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頭手拄拐杖的中年人,提另一個話題,問道:“阿席啊,聽說你是今晚的大贏家?恭喜恭喜!”
同為賽馬愛好者,這是專門道喜來了。
“去年的今天,贏得最多的好像也是阿席?”
席尙景態(tài)度冷淡地回:“不是?!?p> “哦,”拄拐杖的老先生,抬手一錘拐杖,“那就是老席?!?p> 時音聽著。
“老席今天也來了吧?”
“來了?!彼f,“剛走?!?p> “嗯,”老先生講,“沒記錯,每年的今天你們父子倆都會來,一人一個房間,一人賭一匹馬,到今年為止,幾輸幾贏了?”
“平局?!?p> 他們好像在拉家常,但是老先生的提問,席尙景都一一回答。
時音一直聽著,直到最后老先生說:“千惠生前最喜歡賽馬,就知道她忌日這天,你們父子一定會來?!?p> 那一條上下振動的弦砰地一聲斷掉。
時音瞬間知道他剛才低落的原因了,老先生落話的那秒,她回頭看他,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門口。
“席千惠?!崩舷壬又寐詭涯畹目跉?,叫著這個名字,點(diǎn)頭講,“是個好孩子啊……”
時音原本在心內(nèi)醞釀著,要如何安慰他的話,但是他母親的全名進(jìn)入時音的耳朵后,心內(nèi)那另外一根弦也岌岌可危地拉緊。
席……千惠。
她在心內(nèi)重復(fù)這名字,忽地從沙發(fā)站起身看他們,老先生循著這道目光看向她。
席千惠……席千惠……
等下……
席尙景也看向了她,而時音腦內(nèi)思緒忽然地亂了起來,她攥著手掌。
席千惠,不是姓別的,而是姓席。
說明……不是嫁到席家的,而是席家的女兒……所以。
所以……
她看席尙景。
所以他是跟母姓的……而不是父姓。
那么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是……入贅后才改姓席的。
——“等下席尙景,有人在看……?!?p> ——“老席今天也來了吧?”
——“來了,剛走?!?p> ……
時音回到落地窗前,重新看向那個包廂,人走茶涼,燈光已暗。
她回過頭看向席尙景的時候,他也看著她,那一刻是她覺得自己離兩年前的那個秘密最接近的瞬間。
但是越接近真相,心臟的承受能力就越弱,因?yàn)樗难劬Α难劬镉钟可蟽赡昵暗哪欠N情緒。
因?yàn)榭赐噶怂膬?nèi)的想法,所以又準(zhǔn)備拿出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的傷人態(tài)度。
唯一能解密的就是出包廂,時音與他擦肩,近視崩潰地繞開門前的長輩,寒著心往電梯方向趕。
……
姓席的不是國王,而是王后,那么國王姓什么?
那人才剛走而已,一定會搭電梯,電梯正處在兩間包廂的中間位置。
那男人用走的,時音用跑的,等趕到電梯門前時,喘著氣的時音正好看見兩扇電梯門合攏的那一秒,里面的那個男人的全貌。
電梯里燈光強(qiáng)烈又刺眼,在祁先生的西服肩上打出一道光。
時音看著他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她,正面的五官清晰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男人年輕得像是席尙景的兄長一樣。
時音看著她,手開始抖,祁先生的眼神比深譚還深,下巴線條更冷峻,是一只比席尙景還要老道成熟的狐貍。
他看著時音,努了努嘴,一個跟他兒子如出一轍的動作,提示了與她的所有過往,然后電梯門帶著沉重的音合上,心口砸下一塊巨石。
她全身顫栗。
時音的體溫降至寒冰似的狀態(tài)回到包廂,長輩已經(jīng)走光,偌大的包廂里只有席尙景。
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他低著頭,旁若無人地往杯子里倒酒。
“你父親……”時音站在門口,聲音顫著問道:“原本是不是姓祁?”
“沒錯,”他以無比平靜的態(tài)度,反問她:“他叫祁隆,你有必要迫不及待地追出去嗎?”
這句話一出口就知道他的態(tài)度和情緒了,昨晚的溫存又成了一個笑話。
時音用手指揪住門框:“所以,兩年前你走,就是因?yàn)檫@個是不是……你查過我。”
時音緊緊地盯著他,一字一句,說得用力,手抖的不行,腿也軟的不行。
杯子內(nèi)酒斟滿,他拿起來,輕微搖晃。
沉默。
“因?yàn)?!”他不說,時音就紅著眼眶繼續(xù),把他走的原因以自己理解的方式殘忍地講出來,“因?yàn)閮赡昵暗哪莻€晚上……”
時音話講到一半哽住,無法完整地說出來,她在原地不受控制地哭出來:“因?yàn)椤?p> ……
“因?yàn)槟翘焱砩?....你發(fā)現(xiàn)我不是第一次..…”最后終于講出來,整個人的自我保護(hù)都放棄了。
她沙啞著嗓音喊,“所以,當(dāng)粟智告訴你的時候,你就確認(rèn),我早就已經(jīng)是你爸的女人了,是不是!”
他手中的杯子停止搖晃,但他還是不講話。
“你根本沒有相信過我,一直,一直都把我定義在那種不堪的人設(shè)里,那天晚上沒有說出來,其實(shí)心里早就把我跟輕浮兩個字連在一起,所以連問都不問我就走掉,即使是剛剛!在你吻我的時候,你腦子里放的也是我跟你爸曾經(jīng)這樣做過的畫面是不是?”
席尙景仍舊低頭不語。
時音壓著嗓音,吼出來:“我問你是不是!”
一番聲嘶力竭的質(zhì)問后,席尙景慢悠悠地喝酒,時音受不了了,受不了這種冷暴力的態(tài)度,她扶著門框跑出去。
跑,跑走出觀景樓,跑出馬場,跑在冰涼的夜路上,跑走邊哭,到最后停在一個路牌旁,蹲下來,用手背抵著嘴唇,越壓抑,越?jīng)坝俊?p> 后來哭得眼睛都腫了,她給時苒打一通電話,夜風(fēng)刺痛肌膚,那端一聲一聲地嘟嘟響,時苒接起。
“苒苒,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她問,“為什么我前半生,不是活在被人欺騙里,就是活在被騙的道路上?!?p> “姐……”
時苒還沒答話,手機(jī)被人從耳旁拿走。
時音哽咽著別過頭,席尙景蹲在她的身旁,路燈在他的肩身打下一片陰影,他用拇指把她臉頰上的眼淚擦掉。
席尙景眼眶也很紅,兩人對視,在他正要開口之際被她打斷。
時音鼻子一酸,眼淚又克制不住的淌下來,“席尙景,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你要這么對我?為什么.....為什么你要讓我再次以為你會好好愛我的時候,狠狠捅我一刀?!?p> 席尙景聽她說完,呼吸也不順暢,良久,他真正說話的時候,嗓音也有一些啞了。
他說:“阿音,有些話,你不能全都說出來。這樣的話,我想忘記都忘不掉了。”
時音聽他說完,傷心與難過來得更兇,自己起身要走,被他拉著手腕停住。
兩人的影子映在路燈下,他牽著她原地走回去,時音的眼淚還是在流,快流干了,但是他不替她擦,他就讓她哭。
也不放手,一直牽著她走,牽在自己身后,只讓她看著自己的背。
看著他的背,邊走,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