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陳春麗家的小院里,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一年一次的抓鬮換田工作又一次開始了。
因為每塊農(nóng)田的自然條件參差不齊,有的是肥田,土壤肥沃,蓄水能力強,地勢好,又能全方面接受到陽光,人人都想要;有的是差田,土壤貧瘠,背靠梗洼處,太陽照不到雨也淋不到,不利于大部分莊稼生長,還有更多的,是好壞參半的一般田。
人人都想爭好田,不想要差田,為此在剛開始實行分田到家的政策時,柿子園的家家戶戶為分田的事情,吵吵了好幾天,村干部的緊急會議開了好幾場,也沒拿出個實際有效的政策。
后來,眼看就要到春播的時節(jié)了,再不播種的話,這一年就等于沒收成了。
當時作為村委會里面的協(xié)理員,陳春麗在一次爭吵不休的村民會議上提出了這個辦法,大家剛聽到這個辦法時都一愣,因為這可是事關(guān)一個家庭種糧吃飯的重要大事,怎能用這么兒戲的方式就決定了呢。
大家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時,老村長站了出來,一拍案,說:“行,這是個好辦法”
于是一件讓人棘手的分田大事就被這么解決了。
可是很快問題又來了,誰先抓誰后抓,又讓大家吵了起來,誰都不愿意后抓,都想要先抓。
年輕的陳春麗卻不緊不慢地協(xié)調(diào):“按照姓氏首字母先后,這不是我說的,國際慣例。靠后的家庭也別鬧也別怨,怨的話就去問自家老祖宗為啥要姓這個姓”
一番話不卑不亢,有理有據(jù),平靜的語氣中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可能都在想著自己的姓怎么拼的,能排在第幾位抓鬮。
這時候,有個之前吵吵的最厲害的村民不滿地嘟囔到:“你當然想用這個辦法了,你姓陳,怎么著都是排在第一個啊”“就是啊就是”話音剛落,立刻有幾個村民跟著附和起來。
只見陳春麗不動聲色地說到:“你說的我想到了,這樣,因為方法是我提出來的,為表公平,我又是村委會成員,所以,我做主,我陳姓家?guī)讉€兄弟自愿退到最后抓鬮”在場的陳春麗的兄弟一向支持小妹的工作,當即表示沒有異議。
幾個村民聽到她這么說,也沒什么好再說的,只嚷嚷著“行,那就快點開始吧”這時老村長在一旁暗自點頭,眼前的小姑娘,雖然看著年輕,但有勇有謀,還懂得退讓,是個適合搞基層事務(wù)的干部苗子。
就這樣,第一屆抓鬮分田的工作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展開了,一直延續(xù)到如今。現(xiàn)在,當年那個年輕的小協(xié)理員已經(jīng)是穩(wěn)重熟練的村長了,今天的抓鬮工作依舊是在她家的小院子里面開始的。
要說陳春麗能當上柿子園村的村長,當年那個老村長可真沒少出力幫她,當年在那個討論工作上的表現(xiàn),讓老村長對其頗為欣賞,后再在以后的工作中他就刻意地培養(yǎng)她,一路幫襯了她很多。
老楊家的先民先江和先軍三個兄弟也都在,他們也都躍躍欲試,期待抓到個好田。
上次抓鬮的時候巧了,三兄弟抓得都是一般的田,而且還前后挨著。這一次,是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倒更讓期待了。
說話間,一個抓鬮的紙箱子已經(jīng)被擺上了桌子,抓鬮馬上開始了。
由于每次都是按姓氏先后抓鬮讓每次都排在后面的人家有異議,后來又在現(xiàn)有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一項,每次都輪流來,還是按照姓氏先后,這樣每個姓氏的都能輪到先抓,這樣也更加公平。
老楊家經(jīng)過多次的輪流,這次排在中間,不前也不后。結(jié)果揭曉,先民家抓到了一塊肥田,他顯然有些高興,這么多次,終于輪到他家了。
先江家也不錯,抓到緊鄰肥田的那幾塊較好的農(nóng)田之一,小兒子先軍家運氣就有點不太好,抓到了算得上是全村最差的幾塊田之一。
先軍有些無奈,拉客生意如今越來越難做,鎮(zhèn)上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四個輪子的出租車,雖然因為收費貴,普通人家還是會在兩種車只間選擇更經(jīng)濟的馬自達,但這種出租車一出現(xiàn),就是個趨勢,先軍心里有種奇怪的預(yù)感,馬自達遲早要被這些四個輪子的出租車取代。
現(xiàn)在,手氣又臭,抓了個差田,真可謂是有點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
見先軍有些沮喪,一旁的先民拍了拍自家小兄弟的肩膀,故作輕松道:“你和小木倆人行不行啊,本來就不怎么會種田,要不跟我家的換吧”
先軍聽了,他都成家了,怎能還像當初在家的時候,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哥姐讓著自己的好處呢,再說了,這事要是給二嫂知道了,這不給二哥家添麻煩嗎?
