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潔白的墻壁上布滿了眼睛,詭異并微笑地偷看,發(fā)出火紅色灼灼的光。在三分鐘前,我像一個患上世紀末日恐懼癥的女孩般,微睜微閉著雙眼,任憑碎亂的長發(fā)在肩上放肆地匍匐著。我拒絕陽光,即使是這樣的季節(jié),二十層的寫字樓外面寒風劇烈地嘶啞著,和我無關(guān)。我熱愛冬天,就像熱戀著自己的身體般,在夜火里蜷縮著做著美女蛇的夢。此刻,我從嘴角撇出一絲逃跑的笑意,像個幽靈般閃進透亮溫暖的電梯。電梯里的兩側(cè)折射出鏡子的幻覺,我看到兩張世紀末的臉蛋。當我再回過神來,我的嘴唇被潮熱的欲望刺激得麻木,我的身體如在夜火的燃燒中旋轉(zhuǎn),飛翔,在無人的山谷。我們像兩只籠中之鳥,從電梯的升降運動里逃脫出來,極盡所有的力量纏綿與擁抱,在電梯口我們貪婪地吮吸著彼此強烈的芳馨?;蛟S,墻壁上有一只眼睛,會紅著臉,在心理咒罵著我的無恥與放蕩,但是,誰能拒絕偶然與偶然碰撞的激情呢,我們吮吸的是屬于自己的寂寞,寂寞來得快,走得更快。幸福要抓住所有患有世紀末恐慌癥的女孩,我或許只是上帝的一個鮮活的實驗品。
水草與水草為何纏繞得分不清彼此傷痕累累的身體?寂寞太久,越疼痛越幸福??墒牵銈冨e了,我不是完全患有世紀末恐懼癥的人。我其實是兩個人,隨時合體又隨時分割的女孩,我的思維永遠是雙向與矛盾的。我的一個男同學曾寫信給我,他是一個幼稚的男孩,他說他對我的恨就像蝎子的尾巴。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又給我一封信,他是一個幼稚的男孩,他說,他對我的愛就像孔雀的尾巴。我記得那時是炎熱的七月,我穿著白色綿麻碎花裙子坐在地板上,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男孩都有兩只嘴,還是我就是徹徹底底的兩個互不相干的人,就像兩副中世紀希臘的面具,一張如同公主般燦爛如春的玉顏,一張冷若女巫的寒煞之貌。我常常在政治課上,在唯物主義辨證法的灌輸下,困惑于今天放學后,我是從校門左邊還是右邊走,或許你會說,選擇離家最近的方向,但是你又錯了,我沒有家。我要去哪里呢?這個問題我不想追究,我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揭開向左還是向右的謎底。
關(guān)鍵時刻我迷路了。在下一個路口,我又成了患有世紀末恐懼癥的女孩。
我在夏天拒絕笑,因為夏季的陽光讓我的悲傷逆流成河。對于夏季,我是懷有天生敵意的,我和“她”在這一點是保持一致觀點的。因為我們出生在同一地方同一季節(jié)同一氛圍同一床鋪。上帝說,第一次睜眼后,若看到的是春天,你的一生就會四季如春,反之,上帝不說我也知道,我不是一個幼稚的女孩。我很不幸,只因為我出生在七月,更不幸地是我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諸如死亡與暴力。那個季節(jié),讓我成為憎惡陽光的人。即使我長到十八歲,已經(jīng)滿身成熟甜蜜地氣息,幾乎每個幼稚的男孩都幻想著把我變成超市里廉價的棒棒糖。而今天那個大膽的男人終于得到了一顆如此廉價的棒棒糖,不過到底什么滋味,你得問他了——我的男朋友麥田。
在冬天里,我只想做一個懵懵懂懂的人,對于左與右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麥田是一個方向感很強的人,像頭執(zhí)著永不彷徨的獅子。但是,這是一頭善于布置陷阱狡猾的獅子,更適合狐貍的頭銜。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精心策劃,跟蹤打聽,熟悉作戰(zhàn)環(huán)境,終于在我溫順的季節(jié)把我馴服到手,至于他哪來的勇氣敢一吻定情,剛得到答案,誰知道他竟然在我的面前呼呼大睡了。我望著高粱酒,打量著這個不再讓我為左右煩惱的男人。第二天醒來,他像個頑皮的孩子一直圍著我問,昨晚他說什么了。我說,你去問問你的高粱酒,親愛的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