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天氣便愈發(fā)炎熱了。
不日就是萬壽節(jié),因此在后妃請安時,皇后象征性地詢問了幾句綠袖的事,文棲一一作答。
漣秋上前對皇后耳語了一番,皇后眸光流轉(zhuǎn),半晌又抬眸看向文棲,道:“尚儀局準備了舞服,你且去瞧瞧罷,若有不合適的地方抓緊時間改改。”
“是?!蔽臈鹕硇卸Y應(yīng)道。
“好了,”皇后揮揮手,道,“爾等各自回宮吧。”
眾妃便起身告退,陸妃和林嬪留了下來,陪皇后說話。
長慶宮里,三人移至偏殿,皇后落坐于上首,宮女便立刻搬來凳子請陸林二人坐下。
皇后面露關(guān)懷,對陸妃道:“你如今身子不好,在自己宮里養(yǎng)著就是,還來看我做什么?!?p> “吃了娘娘的雪蓮參,臣妾便覺得好得差不多了?!标戝‘a(chǎn)后氣虛不足,臉色微白,右手不自覺地撫摸著小腹,勉強一笑:“也怪我和這孩子緣薄……”
“姐姐還年輕,日后定會有更多機會得子的?!绷謰灏参康?。
皇后臉上的笑容寡淡了些,眼神微爍,不置可否。
文棲隨眾人一起出了長慶宮,沒走兩步又被人叫住了。和流云相視一眼,二人皆面露無奈。
轉(zhuǎn)身,果然又是令修媛。自從那日長慶宮一事后,令修媛總是逮著機會便往文棲身上湊,明明往日二人也不曾有多深的交情,如今倒像是形影不離的兩姐妹了。
文棲心知這是因為皇帝克制,少進后宮,而她近日承寵較多,令修媛便存了巴結(jié)的心思,最好再和皇帝來個偶遇,然后“順道”去她宮里坐坐之類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次數(shù)多了,文棲也不好總是拒絕。只要令修媛自己不尷尬,文棲又素來與人和善,自然也不愿在這種事情上鬧紅臉。何況令修媛若是真能因此便得寵,也是她的造化。
和趙衍相處久了,文棲漸漸也察覺出趙衍不喜歡別人自作聰明去揣摩他的心思,刻意討好,自作主張。從前琢磨不透趙衍的性子,一則是因為趙衍不愿在人前顯露出情緒,其次也是由于她和趙衍的相處時間實在不多。從前在府里趙衍顧及著正妻,少來她房里;登基后更是繁忙,兩個月不來澡雪軒,文棲差點以為她要在宮里做一輩子透明人了。
令修媛微笑,道:“嬪妾前幾日著尚儀局制了新的夏衣,姐姐若要去尚儀局看舞服,不若和臣妾一道罷。”
文棲略微思襯,笑道:“好?!?p> 尚儀局位于皇宮外圍,步行的話得有一段腳程。二人行至御花園,令修媛便提議去御花園歇歇腳,納會子涼。轉(zhuǎn)了個彎,眾人便瞧見不遠處的涼亭外,候著皇帝的儀仗。
令修媛眼前一亮,不禁加快腳步,文棲便稍稍落后一步。
德伍遠遠地瞧見有人來,心里已經(jīng)準備好了說辭待會兒如何拒絕。然而一抹淺藍的身影映入眼簾,他忽然又有些遲疑,略微思量,最終還是走進涼亭。
“皇上,令修媛往這邊走來了……”
近幾日天氣愈發(fā)炎熱,一進冰涼的崇明殿,便不想再出來了。于是趙衍下了朝,便趁著日頭還不甚毒辣,到御花園中放松放松。
也不是沒有妃子見趙衍在此,想湊上來說說話,只不過都被德伍勸退了。
是以,今日甫一聽見德伍的話,趙衍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然而德伍頂著皇帝的眼刀,硬著頭皮道:“文昭容也來了?!?p> 德伍一直注意著皇帝的臉色,果然,聽見文棲也在,趙衍的臉色緩了緩。半晌,才“嗯”了一聲。
令修媛得到消息,近幾日皇帝下了朝會在這里逗留一會兒,有心尋個機會給皇帝見安。不過聽見之前來的嬪妃都吃了閉門羹,這才生了拉著近日得寵的文棲一起來的心思。
此時,看著德伍公公去而復(fù)返,令修媛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桿。
“昭容娘娘、修媛主子,”三品及以上才可被稱為娘娘,德伍行了禮,視線越過令修媛,恭敬地朝文棲道:“皇上在里面等著您呢?!?p> 文棲品階比令修媛高,是以德伍以文棲為尊,情理之中。文棲微笑著朝他點點頭,抬腳朝涼亭走去。令修媛見德伍沒有攔她,便緊跟而上。
因為澡雪軒離御花園有些遠,趙衍知道文棲很少來這里。待二人見了禮,便道:“怎么逛到這兒來了?”
