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原野上空,有孤雁橫掠過天空,悲鳴嘶嘶。
兩人驅(qū)馬趕路已至黃昏。
傅景煙心覺不對,立即勒馬。
見她停下,他調(diào)轉(zhuǎn)回來,“累了?”
她蹙眉道:“我覺得有些不對?!?p> 祁子驥躍下馬,朝她伸手。
她方下馬,就聞馬蹄聲如奔雷席卷。
她屏息凝神,那黃線漸漸近了,細(xì)看之下是大隊人馬揚(yáng)起一人多高的黃沙,一時竟分不出多少人。
祁子驥亦不知來者何人,只緊緊握住她的右手。
待到近處,才見一色軍士服皆是官兵式樣。百十來騎人與他們對立而視。
“兩位可見過如你們一般年齡的一男一女?”為首軍官詢。
祁子驥答,“未曾?!?p> “多謝。”那人招手,紛揚(yáng)的塵土席卷了整條路,馬蹄聲頃刻遠(yuǎn)去。
兩匹馬兒自發(fā)地往茂密的草原去。
他們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著。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幾塊不高的石塊后頭一個青衣男子正抱著一緋色羅裙的女孩輕聲安慰著。
二人對視一眼,立即明白過來這就是方才那群官兵追捕的人。
那兩人顯然被他們嚇著了,瞬間就分開了。
“二位可是官兵所尋之人?”傅景煙問。
青衣男子拱手答:“我們實有苦衷,請二位當(dāng)沒見過我們。”
祁子驥本不是好管閑事之人,準(zhǔn)備依言離去。
傅景煙卻續(xù)道:“二位不像為吃穿奔走之人,可是為情所困?!?p> 那緋色羅裙的女子抽噎道:“我與他兩情相悅,可我爹......”
“姑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我叫陳清秋,我爹是青州刺史?!彼缅\帕拭了眼角,“爹說我年紀(jì)正好,要送我去京中選秀?!?p> 傅景煙才發(fā)現(xiàn)這姑娘雖狼狽,卻不擋她的好顏色,“以姑娘的姿色,即便不中選,得個賜婚也不算難事。”
“我不愿的,就是和他粗茶淡飯一生,我也不想去?!标惽迩锟此肮媚锵氡啬苊靼浊迩镏??!?p> 她不答,只問:“既二位兩情相悅,公子何不上門提親。”
青衣男子苦笑,“我與清秋年少相識,無奈家道中落。本欲今秋武試考取功名再去提親,誰知選秀在武試之前?!?p> 選秀在六月,武試在十月。他們說的倒不是假話。
“我怕進(jìn)了京中,被指給哪位王公貴胄做妾,故逃了?!?p> 如今四月過半,青州路遠(yuǎn),若要參加選秀,著實該準(zhǔn)備啟程上京了。
“承策?”她拿不定主意,只得轉(zhuǎn)頭詢他。
他知她心軟的毛病又犯了,縱容道:“你想如何?”
“我們陪著陳姑娘回去一趟?”每州刺史和別駕輪流要去京中述職,認(rèn)得他的不在少數(shù)。
祁子驥還未答,陳清秋的頭就搖的像撥浪鼓一般,“不成的!我娘都沒勸得動爹!”
傅景煙笑笑,從懷里取了令牌給她看。
“鎮(zhèn)遠(yuǎn)?”陳清秋愣愣地看著她,“你是鎮(zhèn)遠(yuǎn)侯府的人?”
青衣男子朝祁子驥作揖道:“公子可是小侯爺?”
祁子驥冷淡道:“我不是傅景然。”
“傅景然是我兄長,我叫傅景煙?!?p> “二位是夫妻?”陳清秋帶了肯定。
她立即否認(rèn),“不是的,陳姑娘?!?p> “那...二位獨(dú)自出行,姑娘家中可知曉?”
“知曉,我與他是來尋人的?!彼S便掰扯個理由,“如此,陳姑娘可放心由我與你一同去見高堂?”
陳清秋這才堪堪點(diǎn)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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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孝女!你還曉得回來!”傳聞中清廉端莊的青州刺史手執(zhí)藤條站在正廳。
“秋兒一身狼狽,又走了那么幾日,你先讓她安頓下來?!标惙蛉嗽谂詣窠?。
“跪下!”藤條抽在案幾上作響。
陳清秋直直跪下,沈鴻遠(yuǎn)跟著跪地。
“陳大人息怒,是鴻遠(yuǎn)拐了清秋出走!”
“老爺!還有人護(hù)送秋兒回來呢!”陳夫人順著氣喘吁吁的陳大人的背,“天色晚了,還是先安排晚膳吧!”
祁子驥從夜色中入門,傅景煙跟在他身側(cè)。
“下官陳良實,請昭王殿下安!”
陳清秋解了心頭疑惑,難怪一路上她總覺得鎮(zhèn)遠(yuǎn)侯府的小姐頗顧忌他。
“陳姑娘既主動回了府,還望陳大人從輕處置?!备稻盁煹馈?p> “下官謹(jǐn)遵教誨?!标惲紝嵐笆执穑D(zhuǎn)頭又吩咐道:“趕緊,備晚膳!”
