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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記物語

第二十二章浦上擾亂紛 二

太平記物語 蓬萊三人 4081 2021-06-01 09:00:02

  眼見日暮西山,眾人奔走一整天早就是又渴又餓,情緒都低落到了谷地,馬場職家實在熬不下,魚躍而起說要出去找人理論。

  還沒走出帳門,迎面走來數(shù)人,當先一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弘毅,很是英武。馬場職家以為是星賀光重,趕忙停住腳步,讓開條道路來。

  一言未發(fā),那人先開口請罪道:“讓諸位大人多候了,實在見諒,友野原附近的播磨軍未靖,軍務(wù)繁忙,星賀刑部少輔實在走不脫身,只能讓在下先前來代為接待?!?p>  宇喜多直家見他儀表不凡,又是美作地方口音,不是百足眾內(nèi)的大將,就是美作國內(nèi)哪家豪族的子弟,半點不遲疑,朗聲笑道:“那里,那里。我與刑部少輔乃是多年故交,御曹令無須這般客氣?!庇芰钍俏浼抑蟹Q呼尚未出仕的年輕子弟,算是個尊稱。

  那人上前幾步,相當客氣:“在下見過和泉守。方才返回后,便忙著命人為諸位準備飯食,是以才來得晚了,望乞贖罪。”

  他這話一說,明石景季等人對其觀感大好,心中也親近起來。不管對方說得是真是假,起碼這話說得讓人覺得順耳許多,并非是有意輕視自己等人。

  地方豪族都是粗野些武士出身,畏威而不懷德。有人一朝得勢,哪怕是些小勢,就會自以為得意莫名,拿著一副飛揚跋扈的姿態(tài)爭強好勝,似面前之人這樣客氣的,反倒是殊為少見。

  那人接著報上家門道:“在下蘆田秀家,本是上山莊的地頭,數(shù)年前被刑部少輔收為家臣,而今受任荷馱奉行的職役。”

  “原來是蘆田莊五郎,我過往早就聽說過莊五郎的名聲,為想到今日終于得見!”宇喜多直家熟絡(luò)攀談,心中卻警惕起來。

  他的確同對方?jīng)]有什么來往,可也聽說過此人殺害叔父,奪取上山莊宛行的事情,可見對方絕非善類,其秉性作為絕對與此時的笑臉相迎,大相徑庭。

  蘆田秀家怎知他心中思慮,仍舊恭順:“和泉守出陣同山中鹿之介騎討,仗弓將其射斃之事,莊五郎當真傾佩的很。”

  在整個美作國的豪族都被尼子軍連連擊潰的情況下,宇喜多直家率領(lǐng)一群臨時拼湊起來的潰兵,連續(xù)兩陣擊破追擊的千余敵軍,并討死尼子軍勇將的事情,顯得格外惹人矚目。

  宇喜多直家波瀾不驚,也微笑著道:“敗軍之將,何敢言勇?能夠逃得一條性命便已是僥幸,那里有值得欽佩之處?!?p>  兒玉黨如今損失慘重,如果可以,宇喜多直家寧可不要那些個無用的虛名,也不愿折損那百來名足輕,而今眾人全部兵力拼湊起來,也不到二百人,只能寄人籬下才能茍安,確實沒有任何值得稱道夸耀的地方。

  明石景季等人也不是蠢笨,見對方一直在這里問東問西,全都是相互示意,沉默不語。

  蘆田秀家臉色不變,四下看看,這才故作驚訝狀道:“聽聞堪二郎言說,和泉守此回隨行護衛(wèi)著美作守的家眷,怎么不在帳內(nèi)?也是了,軍中實在簡陋,我這便命人去附近僧院收拾出來一間干凈地禪房,好供夫人安歇?!?p>  聽到這里,眾人總算是知道他所來為何了,心中頓覺奇怪的很。

  宇喜多直家立刻代三浦夫人回絕,和善道:“莊五郎無須費心,此回我率兵折回英田郡,正是為了護送美作守的親眷前往高天神城暫住,至多在刑部少輔這里呆上兩日,便就要啟程離去?!鳖D了頓,改而發(fā)問道:“不知刑部少輔何時能夠返回,我也好與他敘敘舊情?!?p>  蘆田秀家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顯是未想到會被如此直接了當?shù)幕亟^,隨即忙回答道:“刑部少輔何時回轉(zhuǎn),我委實不知。總歸最遲不過明日,和泉守不妨先在本陣內(nèi)好好休整幾日,再回返備前國也不為遲?!?p>  宇喜多直家此回笑而不語,顯然是根本沒有將對方的話放在眼里。

  他如今雖然暫時落魄,可不管是身份還是名望,就算是星賀光重當面也沒有資格來教他做事,一個小小的荷馱奉行就更沒有資格在這里指手畫腳。

  蘆田秀家被人無視,倒也不覺得尷尬,干脆就轉(zhuǎn)向此來的正事上面,他目前在星賀光重軍內(nèi)負責軍需,各家大將多數(shù)跟著出陣去了,剩下能做主的也就數(shù)他,是以才輪到他來招待宇喜多直家等人。

