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云清只能等著。
徐錦州進了船艙,看樣子又清醒了不少,不知道是被夜風吹散了迷煙的影響,還是被船頭的慘狀沖擊了意識。
“督公,船頭那些姑娘都沒受傷,只是嚇壞了,暈了幾個?!?p> 林崇巖頭也不抬:“你沒看見我在干什么?還在這站著?”
徐錦州看見云清裸露的小腿,心中立馬暗暗叫苦,跳出了船艙,滿臉尷尬地請罪:“屬下剛剛沒看到…不不,是屬下什么都沒看到?!?p> 林崇巖放下云清的褲腿,重新抱起她。
“唉!我還是自己走吧?!痹魄逍÷曊f。
林崇巖道:“剛上完藥,你走的了?”
云清想伸一伸腿,疼痛蔓延上來還是伸不開,腘窩只能乖乖搭在林崇巖手上。云清總覺得別扭,只能讓頭偏到半空不枕在他懷里。
林崇巖走到艙口,看著從外面淌過來的血液,問徐錦州:“你看出那伙人什么來路了嗎?”
徐錦州一臉懵:“屬下沒看出來?!?p> 林崇巖哼道:“那你還能看出來什么?被人迷暈了不說,連對手什么來路都弄不清?!彼吡艘幌马樦夯脚摽诘囊话牙?,又道:“你自己拿起來看看?!?p> 徐錦州拿刀起來,在燈光下仔細端詳。
林崇巖懷里的云清離它好近,這把刀的全貌都在她眼前,她越看越覺得眼熟,腦中浮現(xiàn)出自己那把銀色匕首的模樣。
“是倭寇?!毙戾\州神經(jīng)立刻緊繃。
倭寇!
林崇巖頜首,總算滿意了些:“我們?yōu)牡渼傔^,他們就來這么一出,是想乘虛而入,沒想到短短三年,倭寇又有卷土重來之勢?!?p> 他說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向懷里的云清看去。
三年前是云如歸的決定性一戰(zhàn)讓倭寇滾回東瀛小島,如今他們又要再來,卻沒了那位大帥坐鎮(zhèn)。
云清的目光一直落在把柄刀上絲毫未離,說道:“可是今天來的只有十幾個人,估計只是一支小隊?!?p> “大隊伍還在海上?!毙戾\州接話。
兩人肅穆著面容都望向林崇巖,后者低垂眉眼思忖半晌,說道:“我們的行蹤不能暴露,先把那群被綁的百姓放了,然后咱們直接走水路離開,等天一亮官府自然會發(fā)現(xiàn)今夜的慘案?!?p> 徐錦州低聲問:“那京里…”
“飛鴿傳書給陳銘,讓他知道這事,由京里下達旨意,讓沿海各省戒備起來?!绷殖鐜r用耐人尋味地眼神回應徐錦州小心翼翼的試探:“千戶大人,陳銘是給我辦事,這些事情不用瞞他,懂嗎?”
陳銘被留在京里暫理東廠事務的事情徐錦州當然知道,他也看到了那日陳銘從林崇巖書房里出來時的表情。林崇巖的性情什么樣,徐錦州也是知道的,他一直覺得,林崇巖對他,甚至比對陳銘還要更信任些。
其中的原因,估計是陳銘有取而代之的能力。雖然他更愿意相信是因為自己忠心耿耿能得上面敬重。
“是?!彼鸬?。
林崇巖走出船艙到了船頭,那里已有幾個婦女被徐錦州松了綁,瑟瑟發(fā)抖的,歪倒在地嚇暈過去的,各式各樣。
只有一個女子冷靜地站起身,拿起血泊中的利刀,狠狠地扎向趴在地上早已沒了呼吸的尸體。
一刀又一刀。
林崇巖看著她拙劣吃力的動作,很想對她說:你刀刀都刺歪了。
云清出聲:“姑娘,別刺了,他們已經(jīng)死透了?!?p> 女子依舊刺著,好像要把他們戳得面目全非才肯罷休。
林崇巖開口:“不害怕么?”
