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后

　　永寧宮的動靜自然瞞不過皇后。

　　“罷了，”皇后搖搖頭，“一切以皇上的心意為上。”她自是知道文氏底細的，家中無人，這些年來不出頭不掐尖，且皇上也未見多么喜愛，實在不足為懼。

　　當下還是太后母家的梅氏更為礙眼，如今有了身子便更打眼了，所幸皇帝也沒打算進封。

　　皇后心里冷笑，太后母家又怎樣，還不是皇帝的奴才，可若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也只有被疏遠的份。

　　想到梅氏的孩子，皇后便又想起今日午后見了紅的陸妃，有些心虛，吩咐道：“去將本宮庫房里的雪蓮參拿出來，研成粉末給陸妃泡茶喝?！?p>　　“娘娘……”皇后的大宮女漣秋有些遲疑。雪蓮參難得，貴不可言，傳言有延年續(xù)命之效。庫房里這支還是當年老國公爺偶然救了個醫(yī)者，醫(yī)者為報答國公府恩情才贈予的，整個盛京再也找不出第二支來了。

　　皇后堅持：“去吧?！彼m然忌憚陸氏，卻從未想過害命，可如今陸氏未出世的孩子到底是因為她的貪心才沒的。

　　“奴婢這就去，”漣秋應道，順手給皇后添了盞茶，“陸妃定會感念娘娘的恩情的?！?p>　　皇后抿了口茶，“但愿吧。”

　　漣秋拿了雪蓮參，又去太醫(yī)院找到給陸妃看過身子的江太醫(yī)，將皇后的打算說于他聽。江太醫(yī)略微斟酌，道：“磨成粉末尚可，只是茶葉味重，兩者想加怕是會沖淡雪蓮參的功效?！?p>　　“那江太醫(yī)以為如何呢？”漣秋倒不擔心沒發(fā)揮好雪蓮參的功效，單將此物送出，便可彰顯皇后娘娘體恤后宮，恩德恤下。

　　江太醫(yī)道：“不若每日制成養(yǎng)身粥服下，更好吸收?！?p>　　漣秋聞言點點頭，道：“那便依您所言吧?！苯t(yī)便喚了個小童來，仔細說于他聽。漣秋執(zhí)手側(cè)立在旁，但笑不語。

　　回程時遇見正往回走的高建，身后跟著拎藥箱的小童，二人各自見了禮便錯開了。今日不是尋常請平安脈的日子，漣秋便留了個心眼，低聲吩咐身邊的小宮女：“去打聽打聽，高太醫(yī)今日去了哪一宮?！?p>　　小宮女點頭道是，轉(zhuǎn)身便跑開了。

　　漣秋故意走得慢慢的，行至御花園，剛才那小宮女便追了上來，眼珠子左右望了望，見沒人注意才小聲開口：“澡雪軒。”

　　“你是說皇上專程請了太醫(yī)去給文昭榮瞧身子？”皇后皺眉道。

　　“奴婢專門打聽過了，是小陳子去請的高太醫(yī)，錯不了。”漣秋點頭，“且高太醫(yī)看完后，皇上還親自過問了文昭榮的身子。這幾日高太醫(yī)都去請了平安脈。”

　　這便有些稀奇了。

　　瞧了瞧天色，皇后又問：“德伍今天宣過敬事房了嗎？”

　　“未曾宣過，想是今日政務繁忙?！睗i秋安慰道，“娘娘不如早些安置吧?！?p>　　“……罷了?！蔽氖鲜莻€知道分寸的，這件事興許是皇帝一時的心血來潮。

　　漣秋便喚了熱水進來。

　　皇后坐泡在浴桶里，思緒萬千。想著自己這些年至勤至簡，事事躬親，宮闈命婦哪一個稱道一聲“皇后賢惠”？

　　可皇上就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永遠對她不咸不淡的。甚至登基后還更加冷淡了，到如今有些初一十五竟然也借口著政務繁忙不來中宮了。

