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書院的午休鐘聲已經(jīng)敲了三下。
幾個白衣學(xué)子匆匆忙忙帶著書從學(xué)堂走出來,其中一人回頭喊:“陳景宇,再不走沒飯吃了。”
午間的光透過窗外的修竹在桌上撒下點點光斑。端坐于桌前的少年抬起頭,露出他那張俊朗的臉來。
他露出一個禮貌又帶著疏離的笑:“你們先吃,我再看會?!?p> “走吧走吧?!蓖忸^的學(xué)子拉了喊話那人一把,那群人便腳步匆匆趕去飯?zhí)昧恕?p> 陳景宇又重新投入到眼前的書卷中,午休時間太短,他寧愿用來多看些書,科考已經(jīng)不遠了。
“喂,景宇哥哥?!贝巴饷俺鲆粋€胖乎乎的小腦袋來。
陳景宇置若罔聞。
那人又輕聲喊了兩句,見陳景宇沒有反應(yīng),氣鼓鼓地站起身來,攀著窗欞將上半身探進來揮舞雙手:“景宇哥哥!??!”
被喊的少年郎終于無法忽視她了,他無奈地扶額,片刻才轉(zhuǎn)頭看她:“朱小姐,你有什么事嗎?”
少女聽他這句話,高興起來:“你記得我的名字啊?!?p> 并不是很想記住,但每次見面都要說,即便他記性再不好,也改記住了。
“我叫朱洛洛,洛陽紙貴的洛,不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落?!敝炻迓宸路鹣肫鹆耸裁?,嗓音清脆道。
陳景宇抿唇點了點頭:“好,如果你沒什么事的話…”
“吃飯了嗎?”朱洛洛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餓了?!?p> 朱洛洛是書院新來的朱夫子的女兒。同樣是夫子的女兒,朱洛洛和陳兮林櫻完全不同,是陳景宇以前從來沒接觸過的類型。
朱夫子家中男孩多,朱洛洛從小在鄉(xiāng)下被哥哥們帶大,是個混不吝的,即便如今被帶到書院,也和小子們混作一團,沒多久就成了遠近聞名的“野丫頭”。
“我?guī)Я饲鄨F給你吃?!彼吒吲e起左手,手心上放著一大團可疑的東西。首先,可以確定,確實是綠色。除此之外,陳景宇看不出這個東西哪里像青團。
他低低嘆口氣:“你進來吧?!?p> 朱洛洛肉眼可見地笑成一朵太陽花,提起裙子就往窗戶里翻。手中“青團”一滑…
啪嘰。
陳景宇眉心一跳,隨之而來的就是震天地哭嚎:“我的青團!我做了半夜的!”
這,這個東西,需要做半夜?
陳景宇表示不理解。
這場鬧劇最后以陳景宇同意放學(xué)后給她買一份市集上的青團結(jié)束。
“表少爺,您不是最不喜歡吃這類粘粘糯糯的東西嗎?”冬生接過陳景宇手里的紙包,確認是李記青團,奇怪道。
陳景宇疲憊的揉揉眉心:“別說了,明天幫我把這個送到書院朱夫子院里吧?!?p> 朱夫子…冬生和跟在陳景宇身后回來的春生對視一眼,冬生擠眉弄眼地笑,春生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搖了搖頭。
他們兩人的小九九陳景宇都不知道。他梳洗完畢就回房里啃書去了。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他并不是全然不懂,只是壓根不想分神去想,去理。
朱洛洛自然不是第一個向他示好的女子,可在他這般疏離下能堅持下來的小娘子,還真只有朱洛洛一個人。
真不知道該說她少根筋還是堅持不懈了。
朱家院落。
朱洛洛托腮看著月色,一會覺著著圓月像甜甜的月餅,一會又覺得像心上人的臉,美得她笑出聲來。
“朱洛洛!你又在廚房干什么壞事了,我半邊灶房都要被你燒了!”朱夫人揮舞著菜勺從灶房里跑出來喊。
她趕緊關(guān)上窗戶,隔絕娘的魔音,三兩下跳到床上,縮進被子里。
不就是用一下鍋碗瓢盆嗎,至于那么兇嘛。朱洛洛翻身抱住抱枕,回想起白天少年清明的雙眼,他眼睛長的好,看人總覺著帶著溫柔情意。
景宇哥哥很少笑,但朱洛洛就是覺得,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所有人都喊她瘋丫頭,小胖妞,只有景宇哥哥從來不,他只叫她朱小姐??傆幸惶?,她要聽到景宇哥哥喊她洛洛的!
