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席尙景連夜把她帶回去了。
時苒問過來龍去脈,但是時音不回答,她抱膝坐在露臺的藤吊椅上,用冰毛巾敷著眼角,無神地看著地面。
時音一夜沒睡,他也在客廳坐了一個晚上。
直到清晨五點,時音提著行李下樓,到沙發(fā)前將手中四串鑰匙扔茶幾上,他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接著從包內拿出錢包與手機,同樣擱桌上。
“我們分手吧。”
席尙景把她的手腕握住,他仍舊面無表情,一使力就把她弄到了沙發(fā)上,時音與他并肩坐著,面色清凈,呼吸均勻。
她說:“分了吧,畢竟已經沒有再在一起的必要了?!?p> 席尙景仍舊拉著她的手腕:“你走了住哪里?”
“我想好了,我又不是殘疾,可以自力更生,總校我不讀了,苒苒的學費你也不用承擔了,還有我媽那邊,謝謝你給的醫(yī)療資源,接下去的費用不用你管了,我那兒還有一些積蓄可以補上,前幾個月吃你的用你的花你的我也會盡快還……”
“沒必要?!彼f。
“有必要,”時音平靜地接上,“兩不相欠,以后能不聯系就不聯系了。”
說完時音起身,提行李。
席尙景這時候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時音的腳步因這五個字停下,整理了一晚上的情緒隱約受到侵襲,心口揪痛,她回過頭。
他依舊坐在沙發(fā)上,靠著背,臉色因一夜未睡而顯蒼白,說出這句話時,平靜地目視著沙發(fā)對面的壁爐。
她沒回答,但后來手輕輕地被他握住,他從沙發(fā)上起身,站到她身后,慢慢地將她的手與行李提桿分開。
行李箱砰地一聲墜地,腳步也不自主地朝后退了幾步,被他拉著與他接近,時音閉眼。
他說:“我們可以吵,可以鬧,但離開這里是底線,你心情再差也不能這樣說,這樣做?!?p> “我跟你都知道,”時音的嗓音又有些啞了,“以前的那種感覺已經回不去了,在一起就是不停地揭舊傷疤。而且你也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明明是我對不起你,不用你反過來挽留我?!?p> 時音腳步又被迫往后退幾步,背部完完全全抵在他懷內,他把她的腰收住,手也握住,她稍稍俯身在她耳邊回:“然后你準備去找誰?”
心一下子又涼了,那刻手立刻從他的手心掙脫,但是被他更迅敏地重新抓住,把她整個人緊緊抱住。
時音被這力道弄得咳一聲,他接著說:“你媽治療的資金鏈不可能一下子斷,你的退學手續(xù)辦起來也沒那么容易,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星期的時間,你好好考慮考慮?!?p> 說最后一句話時他也有些猶豫,但他依舊說出來了:“不要做對你自己不利的決定?!?p> 席尙景然后忽地將她放開,時音癱坐到沙發(fā)上,她走了,車子的低引擎聲從窗外傳進,愈行愈遠。
……
這一次談話的結束,宣告兩個人進入冷戰(zhàn)階段。
時音有時音的自尊,他有他的脾氣,撞到一起說出來的話總是傷人,她明明知道他話里頭想要重新開始的意思,但心里那道坎就是過不了,不僅她過不了,他可能至今也沒過。
解釋,解釋有什么用,他向來只相信自己的直覺,兩年都不肯理她,現在又怎么聽得進去解釋,就算勉強在一起,往后還是要吵的。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可是一提起行李,他問的這句話就繞到耳畔,回想,提著行李的手就使不上力。
她很難受。
......
隔天,才去學校。
這天也正好是與秦煙說定的三日之約,但是時音沒精神,從下車,到走上教學樓樓梯,一直都飄渺無力。
時苒一聲不吭地走在她身后,只在她不知不覺走過頭的時候拉她一把,帶她走進正確的轉彎口。
走到廊道上的時候,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戶往下看,可以看見同樣到校的席尙景,他從車內出來,迎著風單手關車門。
一些女生圍著窗戶看,擦撞到時音的肩膀,她靜靜地看著他,而他一眼都不往這邊看。
這股漠視做得非常故意,甚至紀伯倫走上來時,他也不理人,直接朝著教學樓走。
她收視線。
女生們各回各位,時音被其中一人撞到一次,時苒扶她。
“沒事……”
可是才安慰完時苒,又讓人撞了一次,時音的步子往后退一下,夾在耳后的長發(fā)也因這股力而散出一些,她看那女生,女生視若無睹地繼續(xù)走。
時苒直接說:“你眼瞎?不看路嗎?”
女生聞聲,看了一眼時苒與時音,但也只是看一眼而已,有著“撞也撞了你能拿我怎樣”的無禮行為。女生收回視線繼續(xù)走。
與此同時,時音又被第三名女生撞到后肩,時苒將她雙臂扶住,發(fā)脾氣吼:“你要死是不是!”
時苒聲音挺響,但對方居然還是無動于衷,也有人被她這聲喊聲,吸引注意力,她們看過來,收視線,與旁人交頭接耳。
時音從她們的嘴型看出一些含有譏諷意味的詞匯,她皺起眉來,按照平常的速度走,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的人,氣氛過于安靜。
她回頭看時苒,時苒也看著她,對這悄然改變的氣氛解釋不出具體答案。
到班級門口,環(huán)視教室,這里的學生跟往常一樣毫無變化,最后排的秦煙與高個女生們細細談笑,不看時音。
而當走到課桌前,她終于知道發(fā)生什么了。
那一刻身子有些僵硬,思緒也停止了運轉,腦子一片空白。
時苒也看到了,她看到后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出教室,留下時音一個人面對桌子上赤裸裸攤開的試卷。
那是她的高考試卷。
滿目瘡痍的高考試卷,寫了字的地方歪歪扭扭,沒寫字的地方全是分值極高的大題目,只留下一整片一整片空白——分數低得不堪入目。
仿佛整個教室的人都已傳閱過這張試卷,她們雖然安靜,卻用視線圍觀著她的窘迫,嘲笑她那作為差生的過去。
“唔……”秦煙挑在此刻開口,她用手在鼻子前揮了揮,笑著問,“誰呀,在班級里喝酒,到處都是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