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貝爾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躺著,月光穿過窗戶照到床頭,他迎著月光把玩著手里的一把短刃,這是弗雷德在昨天臨行前送給他的。
“小子,我給你一樣東西。”
“什么?”
回去的路上弗雷德將自己的短劍連同劍鞘一并取下,“艾貝爾,從現(xiàn)在開始,這把短劍屬于你了?!?p> 艾貝爾緊緊握著劍鞘,緩緩拔開了這把劍。
這把短劍劍身細長,發(fā)出奪目的寒光,劍鋒上沒有殘留一絲紅印,劍脊上的黑色環(huán)形紋路散著冷氣,劍柄上的雕花極其精致,末端的劍首是一個狼頭的裝飾紋樣。他回想起來在酒館里的經過。
“這把劍好漂亮啊。”艾貝爾眼中充斥著欣喜。
“這劍跟著我很多年,也救過我許多次,現(xiàn)在送給你,希望以后能幫到你。”
“它有名字嗎?”
“沒有,你給他取一個吧。”
“嗯······叫它······弗雷德吧!”
弗雷德一拳錘到艾貝爾的背上,他瘋狂抽搐著揉著被揍的背。
“你個臭小子!給我換一個名字!哪有叫人名的!”
“它的劍脊黑,劍鋒白,劍首又是狼頭。”漢斯突然開口。“叫他夜白。怎么樣?”
“好名字!好名字!”艾貝爾看上去很滿意。
“那就叫這個了?!备ダ椎逻肿煲恍Α?p> “誰?”
萊昂犀利的雙眼瞅著門,大喝了一聲。
漢斯迅速走到門前,眼神中透露著些許驚恐,打開發(fā)現(xiàn)并沒有人在外面,扭頭看著萊昂,兩人面面相覷,都松了一口氣。
卡爾這時回到房間中,將拐杖扔到一旁,獨自蜷縮到一個角落里,看著自己費掉的腿,他的大腦已經放空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就這樣靜靜的呆著,感受月光的沐浴,接受月光的洗禮。他明白了所有的不解,但是他現(xiàn)在還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他也永遠都做不好這個心理準備。
漢斯從公爵的書房中離開了,萊昂也走進了自己的臥室,漆黑暗夜中的明月如同一只巨獸在黑暗之中的瞳孔,白森森的月光十分瘆人。
萊昂公爵吹滅房中的燭火,躺在床上,月光照在他帶有皺紋的臉上,萊昂聞著熄滅燭火散發(fā)出的煙火味,翻來覆去睡不著,不斷想著他順著記憶回到了戰(zhàn)爭時刻。
在戰(zhàn)火燎原的焦土上,士兵們不斷奮戰(zhàn),人的鮮血成為染紅大地的染料,燒焦的麥田上粘著血肉,尸體遍布原野,這塊被戰(zhàn)神寵幸的大地上有萊昂廝殺的身影。當時的民眾還沒有完全撤離,火翊國不宣而戰(zhàn),在突襲戰(zhàn)中占盡先機。
還是青壯年的萊昂站在龍吟城民房被焚毀的焦土上,身披戰(zhàn)甲,金屬戰(zhàn)甲反射著人群的哀嚎。他滿身的血痕,剛毅的臉已經被烈火熏黑,他身后的士兵們不斷抵御火翊國的輕甲槍騎兵,但已經是以卵擊石了,只能拖延時間。
他揮劍大吼:“撤退!撤退!先掩護平民撤退!”
風中飄著人群的驚叫,孩子的哭聲,茍延殘喘的呻吟聲,地上的尸體被戰(zhàn)馬的錚錚鐵蹄踏得血肉模糊。人們像受驚嚇的走獸一般四處逃竄,火翊國外圍的弓箭手放出的火箭點燃了整個城鎮(zhèn),如翻到的火燭一般燒掉了整座房子,整座城鎮(zhèn)在夜晚火光沖天,將龍息堡頭頂的積云照的通紅。
萊昂手下的戰(zhàn)士隨著他的步伐邊打邊撤,他在撤退時看到有一個女人正在自己燃燒的房屋面前發(fā)呆,女人的眼淚被炙熱的烈焰烤干,雙眼也被煙熏得布滿血絲。
萊昂沖到她身邊將她拉起來,掩護撤退。
“······不行!我爸爸還在里面!我不能走!”
萊昂看到一個男人被倒塌的房屋骨架壓住了,二話不說,直接強行扛起了女人將她帶逃離。
他帶領部下奮力抵抗救下了不少平民,但龍息堡被占領了,戰(zhàn)勢迫使他們都撤到了遠處的森林里。
夜晚的冷月高高地隱蔽在薄云中,晚風刮起,助長了戰(zhàn)火的漲勢。
森林中高大的樹木遮蔽了本就微弱的月光,黑暗彌漫了整座森林。
人們被帶到森林中隱藏起來,雖然人口眾多,但黑暗的森林卻極其沉靜,死亡的恐懼感與劫后余生的慶幸、以及對家人的哀悼,這些復雜的情緒都憋在他們心里,此時言語成為了最不想用的工具。
“艾瑪!弗雷德!你們在哪兒!”