先軍擠出個笑臉,拒絕了二哥的好意。回家去的路上,先軍心里想著,那就就干唄,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了,不論是自己成家后,種田還是什么,萬事都是邊走邊摸索,慢慢來吧,先軍安慰著自己。
進家門前,他站在門口,長吁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這天,母親小木帶著小弟去了外婆家,爸爸一大早就出門了。媽媽叮囑欣欣今天就在奶奶家吃飯,不要亂跑之類的叮囑,就回娘家去了。
二伯伯一家也去了老丈人家。老楊家的院子里,竟然顯得有幾分冷清。欣欣中午在奶奶楊嬸家吃完了飯,沒一會就忘記媽媽的叮囑,跟兩個小伙伴在家門口玩起了沙包。
初冬的柿子園,通向村子外的小道兩旁的樹木早就掉光了葉子,北風蕭蕭,遠處的田野一片蕭條,一顆高高的楊樹突兀地矗立在視野盡頭,整個大地穿上了褪色的套裝。
忽然,在家門口玩耍的欣欣感覺到頭頂上一片巨大的陰影闖進眼簾,抬頭一看,半空中,居然有一頂碩大的滑翔傘,徑直地飛過老楊家的院子,那么大的滑翔傘,那么艷麗的紅色,在一片灰色調(diào)的事物中顯得更加奪目。
眼尖的欣欣甚至都能看到滑翔傘上的那個人穿著類似游泳隊的緊身運動服,戴著頂專業(yè)的帽子,好像還有副墨鏡,臉上的表情看不清,但應(yīng)該是害怕吧,因為滑翔傘正以飛快的速度不斷地下降,明顯是失了控,傘上的那個人正極力避開密集的房屋,飛向村外的田野上。
三伯母正在家門口擇韭菜,聽到欣欣和兩個小伙伴的驚呼,抬頭,她也看到了滑翔傘。
她丟下手中的一把韭菜,興奮地叫了一聲,順著滑翔傘的方向,追出了家門。身后,欣欣和其他兩個小伙伴也一邊興奮地叫嚷著,一邊手指著不遠處正不斷下降的滑翔傘,追趕了起來。
一個大人,三個孩子,外加半路聽到叫嚷聲跟著追出來的不知道是誰家的長毛狗,順著通向田野的村里的石子小路,一路飛奔。
眼看快要追上了,三伯母甚至興奮地跟滑翔傘上的人打著招呼,一陣北風吹過,巨大的紅色降落傘偏離的原來預(yù)定的方向,一下掛在了旁邊的高達的楊樹梢上。
三伯母追了上來,朝著高高的楊樹上的滑翔傘手腳并用的喊讓著:“快下來啊下來啊”隨后趕來的小孩子跟著三伯母起哄,朝著楊樹梢上一片艷麗的紅色滑翔傘叫喊著:“快下來呀快下來呀”,長毛狗在一邊,也狂吠起來。
后來的事情,欣欣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二天醒來,回想起昨天發(fā)生的事情,就好像做了一個既真實又虛幻的夢。
說它是夢吧,但那片鮮紅的顏色還在腦海中,甚至那個滑翔傘的人趴在樹杈上朝下望的情景欣欣還記得清清楚楚。說它是真實的吧,但為什么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欣欣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好像昨天的時間到滑翔傘上的人往樹下張望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接著就到了欣欣第二天早上從床上醒來的時刻。
這一切太詭異了,欣欣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看到三伯母的時候,她以為三伯母會和她回味一下昨天的神奇際遇,但奇怪的是,三伯母什么話都沒提,一如往常,坐在自家的門口,手里還在擇著昨天的那把韭菜。
一切仿佛是夢,欣欣糊涂了,她想跟家里大人說起她昨天看到的一切,但神奇般的,心里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要說。然后明明就要說出來的事情,張嘴卻說成了其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