文棲條件反射地想說,因為要去看看尚儀局新制的舞服。只是一想到說到舞服,皇帝肯定又要問為什么要制新舞服,那接下去可就要把萬壽節(jié)獻舞的事情抖出來了。
文棲的內(nèi)心正天人交戰(zhàn),令修媛卻以為皇帝這話是問她們兩個的,便道:“臣妾命尚儀局新制了夏衣,便邀了文姐姐一道去看看?!?p> “嗯,”趙衍聞言點頭,又朝文棲招手,“過來。”
文棲便依言坐在了皇帝旁邊石凳上。皇帝拿過一盤糕點,擺在文棲面前,道:“餓不餓?”糕點是底下人隨身帶著的,為的就是怕皇帝早上沒吃飽,下了早朝腹中空空。
“臣妾早晨吃了不少,現(xiàn)下還不餓?!币驗橛辛钚捩略谂赃?,文棲覺得有些赫然。
令修媛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竟就這樣將她晾在了一旁,一時頗為尷尬??苫实蹧]有賜座,她也不敢貿(mào)然上前。
“令修媛方才不是說口干嗎,”文棲瞧令修媛面色難看,秉著不過分惹眼的原則,文棲小心地看了眼皇帝,見皇帝面無不喜,才轉(zhuǎn)頭對令修媛道:“快來喝口茶罷?!?p> 令修媛哂笑,忙接下文棲遞過來的臺階,上前拿過石桌上的茶盞,倒了三杯。先遞給皇帝和文棲一人一杯,又朝皇帝福了福身,道:“請恕臣妾先飲了?!辈拍闷鸩柚?,左手以袖遮面,一飲而盡。
德伍候在涼亭外,看了全程,心道這文昭榮也是個心腸軟的,要是別的妃嬪,指不定要怎么奚落呢。
令修媛想見皇帝,趙衍卻不想見到她,此時又察覺到文棲的不自在,當下有些不悅,道:“昭容陪朕走走,令修媛先跪安吧。”
皇帝的區(qū)別對待太過明顯,令修媛一窒,剛揚起的笑臉微僵,心道我這才剛坐下呢就開始趕人了?
不過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她還是勉強笑了笑,不敢讓皇帝看出自己不滿,起身告退,“既然如此,那臣妾便一個人去尚儀局了?!?p> “主子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見令修媛進去不過片刻就出來了,大宮女襄鈴面露擔(dān)憂,小聲問道,“文昭榮呢?”
令修媛心中不忿,離了人群便不再遮掩,面色難看。此時聽見襄鈴的話,便將方才涼亭里的情形與襄鈴簡單說了,皺眉道:“我曉得皇上待她不同……卻沒想到有她在,皇上眼里竟容不下旁人!”
這是襄鈴沒料到的,當下大驚:“文昭榮竟如此得寵?”
二人對視,眼中皆是不解。
半晌,襄鈴遲疑道:“要不要告訴主子……”
令修媛卻搖搖頭,道:“主子就是想要她受寵,如此正好,也省得我們再多費功夫了?!?p> 襄鈴聞言便點頭,不再說話。
一路無話。令修媛想起方才涼亭中的情形,眼中似有不甘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