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老楊家的欣欣整天跟著大姐姐，二姐和其他幾個小姑娘屁股后頭玩耍。
女孩子們到哪都是成群結(jié)隊的一大幫，為首的是跟老楊家一墻之隔的馬家的兩姊妹。
馬家姐妹的父母平時在柿子園很少露面，夫妻倆經(jīng)常半夜出門，凌晨回家，白天多是躲在家里補覺。時間一久，村里就有謠言說馬家姐妹的父母手腳不干凈，經(jīng)常在外面干些偷盜的勾當。
原因很簡單，夫妻倆從沒個正經(jīng)工作，村子分配的田也放棄給別人家種，但一家的吃穿用度卻比一般家庭還要好些。
據(jù)說馬家姐妹還沒出生的時候，夫妻倆就因為在外面小偷小摸被人現(xiàn)場逮到、被打過、被人家找上門罵過、馬家男人甚至還進過警察局好幾次。
但是馬家夫妻的兩個女兒卻從來沒有因為這事被大人排擠過，柿子園也沒有哪家的大人叮囑過自己孩子不要跟她們姐妹倆玩耍。
孩子們都還小，根本也不明白大人的事情，馬家姐妹也一樣，甚至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跟正常人家的父母是不一樣的，更不知道自己父母是個在村子里面臭名昭著的慣偷。
這天，幾個女孩子正在村里里面玩耍，驚奇地發(fā)現(xiàn)，旁邊的磚頭小屋里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住進了一對老夫妻。
磚頭小屋位于在一條通往村子里面的泥巴路的十字路口，五平米大小，是旁邊人家在蓋自己樓房時，蓋成后多余的磚頭砌成的。
那家人本想著反正多余的磚頭也不用浪費，蓋個小屋子以后可以當倉庫放點東西什么的，但蓋好了卻一直閑置了下去。
這對老夫妻看樣子六七十歲了，頭發(fā)都花白了，老頭一直就躺在里面那張破舊的小床上，老太太也不常出來，只偶爾在門口拾一點枯樹枝干草，門口放著個通體黢黑的小鍋爐，那是夫妻倆吃飯的家伙，可能也是老夫妻倆身上唯一值得上錢的家當。
女孩子們頓時來了興致，一邊假裝在泥巴路口聊天玩耍，一邊好奇地往磚頭小屋里面張望，只可惜，除了擺放在在門口亮處的那個小鍋爐，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時間一長，女孩子們漸漸對這對總是不聲不響的老夫妻熟悉了起來，老太太看著很和善，經(jīng)常慈愛地看著這群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在玩耍。
有時候一連好些天，老倆口都不在小屋里，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猜測著可能是出去謀生計了，至于回不回來沒人知道，不過也沒人關(guān)心。
直到有一次，老楊家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老楊無意間談起早上在農(nóng)貿(mào)市場賣菜的時候遇到了村里的那對老夫妻在集市中心跪地乞討。
老頭花白的頭發(fā)有些凌亂的散落在額前，擋住了臉龐。擋視線往下移的時候，老楊暗自吃驚，男人竟然是個殘疾，雙腿都沒有了，半個上半身坐在一個破舊的蒲團上，正顫顫巍巍地伸著手向來來往往的人群乞討。
老太太不在身邊，想是估計在另一個地點乞討。大家聽了不免發(fā)出一陣唏噓，世間本苦，處處是哀涼。那以后，偶爾早起的人，會撞見老太太帶著老頭子剛出門，老頭沒有腿，只能用雙手在地上慢慢爬行。老奶奶背著包袱在一旁，耐心地跟著。
欣欣和兩個姐姐聽了，對看著本來就很凄慘的老夫妻兩個，萌生更加同情的感受，小姐妹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聽著大人們吃飯間的交談。
再后來，幾個女孩子又玩在一起，欣欣跟連兩個姐姐趕緊就把關(guān)于老夫妻的事情分享給其他幾個女孩子，大家都覺得老夫妻兩個太可憐了，商量著要幫他們做些什么。
怎么幫呢，小孩子們都沒錢，那只能在其他方面幫助老夫妻了。
