽她說出目的,柳明容眉頭緊皺,“可是翰兒?”
陸澈搖頭,柳明容松了口氣。
她已知曉,曼寧差點被許配給六皇子,或十二皇子,至今心有余悸。
只要不是這二人便好。
陸澈讓出身后的莫風,“我與師兄自小一同長大,情誼非比尋常。那日他來,我才知曉他原來也對我有意?!?p> 柳明容從未見過曼寧所說的師兄,不由面露遲疑。
莫風適時行禮道:“見過皇后娘娘?!?p> 柳皇后對飛天狼和翻江大盜的名號略有耳聞,宮中守衛(wèi)如此森嚴,他們卻來去自如。
莫風同他們是一個門派,難怪武功如此之高。
她略微放下心,仔細打量起這人。
他生得淡遠從容,清逸俊秀。
雖不是出身貴族與世家,氣度卻極好,看上去是個極有修養(yǎng)的良人。
陸豺提過,莫風仿佛是武林中個門派的高徒,很受器重。
這意味著他很安穩(wěn),不會如岳昭陸豺一般漂泊和樹敵。
柳皇后在心中將他與從前盤算過的世家公子們反復比較。
她期望曼寧嫁與王公貴族,這樣便可留在她身邊時常陪伴。
但如今形勢下,無論來日登基的是朱灃還是朱翰,那人與曼寧自身日子都不會好過。
柳皇后一面為女兒如此出色感到快慰,一面又憂心焦慮。
愛女之心終究占了上風。
跟著這位,至少落得一生平安。
她的年華已在深宮快要耗盡,絕不能讓女兒也落得此種下場。
柳皇后不舍道:“我將澈兒交托給你,若你敢負她,本宮與柳家追殺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替她討回公道?!?p> 莫風微微一笑,“請娘娘放心,永遠不會有那天。我娶澈兒之后,一定拼盡此生,護她周全?!?p> 他已在她生母面前立下誓言,這輩子必得好好堅守。
重·莫風·年唇畔噙笑,谷小澈毫無所覺。
兩人回到王府卻不見桃夭,庭院之中唯有落花片片。
重年道:“你是否太慣著這只桃精?!?p> 桃夭雖與人相同,但此間如那道士一類大有人在,哪日惹來禍事,還得他們收拾爛攤子。
谷小澈大致猜到桃夭在干嘛,輕笑著搖頭,“他自有分寸,還是不去打擾為妙?!?p> “王爺,”妖嬈的女子在惠王身邊嬌笑淺語,“你睜開眼看一看奴家嘛。”
惠王額頭突突跳著。
自那日遇見曼寧后,這女子總時不時在深夜來騷擾他??丛诼鼘幟嫔纤既滔?,對方卻變本加厲。
“王爺是修道之人,”女子在他耳邊說話時,氣息都帶了清甜的桃香,“可曾聽說過,雙修亦是修道的一種法子?!?p> “若再不出去,本王便找人來收了你?!彼欠浅UJ真地在同她商議。
朱肇看出來了,曼寧身邊跟著的確實是只妖精。雖不知是個什么精,總歸不是正經(jīng)那一類。
桃花精沖他拋了個媚眼:“奴家這么好看,王爺也舍得?”
朱肇語氣相當無情:“先不論你相貌是真是假,本王早已見過比你美貌千倍萬倍的女子?!?p> “奴家不信?!碧一ň蕾嗽谒氖直凵?,細膩紅潤的臉頰在他頸間磨蹭。
“除了小郡主,世間不可能比我更美貌的女子?!?p> “有的。”朱肇貶起對方來毫不留情,“與你相比,她就是云端的一朵花,遙不可及,而你是地上的一攤爛泥,誰踩誰倒霉。”
此話惡毒得簡直令人發(fā)指!
桃精呆了一呆,終是忍不住嚶嚶地哭著離開,回到庭院變回一棵樹。
許是哭得狠了,桃樹在風中不停地抖動,院中花瓣飛揚如一場幻夢,美麗得不似凡間。
重年挑眉,莫非凡人的腦子都是這般愚鈍。
大夏天的桃花遍地,那個王爺來過庭院數(shù)回,都沒看出捉弄他的是誰么?
“掉了這么多花,明年還結得出果子?”谷小澈上前逗他,“我可還等著吃桃呢?!?p> “再同你那父王多說幾句,明年就連花也開不出了?!?p> 桃夭憤怒著搖了搖枝葉,咬牙切齒道:“我還未受過這般氣,來日一定要在他身上找回來!”
你不去撩撥他,自個就不會受氣。
谷小澈并未戳破,這或許便是桃夭該走的路。
大越天啟二十三年,皇帝下詔。
惠王之女曼寧郡主,婉娩天資,蘭蕙揚芳,貞順自然,言容有則。太后恭聞之甚悅,特指婚十二皇子朱翰,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
同日,賜岳家嫡出小姐岳柔為六皇子正妃。
婚事未至,另一件大事將原本充滿喜慶的月份,變得血腥不詳。
天啟二十三年七月,柳相勾結燕國反越。叛軍直逼大越皇宮,云家并諸將軍救援不及。
京城失守,皇室離亂,貴族子弟逃竄不知所終。
新皇登基,改國號為夏,年號定初,此年為定初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