　　剛登基實在忙不過來也就罷了，可如今都快兩年了。

　　宮女們輪流澆水，很快便洗完了?；屎笫岸藓煤?，便讓漣秋把她平日抄的佛母經(jīng)拿過來。

　　漣秋去偏殿拿來佛母經(jīng)，口中勸道：“娘娘仔細些眼睛，這經(jīng)文白日里再抄也罷?！?p>　　“晌午要處理宮務，午后還要陪著景明習字?！被屎髶u搖頭，道：“也就晚上還有空了。”景明是嫡長子的名。

　　漣秋見勸不動，便招呼宮女多添了幾盞燈，“娘娘真是仁孝，不能給太后請安，便親自抄佛母經(jīng)給太后祈福?！?p>　　“母后去了行宮避暑，”皇后婉言道，手腕微動，寫得一手的簪花小楷，很是養(yǎng)眼，“既然不能親自請安，心意總是要到的。”

　　“只可惜娘娘的虔誠也就佛祖可知了，”旁邊磨墨的小宮女癟癟嘴，道，“奴婢瞧著太后的心眼子都偏心到?jīng)]邊了……”

　　“放肆！”皇后最是重名，因此御下極嚴，一向不許宮人嚼舌根子。聞言便斜睨一眼，呵斥道：“太后娘娘也是你可以排宣的嗎？長慶宮如今竟是容不下你了！”

　　這么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宮女臉色突變，忙跪地請罪。

　　漣秋見皇后面色不善，連忙朝她道：“自己下去領罰，下不為例！”

　　皇后冷聲道：“以后不必在本宮跟前了?！?p>　　宮女臉色又是一白。

　　漣秋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因此有些話說起來比一般宮女更大膽些。待磨墨宮女出去，漣秋小聲道：“娘娘，珠秀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太后眼里的確只有梅家。”

　　“我如何不知，可有些話也只能放在心里，斷不能出口的，不然旁人只會說是中宮無量?！被屎罂嘈?，連一個小宮女都看得出來太后偏心梅家，皇帝的心里自然也跟明鏡似的，“早些年里太后明里暗里想盡辦法向本宮施壓，要納梅氏女?？伤膊幌胂搿舨皇腔实鄄辉敢?，本宮如何能壓得住?！?p>　　皇后嘆了口氣，道：“天家母子失和，受罪的卻是本宮。”

　　先帝忌憚梅家，自然不肯給嫡長子選個外祖家的女子，這才輪到皇后。鎮(zhèn)國公府早不復當年的盛況，空有虛名。雖有不少族中子弟在朝中任職，可皇帝登基后有意打壓外戚，因此也無人居要職。

　　也無外乎皇后會忌憚手有兵權(quán)的淮北總督之女陸妃了。

　　而太后當年退而求其次，選了皇后，自然也心有不甘。這才有了趙衍的順安梅家之行，原打算讓趙衍在世人面前露上一面，最好再和梅家哪個適齡小姐看順眼了，日后好操作。

　　不想趙衍卻帶回個文棲。

　　失望落空，太后又把注意打到了新婚的皇后身上。只是皇后當時有一個陸沄要防備，哪里肯再多一個便宜妹妹。為此太后沒少給她沒臉。

　　自從知道太后指了她為皇子妃，鎮(zhèn)國公府高興了好一段時間?？商竽讣覄荽?，梅家小姐卻連個皇子側(cè)妃的邊兒都沒摸到。因此皇后高興之余，心里也犯嘀咕，因此一直以來都謹小慎微，免得行差將錯。

　　她伏低做小了好些年，請罪請得膝蓋都軟了，臉也快笑僵了，終于從皇子妃熬成太子妃，又熬成皇后。

　　如今宮中的梅氏已身懷六甲，想必太后可以消停一段時間了。

　　皇后放下毛筆，問道：“萬壽節(jié)的項目選拔如何了？”除卻文棲的綠袖已是確定項目，其他的卻還待挑選。

　　漣秋道：“今日晌午尚儀局便呈上了曲目單子，只是出了陸妃那事，奴婢便想著明日再給您過目?！?p>　　“嗯，再多尋些新奇的玩意備著。”皇后有心把今年的萬壽節(jié)做大，因此見文棲得寵，便也樂意送個順水人情。

　　不過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想也成不了什么氣候。

　　深吸一口氣，皇后不再想這些煩心事，重新拿起毛筆，手腕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