  得到吩咐,留在帳幕外的幾名足輕哼哧哼哧抬上來好些木桶、大鍋,里面裝著滿滿的米飯、豆餡果子以及魚湯。

  在逃難時,眾人東奔西走,無非是吃些稀粥、糙飯,僅能果腹,要說什么滋味阿是半天也無。此番見著這些飯湯,眼前均是一亮,覺得更餓三分。

  這些足輕都是農(nóng)戶出身,并不懂什么禮節(jié)謙讓,急切的幾個不等碗筷上來,直家用手抓起幾個豆餡果子,大快朵頤起來。

  宇喜多直家這些武士的膳食,自然要比足輕講究了許多,正經(jīng)布置好了席座,而且還有炙烤好的鹿肉,男女有別,三浦夫人不便下來用飯,所以牧良長親自送至牛車。

  蘆田秀家也坐在一起陪著吃,途中旁敲側(cè)擊地表示,想去探望三浦夫人,宇喜多直家推說三浦夫人偶感風寒,現(xiàn)在不便見客,含混過去,他便沒有繼續(xù)追問。

  吃了一半,從帳外走進一人,身段苗條,觀其模樣竟是個婦人,身后亦是隨行一隊披掛輕甲的姬武士,人人背持鐵炮,攜帶短薙刀。

  再看左右足輕,見那婦人均是低頭行禮,甚是恭敬。明石景季、牧良長等人正不知所措間,蘆田秀家起身道:“你怎么來了,沒見我正在招待客人么?”

  那婦人毫不在意,并不顧忌帳中有他人,徑直道:“你從荷馱隊領(lǐng)走了這許多飯食酒肉,不與我報賬也罷,還如此言語,莫非真當婦人可欺?”口氣甚是矜傲。

  蘆田秀家難堪地左右環(huán)顧一圈,給宇喜多直家道了聲抱歉后,拉過那婦人,小聲細語。那婦人邊聽著,不時打量著宇喜多直家等人,神情逐漸緩和下來。到了最后,那婦人甩開蘆田秀家,大咧咧走到宇喜多直家面前行禮道:“不知是兒玉黨來人,妾身失禮了,還請和泉守勿怪。”

  她著一身胴丸輕甲,語氣動作幾與武士一般無二,更姿色艷艷,竟給人種英姿颯爽之感,與牛車內(nèi)溫婉柔弱地三浦夫人截然不同。

  連蘆田秀家都對她唯唯諾諾,身份不是尋常隨軍侍奉的姬武士,宇喜多直家聽聞過這女武士的名聲,起身還禮,順便贊道:“我吉備武家果真人才濟濟,不僅武士驍勇剽悍,就連女眷也是一番巾幗氣勢,浮田三郎當真大開眼界,不枉此行!”

  那婦人聽罷,手不掩嘴,爽朗大笑道:“威震吉備的兒玉黨総領(lǐng),不像賊寇惡黨,反倒像是寺中整日搖唇鼓舌,哄騙無知婦人的賊和尚,難不成備前國的武士都是如此斯文工整?妾身今日同樣也是大開了眼界!”

  蘆田秀家輕咳兩聲,插到兩人當中介紹道:“這位是山名夫人,現(xiàn)在荷馱隊主管核定、撥付等事。適才聞得和泉守等來,在下走得急,確實忘了告與夫人?!?p>  他垂手而立,當著眾人的面畢恭畢敬地又道了一聲歉,山名夫人并不言語,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眉目間竟然還有些曖昧。

  然而電光火石間,山名夫人便恢復(fù)了豪爽直率的派頭,說道:“妾身此回雖然領(lǐng)兵出陣,但卻只被留在本陣內(nèi)干些不大不小的雜事。聽說和泉守此番過來是專程尋刑部少輔的?”

  看來蘆田秀家是把事情都告訴她了,宇喜多直家暗自詫異,不知這山名夫人有什么厲害手段,竟然能將蘆田秀家這等百足眾有名的悍將收拾得如此服帖。

  側(cè)眼斜看身后的岸本惣次郎等人,各個眉飛色舞,這些個沒有志氣的貨色,顯然是瞧上了山名夫人身后的那些個姬武士,明知道沒有機會勾搭的上,卻還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蘆田秀家不瞞她,宇喜多直家自也沒有何處見不得人的地方,當下便將自己護送三浦夫人返回高天神城的事情與她說了。

  山名夫人無甚反應(yīng),只是淡淡地道:“刑部少輔方才已經(jīng)派人傳信回來,言歸陣就食,想來須臾便就將到了,和泉守再等稍后即可?!?p>  言畢,飄飄然領(lǐng)著那隊女武士出了帳幕,臨了看了蘆田秀家一眼,蘆田秀家又給留候的幾名足輕吩咐兩句,便也很快告辭了。