“害怕?他們把我丈夫殺了,把我孩子也殺了,我要讓他們死無全尸!”
一刀刀刺下去,直到再沒了力氣,她才癱倒在地,散發(fā)粘在臉上,把她的面容分割得細碎。
林崇巖靜靜瞧著她的一舉一動,旁人手足無措的反應他見得多了,這樣的狠角色則尤為稀少。也不是沒有,韃靼入侵肖城滿天硝煙的時候,也有那么幾個人顯得尤為剛強,仇恨遠比恐懼更甚。
他又望向懷里的云清,只覺得她也是同一種人。這一點,從他第一次見她就看出來了。
這樣的人,自有他們的好處,縱使到了魔窟里也不會失了斗志與剛強,但也有他們的壞處,千帆歷經(jīng)之后反倒不愿放手,仍執(zhí)念過去的那點苦痛過活。
他說道:“他們早就下十八層地獄了,不用再刺污了自己的眼,回去好好過日子重新開始?!?p> “還有什么日子了呢?”女子仰起絕望的面龐。
“自然是有?!绷殖鐜r說得很淡然:“只要你想,總能重新開始?!?p> 林崇巖一路抱著云清下了船,沿著河岸很快找到他們來時乘坐的小船,輕輕一躍躍上船頭,將云清從懷里放下。
徐錦州在后面扛著昏迷的程靈均,將她一下子扔在云清身旁,抱怨了一句:“個子小小的,重量倒不小?!?p> 他腳尖抵抵程靈均的腰,見她還是不醒,又吹胡子瞪眼:“這小妮子女扮男裝的,一副行走江湖的樣子,沒想到這么不頂用,睡得跟死豬一樣,要不是我們,她早就死透透的了?!?p> “你也好不了多少?!绷殖鐜r潑了一盆冷水:“先去船頭看看情況,再開船?!?p> 徐錦州啞口無言只得出了船艙。
云清幫程靈均撥開散亂的烏發(fā),把她沉睡的側臉露出來。別看剛剛遭遇險境,這會兒她居然睡得香甜,嘴角還浮現(xiàn)著饜足笑意。
“你一早看出來她是個姑娘了是不?”她問林崇巖。
“為什么這么肯定?”
“哼,還有什么能逃得過你的眼睛?只是你心里那么多彎彎繞,知道了也不肯告訴我們?!彼琢肆殖鐜r一眼:“我還知道你讓她跟著我們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過你肯定也不愿說,你葫蘆里賣的藥,是注定不會讓我知道了?!?p> 林崇巖笑而不答,伸手握住她的腳踝,柔聲問:“你現(xiàn)在腿怎么樣?”
“不太疼了?!?p> 林崇巖頜首,低頭幫她整理散落在地的裙擺,讓胡亂褶皺的衣擺鋪展在艙板上整整齊齊。
面前鋪展的衣擺上投出一塊黑影,與他的影子交疊,他額頭上多了柔軟棉布的觸感,從額頭一直輕輕地擦拭到臉頰。
一抬頭,是云清拿了一塊干凈的棉帕給他擦拭臉上的血跡。
只是此時血跡早已風干了,粘在皮膚上擦也擦不掉。云清無法,左顧右看尋找艙里的水。只找到一個水囊,拿過來倒了些在帕子上,沾濕了,重新幫他擦拭。
“血很多嗎?”林崇巖微笑著問,乖乖地抬起臉讓她擦拭。
“嗯,很多?!?p> “要不是你把那人的大動脈割了,我身上也不會染上這么多血?!彼归_雙臂給云清展示了一下胸膛到身下的血跡:“這下連衣服也得換了?!?p> “嗯?!痹魄寤氐溃骸澳敲魈烊ベI一件。”
她還是擦不干凈他臉上的血跡,帕子卻完全紅了,她盯著手中不再留一點白底的帕子,茫然發(fā)愣。
就在低頭的這么一瞬,她突然感到對面的身影湊上來,溫熱抵住她的唇角,連同刺鼻的血腥味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