“請二位貴客移步后院。”陳夫人上前引路。
祁子驥至此也未發(fā)一語,傅景煙跟人向后院走,他就跟著她一同。
“多謝二位送小女回府?!标惙蛉讼绕鹕砼e杯,向二人示意。
“夫人言重了,湊巧而已?!备稻盁煷?。
“殿下可是來青州公干?”陳良實親自給祁子驥和傅景煙斟酒。
“并非公干,本王只是來尋人?!?p> “可有下官幫得上忙之處?”陳良實又問。
他搖頭,“本不欲打擾大人,湊巧遇上陳小姐?!?p> “小女頑劣,殿下見笑了?!标惲紝嵉勺谒覀?cè)的女兒。
陳清秋低下頭去。
她另一側(cè)的傅景煙拍了拍她交迭的手,道:“陳姑娘活潑討喜,大人切莫自謙?!?p> 陳良實拱手道:“姑娘謬贊,下官愧不敢當(dāng)?!?p> 祁子驥夾了魚肉放在她碗中,“趕了一日路,吃點(diǎn)兒東西?!?p> 陳氏夫婦交換眼神,陳夫人探問道:“姑娘可是殿下之妻?”
“咳咳...”她險些噎住,“夫人誤會了?!?p> “娘,她是鎮(zhèn)遠(yuǎn)侯府的小姐。”陳清秋替她解釋。
陳夫人點(diǎn)頭,心知即便不是,也差不離了。
“陳姑娘與景煙說,陳大人有送她入京之想?!?p> “是?!标惲紝嵢鐚嵈?。
“京中著實算不得好去處?!彼?,“陳姑娘心思單純,京城高門爾虞我詐,深宮之中只怕更甚?!?p> 陳良實面色一沉,道:“并非老朽想攀龍附鳳,每州都有上京人數(shù)之核。清秋雖不及傅姑娘貌美,實也算個美人,若老朽先因一己之私不愿將女兒送上京去,如何服眾。”
“愿意上京的姑娘多了去了!你非要讓我去!”陳清秋嚷道,“傅姑娘,鎮(zhèn)遠(yuǎn)侯可會迫你非去宮中參選?”
“秋兒!”陳夫人阻止道。
傅景煙看向別處未答。
“沈鴻遠(yuǎn)對你若真心,為父不會非攔不可!”陳良實閉眼嘆息。
“他對我自然真心!”
“這般如何,陳姑娘今年不上京,等武試畢,若沈鴻遠(yuǎn)高中依言提親,陳大人便應(yīng)親。若他不中,或未上門,陳姑娘便不得有異,聽從父母之命。”祁子驥建議道。
“就依殿下所言吧老爺!”陳夫人搖了陳良實的胳膊。
陳良實起身拱手道:“謹(jǐn)遵殿下之命?!?p> “多謝殿下?!标惽迩锲鹕硇卸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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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府休息一夜,隔日清早兩人就辭別了。
“殿下覺得沈公子對陳姑娘可真心?”
望了和他同行那人,“你眼下的烏青就是為這?”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偏頭看向前路。
“許是女兒家易被蒙蔽,我覺得陳良實顧慮不假。”
“為何?”
“我們和沈鴻遠(yuǎn)接觸不多,難有感觸。陳良實向來不是攀龍附鳳之人,否則也不會這把年紀(jì)仍是刺史?!彼忉尩溃瓣惲紝嵉拿妹檬鞘适宓恼??!?p> “所以殿下覺得,是陳大人發(fā)現(xiàn)沈公子對陳姑娘心思不純,才想盡辦法阻止的?”
祁子驥卻不答。
“殿下為何不說話了?”她覺得奇怪,連馬兒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莫不是在陳府住了一夜,你就忘了些什么?”
傅景煙扭捏道:“可...喚殿下表字...會讓人誤會?!?p> 他只是笑:“景煙不愿意?”
“駕!”她驅(qū)馬向前。
他立即趕上去,仍與她齊頭并進(jìn)。
“你我二人出行,旁人不說你是我的妻,心中也會這般認(rèn)為?!?p> 她不說話,也不看他。
“我曉得你心中有顧慮,故現(xiàn)在,我只盼早日回京?!?p> 傅景煙并非不知他所言非虛,她獨(dú)自和他出行在旁人眼中,不是夫婦便是私奔出走的有情人。她原只想著多和他相處些日子,而這一世到底和上一世有不同。尤其隨著時間推移,她越發(fā)舍不得和上一世全然不同的他。
“若承策心中有旁人,千萬記得告訴我?!?p> 聽到“承策”二字,祁子驥方定下心來,“我認(rèn)準(zhǔn)一人,一世都只是那人。”
“先前我們并無太多交集?!?p> “你幼時曾說要嫁給我,不是嗎?”他依上世之心答,“我一直在尋我救過的那個小姑娘?!?p> 她腦子里頓時嗡嗡作響,“如果我不是你救的那人呢?”
其實無妨。他這一生原本就是為她而來。
“那或許是我接近你的緣由,卻絕不是我傾心之故。”
上一世她頻頻讓他心煩意亂,為避免背叛唐歡一心向她,他幾乎不見她。直到她倒在他面前,他才知道何為心神俱裂!當(dāng)她說出“已用一生還盡搭救之恩”時,他終于嘗到了涌至口中的腥甜。
等他回過神來,傅景煙早已駕馬遠(yuǎn)去,只余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