  岡家利等一干粗野武士原未吃完,但見了風姿綽約的山名夫人后,便各個食之無味,心猿意馬。

  也難怪,這一段時間趕路,兇機四伏,人人自危之下哪里有心思去想女人,這回兒稍稍安定,各個便就又心思活泛起來,更兼山名夫人這等顏色挑動的女武士,哪能不胡思亂想,嘖嘖稱奇。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宇喜多直家對于女武士倒是不覺得有何奇怪,遠有源義經(jīng)的側(cè)室巴御前,近有十年前伊予國為抵御大內(nèi)水軍侵擾,而帶領(lǐng)女子兵登船海戰(zhàn),保衛(wèi)家國,最終投水而死的大祝鶴。

  適才離去的山名夫人,并非是但馬山名本家之人,而是美作國山名氏庶流出身,丈夫早些年患病暴亡,因夫家無子導(dǎo)致絕嗣而終。為了不使得家名斷絕,家臣們便推舉當時本打算出家為尼的山名夫人,擔任家督,待日后美作國紛爭落定,在從支配美作國的大名家中,過繼一人當養(yǎng)子,以來繼承家名。

  輕血緣重家名,這本也是武家中甚為尋常的慣例,只是未想到的是美作國內(nèi)的局勢一波三折,浦上、三浦、山名這三家大名在相互盟誓的一團和氣之下,不停地明爭暗斗,拉攏調(diào)略對方配下的豪族轉(zhuǎn)仕,讓美作山名氏遲疑不決的同時,也給了尼子家可趁之機。

  美作山名家當初也是支配東美作半國的小大名,但是因為在本家勢力的不斷衰退,陸續(xù)丟掉了備后、伯耆兩國的支配權(quán)。

  美作山名家也衰敗下去,為了家名存續(xù),便脫離了宗家的配下,開始靠攏附近的大名,謀求自立,并為此多次發(fā)生過合戰(zhàn)。有傳言便說前任家督山名氏兼,便是被宗家派人害死的。

  是以,此回美作國豪族劃分派系,美作山名氏毫不猶豫地投入浦上家這邊,除了想要抵御尼子軍以外,不外乎就是想要得到浦上家支持,來對抗宗家。

  山名夫人因名下莊領(lǐng)甚多,星賀光重至今未婚便是打著迎娶這位英姿颯爽地未亡人,好來兵不血刃的吞并美作山名氏。

  只不過看其與蘆田秀家的模樣,倒是讓人覺得生疑,只是不知到底是真的兩情愜意,還是以此來推脫那些個別有用心的圖謀。

  這樣看來,蘆田秀家一直探問宇喜多直家的去向,和山名夫人突然冷淡下來的態(tài)度,也就不難理解了,他們二人本打算借助浦上家的威勢在這魚龍混雜的美作國內(nèi),保全己身,可得到的卻是浦上全軍覆沒的消息。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有些分量的浦上大將,可得到的卻是宇喜多直家將要逃回備前國的訊息,無怪乎失望之極。

  “紅顏禍水啊……”宇喜多直家吁嘆兩聲,但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對,對于他與星賀光重這等野心勃勃的武士総領(lǐng)來說,山名夫人這位未亡人就算真的有巴御前那般美貌,也是遠遠不及美作山名氏的莊領(lǐng),來得更有吸引力和重要。

  身旁的岡家利聽見自家総領(lǐng)自言自語,也不免有些想入非非,手中抄著木碗,壓低聲音小聲附和道:“誰說不是那,當真便宜了蘆田秀家哪個無名小卒,和泉守要是有意,回頭我?guī)藵摶孛雷鲊?,尋個機會將那寡婦給綁回去……”

  “干和泉守何事,怕不是你個瓜慫饞她的身子了,日后若有機會,咱們兩個不妨做個連襟?”坐在一旁熬鷹的長船貞親抽冷子來了這么一句,主從三人相視大笑,直讓旁人摸不著頭腦。

  

蓬萊三人

豆餡果子:即日本饅頭,類似豆沙包。合戰(zhàn)里也是較為高級的一種兵糧,主要是綠豆粗糧磨成的面粉制成   女武士:戰(zhàn)國里面的女武士還是很多的,不過多數(shù)是類似侍妾,當然也不乏領(lǐng)兵出陣的女子。   比較有名的除去立花千代、大祝鶴這類在信野登錄的女將,還有遠江國飯尾連龍的妻子鶴之方,在丈夫被今川氏真派人半路暗殺后,帶兵守城抵抗今川軍。   美作山名氏具體如何滅亡,沒有查到,但是山名氏的介紹里提過,多次同宗家對抗,家主遭到山名豐定暗殺,妻子無名氏組織家臣繼續(xù)抵抗,后來根據(jù)一些其他美作豪族的介紹推斷,大抵是在從中美作退到東美作,而后被宇喜多直家剿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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