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咱媽

　　說著話賣飯的乘務(wù)員已經(jīng)到了，張望了一眼見車廂內(nèi)沒人買飯便叫賣著往前走。

　　等人走遠了，陸青鬼鬼祟祟過來，低聲問道：“怎么？為什么別吃？”

　　陶連富臉上的笑容綻放，跟一朵菊花似的。

　　他笑道：“這才剛開始賣，你等半個小時，他賣的差不多了就降價，八角錢的肉皮凍飯，嘖嘖，只要你熬得住，我吃過三角！”

　　陶連富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在抖：“年輕人?。　?p>　　陸青蘇元啟二人頗為無語，但人家是好心，隨隨便便反駁似乎很不禮貌，只能對付著回應(yīng)了兩句。

　　更要命的是沒一會餐車又來了，陶連富輕咳了兩聲，順便跟屋中幾人擠眉弄眼一番，好像和眾人一伙似的，搞得眾人本來想要一份飯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候雖然已經(jīng)有方便面了，但尚未普及，還屬于“高級貨”，康師傅更是連個影都沒有，因此火車上的人不是吃著自己帶的干糧，便只能在車上買著吃。

　　魏子楓等人因為陶連富的一打岔，結(jié)果一車廂都沒吃上。

　　不一會兒，隔壁屋一個農(nóng)民模樣的人端著飯盆過來張望，跟陸青蘇元啟打個招呼，眼睛掃了一圈，問道：“都沒吃呢？”

　　幾人齊刷刷看向陶連富，陶連富佯怒，問那農(nóng)民：“你這份飯多少錢？”

　　農(nóng)民叔叔一臉納悶，下意識回道：“八角啊?！?p>　　陶連富一拍大腿，說道：“吃虧了不是！一會兒賣飯的過來，八角就要變七角，只要你熬得住還不買，再來就是五角，不說等到三角錢，你五角錢買不好嗎？一個餅才三分，你等上二十分鐘就是十個餅，夠你幾天早飯？”

　　陶連富說著話搖頭晃腦，農(nóng)民大叔沒想到吃個飯都被數(shù)落，捧著飯碗連連敗退。

　　魏子楓和同學們都面面相覷，這個年頭雖然提倡節(jié)約，但身為年輕人要用這種形式“節(jié)約”都有些下不了面子，蘇芊芊鼓著個腮幫子就要反駁，她邊上的任雅云拉了她一把。

　　蘇芊芊壓著嗓子說：“這不是占鐵道部門的便宜嘛！”

　　任雅云輕輕拍她的手，低聲道：“一會等飯來了直接叫吧?！?p>　　不一會兒，賣飯的乘務(wù)員推著飯車再次經(jīng)過，蘇芊芊直接叫了五份，置氣似的故意叫得大聲，看得陶連富連連搖頭。

　　蘇芊芊是個直脾氣，沒出社會從沒吃過虧，瞧不慣的就直接懟。

　　當然以她家的條件即便以后進了社會也不會吃虧。

　　她沖陶連富揚了揚眉毛，說：“大叔你肯定是不訂飯的了？”

　　陶連富連連搖頭：“不要不要?！?p>　　蘇芊芊輕哼了一聲，問另外兩個年輕人。

　　另倆人也看出了苗頭，都覺得有些好笑，但沒多說什么，直接訂了一份。

　　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蘇芊芊為了氣陶連富，故意吃得大聲，不停問眾人“怎么這么香？”

　　陸青是個不解風情的，被蘇芊芊問了兩遍后，扭頭問蘇元啟：“我有個疑問啊?！?p>　　蘇元啟大嚼特嚼，頭都不抬：“嗯？”

　　陸青問：“你妹把盒飯夸得跟什么似的，是因為咱媽做飯很難吃嗎？”

　　蘇芊芊抄起筷子劈頭蓋臉打過去，她是敲慣了陸青腦袋的，此時雖不在教室，敲起來也格外順手。

　　一邊敲還一邊罵：“話都不會說，跟我哥還咱媽……”

　　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紅了臉。

　　本來幾人都沒瞎想，可蘇芊芊突然住了嘴，幾人一下子都反應(yīng)了過來看向陸青。

　　只有陸青是個遲鈍的家伙，被打得齜牙咧嘴，猶在狡辯。

　　“那有什么？我管瘋子他媽也叫咱媽！”

　　蘇芊芊飛快掃了眼魏子楓，用筷子一敲陸青手背，斥道：“快吃吧！堵不住你的嘴！”

　　這邊說說笑笑，另外一邊陶連富坐在孫博文的下鋪，兩條腿撇開，一只手在腿上輕拍，似乎心里在唱著什么戲曲。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淡定漸漸消失。

　　當幾人都吃完，收拾飯盒的時候，陶連富的雙腿并攏了。

　　當幾人丟掉飯盒回來的時候，陶連富不僅雙腿并攏，而且腰都挺直了，眼睛似有似無地掃著通道。

　　陸青和蘇元啟不愿意錯過熱鬧，索性坐在了魏子楓的床上。

　　沒過一會，陶連富開始搓肚皮。

　　一邊搓一邊嘀咕：“怎么還不來呢？”

　　幾人都看著好笑，蘇芊芊直接開嘲諷：“別急，再等等，來得越晚越便宜。”

　　陶連富有些尷尬，索性站起來看，口中還不停辯解：“不能啊，平時都不會這么快賣完的?！?p>　　蘇芊芊笑道：“啊呀，真是進入86年了，人民生活水平越來越好了，八角錢的盒飯全不在乎，說買就買?！?p>　　陶連富一拍大腿，道：“說的是！”

　　幾人愣了一下，連蘇芊芊都沒反應(yīng)過來，她明明是諷刺對方，哪來的“說的是”？

　　陶連富跺腳道：“就是因為剛剛進入86年，不像年前手頭都緊，開了年手頭多少松活些，所以盒飯賣得快，大意了！”

　　幾人啞然失笑，仔細想想，這大叔說得還有幾分道理。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陶連富餓得開始喝水，半缸子茶葉沫子的茶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跟能管飽似的。

　　隔壁的農(nóng)民大叔是個閑不住的，見車廂內(nèi)的幾個小伙沒回來，索性也過來串門，手上還拿著兩幅牌。

　　一過來就看見坐在路口的陶連富，他之前是被陶連富嘲諷買飯?zhí)斓?，下意識問道：“吃過啦？”

　　幾位同學哈哈大笑，陶連富黝黑的臉龐都有些泛紅，說道：“今天飯賣太快了，沒吃著。”

　　農(nóng)民大叔一點都不記仇，輕輕一跺腳，說道：“你早說啊?！?p>　　說完回到自己鋪位，取了一袋子大白饅頭過來，遞給陶連富，說道：“我上車前買的，本來準備晚上對付一下，你先吃吧。”

　　陶連富連連推辭：“這怎么行！”

　　農(nóng)民大叔一個勁塞：“有什么不行的，饅頭而已，出門在外誰還沒個事?！?p>　　一句話說得車廂眾人都點頭。

　　陶連富不好意思推辭了，接過饅頭問：“多少錢？我給你錢。”

　　農(nóng)民大叔皺眉道：“說什么呢，一個饅頭值當幾個錢。”說著又塞過來一包榨菜，“就著榨菜吃，管夠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