朱洛洛在被子里悶笑兩聲。
朱大哥和朱二哥站在門邊看屋里那坨扭來扭去的被子,相顧無言。
跟在哥哥們身后的朱三弟一看這景象,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村里發(fā)癲癇的孫爺爺,邁著小胖腿就往灶房跑:“娘,娘,姐姐發(fā)羊癲瘋啦!”
陳家書房。
“景宇,你和朱家小姐?”陳守仁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什么,躊躇著開口。
陳景宇還未反應(yīng),陳守仁便咳了兩聲:“我知道,你也到了年紀,想當(dāng)初,你堂姐夫和你堂姐就是這個年紀相識的??墒侨缃衲氵€是要以學(xué)業(yè)為重…”
陳景宇聽明白了。
他的視線飄向陳守仁手邊的那方鎮(zhèn)紙,那好像是孟攸姐夫送給三叔父的。孟攸一直是他前進的方向和楷模,自從他入京赴職后,已經(jīng)很久不見了。
“你可明白?”陳守仁講了一通大道理,口干舌燥。
陳景宇自是從善如流,低頭行禮:“叔父所言甚是,景宇明白。景宇一心科考,不敢分心?!?p> 待陳景宇走后,徐氏才從后頭屏風(fēng)出來。
徐氏擔(dān)憂道:“這孩子是個心里藏著事的性子,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闭f著她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那朱家小姑娘性子率真活潑,長的也討喜,我還挺喜歡的,也是可惜了?!?p> 陳守仁抬抬眼皮:“胡說什么,景宇的婚姻大事自有他父母做主,你喜歡有什么用?”
徐氏沒好氣道:“是是是,你陳三爺說的都對,我這沒見識的婦人就先退下了?!?p> 陳守仁被她這么一堵,氣得就要發(fā)作:“你…”抬頭徐氏已經(jīng)昂首闊步離開房間了。
“哼!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
到了中秋。陳家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陳兮抱著娃回來了。
“娘!”陳兮剛進門,抱在懷里的鯉哥兒就被幾雙手爭著抱走了。
“干什么?!贝禾牡闪硕谎?,冬生悻悻收回手:“姐,你怎么回來了?!?p> 春棠早幾年被徐氏許給了一個老實可靠的莊戶管事,時不時的也會上來看看,幫白嬤嬤做點事。
“小姐回來了,我肯定要回來的。”春棠對著粉雕玉琢的鯉哥兒笑開了花:“小小少爺和小姐長的簡直是一個模子刻下來的?!?p> 陳兮暗自好笑,這話在孟家聽過幾乎一模一樣的,只不過把她換成了孟攸。
徐氏和白嬤嬤一趕到現(xiàn)場,春棠懷里的鯉哥兒就保不住了。好在鯉哥兒也不怕生,含著小手,圓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眾人。
“好了,快進屋?!卑讒邒呔襁€好,年紀大了,腿腳有些不便。
陳兮示意小廝婆子們把禮品搬進來,幾人邊往屋里走:“孟攸有公務(wù)在身,我跟他說今年我一個人帶孩子回來,讓他不必分心?!?p> “夏荷那丫頭呢?”白嬤嬤向陳兮身后打量,陳兮笑笑,意味深長:“春生不是還沒回來嘛?!?p> 這死丫頭。白嬤嬤心里笑罵一句。
女兒回來,門一關(guān),一屋子老婆子小媳婦,大家自然開始嘮八卦瑣事。
“陳景宇?”陳兮差點驚掉了下巴。
徐氏嗔怪道:“都當(dāng)娘的人了,還這么不老成?!?p> 陳兮合上嘴,她記得陳景宇最后是回家娶了他娘安排的對象啊。
那這個朱姑娘是曇花一現(xiàn)還是又是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