馬家姐妹的老大，比其他幾個女孩子都大一些，她靈機一動，說看老奶奶經(jīng)常在外面拾柴火，我們也可以幫著他們多拾點柴火。
這個提議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說干就干。大家立刻就四散去到處找枯樹枝、干草干樹葉。已經(jīng)是深秋，野外這樣的東西在農(nóng)村倒是不難找。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女孩子們個個懷里都抱著或多或少的干草枯樹枝什么的聚在了一起。
她們商量著給老夫妻送去，只是畢竟是陌生人，從來沒說過話，大家都有點膽怯，你推我我推你來到了磚頭屋門口，誰也都不好意思上前。
正當眾人猶豫著，老太太從屋子里面出來了，她一出來就看見幾個女孩子個個抱著柴草，無聲地站在她和老伴暫居的這個小屋前，她一愣，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見狀，為首的馬家大女兒大著膽子上前說：“奶奶，我們幫您拾了一些柴火給您”說罷就將懷里的枯樹枝遞上去，其他的孩子也立刻爭先恐后地搶白到：“還有我的”“我也有”說著也都把自己的勞動成果柴火往老太太手里送。
老太太又驚又喜，連聲說到“謝謝，謝謝你們”“太謝謝你們了”躺在屋子里面的老頭聞聲聽到門口的對話，也朝著屋外喊到：“謝謝你們，謝謝，留家里吃飯吧”
女孩子們一聽老人家要留她們吃飯，嚇得趕緊放下手中的柴火，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還回頭對老夫妻說：“不用不用，真不用”
一方面是大家都不敢在陌生人家吃飯，另一方面，剛才大家上前遞柴火的時候，都瞥見了門口的小鍋爐里面，翻滾的少得可憐的米粥，老兩口的生活這么樣的困難，怎么能忍心再上人家分一口吃的呢。
初冬，氣溫下降明顯。
欣欣和幾個女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形成默契，一到周末，每天都要花上一些時間，找些枯樹枝什么的給磚頭小屋那邊送去。
秘密活動進行了好多次，大人們對此毫不知情。一到周末，大人只以為一群愛玩的小姑娘又聚在一起瘋沒當回事。
這個周末也是一樣，氣溫驟然下降了好幾度，女孩們都商量著這次要多撿一些樹枝，給老太太送過去。
當他們再一次跑過去的時候，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屋里空無一人。連那個總是擺在門口的小鍋爐也不見了。
孩子們有些擔心，看樣子老夫妻像是搬走了，但為什么這么突然？天氣又冷，老倆口找到新的落腳點了嗎？大家心里揣著對老夫妻倆隱隱的擔心，悻悻而歸。
沒幾天，欣欣無意間聽到媽媽她們妯娌間的閑聊，才得知，原來老夫妻真的走了，只不過不是自己主動搬走的，而是旁邊的那戶人家攆走的。
那戶人家一開始看老夫妻倆占了自家的磚頭小屋，看他們可憐，想著拾荒老人估計住一段時間就去其他地方了，就沒多說什么讓他們住下了。
可是半年下來，這戶人家看著這對老夫妻一點沒有要搬走的意思，開始有點不悅，畢竟是自己家的屋子，雖然小得連轉(zhuǎn)身的空間都沒有，但好歹是自己家的財產(chǎn)。
那戶人家看老頭子還是個殘疾，看樣子身體也很不好的樣子，心里開始泛起嘀咕來，想著萬一這對老夫妻就不走了，萬一這老頭哪天一命嗚呼在自家的屋里，那該有多晦氣啊。
老太又沒錢，回頭不會還要自己家出錢給老頭料理后事吧······一想到這，那戶人家坐不住了，連夜就把老夫妻倆攆走了。
被突然趕出來的老夫妻，老頭什么話都沒說，老太太開始還淚眼婆娑地哀求人家讓他們再住一段時間，人家聽了，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就這樣，蕭瑟的初冬夜里，月光灑在鄉(xiāng)村的羊腸小道上，一對步履蹣跚的老夫妻，女人弓著腰，拖著破爛不堪的行李包裹，男人則費力地用雙手在地上緩慢前行。
趁著月色，他們不知道能去哪里，只有不斷地向前走，至于前方是什么地方，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