萊昂在人群中嘶吼著。
“這兒!萊昂!我們在這兒!”
萊昂飛速穿過人群,聽著嬰兒的哭聲,直達艾瑪身邊。
萊昂激動地摸著艾瑪的臉,一手在黑暗中找尋幼小的弗雷德,一把將他摟在懷里。
“卡爾怎么樣?”
萊昂的雙手微微顫抖,情緒非常激動,他緊緊地抱著兩個人。
“卡爾只是被周圍的呼喊聲嚇壞了,沒什么大事。幸虧你發(fā)現(xiàn)的早,讓我們先離開了?!?p> 萊昂沒說話,只是用自己寬大的臂膀將他們三人擁入懷中。
過了很久,到了午夜后人們的情緒得以消化,竊竊私語聲在黑暗中傳開。
這時黑暗中出現(xiàn)一團火,火光在已經習慣了黑暗的人們眼里十分閃耀。
舉著火把的正是萊昂,他慢慢走過人群,人們都坐在地上仰望這個舉著希望之火的人,他走到了人群中央清了清嗓子。
“各位,我想說幾句話?!?p> 人群停止了竊竊私語,死寂重回森林。
“這次敵人雖然勝利了,但是,我們還沒有輸!”
“因為我們人都還在,我們都還活著,只要我活著,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讓火翊軍占領我們的土地!”
萊昂高舉火把怒吼著。
“兄弟姐妹們!我將誓死捍衛(wèi)我們的家園,但是我的士兵已經所剩不多了。如果你們有誰愿意,可以隨我一起沖殺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奪回我們的家園!”
人們逐漸開始議論,可是沒有人應答他。
這時,一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人在人堆中站了起來,萊昂仔細一看,這就是他剛才救回來的那個女人。
“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愿意為他赴死!”女人嬌柔的臉在火光中說出了很多男人都不敢說的話。
萊昂順著女人的話補充著,試圖增加己方的士氣。
“我們今晚不可以休息,敵軍正因為勝利了,所以才會在勝利的時刻狂歡,他們以為我們失敗了,以為我們逃竄了,如果這時我們能殺回去,一定能成功!”
一個黑影從人群中閃出,走到了萊昂身邊,萊昂映著火光看,這個人長得十分瘦弱,但眼神中有著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東西。他附到萊昂的耳邊輕聲說:“公爵,我認為我們不應該直接沖進去,畢竟敵人再松散都會有人在看守。守衛(wèi)一但發(fā)現(xiàn),我們將會全軍覆沒。”
“嗷?那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這人雙手交合在腹部,輕輕搓動著。
“我覺得我們應該有兩波敢去送死的人,讓敵人確認他們的想法:那就是我們已經被沖散了,只剩下到處逃竄的平民。徹底放松他們的警惕,等到深夜,他們打了一天的仗,早就人困馬乏,我們也給他們造成了沒有威脅的印象,就在這個時候,一舉拿下敵軍。”
“現(xiàn)在問題就是,誰敢去······”這個人為難地說。
“萊昂,我去吧?!?p> 萊昂身后走來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斷然拒絕:“不行!絕對不行!”
“我作為你的妻子必須帶頭去,如果我不去,你的這些話不足以讓他們去送死?!?p> “沒有人愿意打毫無勝算的戰(zhàn)爭?!蹦侨诉€在搓手。
萊昂看著妻子懷里抱著的孩子,小聲吼道:“可是卡爾才一歲!他不能沒有母親!我也不能沒有你!”
“沒事的,現(xiàn)在是生死存亡的大關頭,如果你逃走,丟失了國土,雖說王是你的親哥哥,但你一直是他的威脅,他一定會以此為借口除掉你。現(xiàn)在如果不用這個方法試一下,那我們去了也是白白送死。萊昂,我要你記住,我不是為他們去的,我是為你和卡爾去的。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再勸了?!?p> “我······”
“我是艾瑪·凱撒,凱撒家族的一員,我愿意為我的家人去死?!?p> “······”
萊昂將妻子擁入懷中,盡力用自己的鼻子記住艾瑪發(fā)絲的香味。
艾瑪滿含溫柔地笑了一下,深情地吻了他。
“我想對孩子說幾句話,你一定要替我告訴他。”
“······我想讓你自己告訴他?!?p> “別孩子氣了。聽好了,你要記住?!?p> “說吧······”
艾瑪溫柔地對著卡爾說,晶瑩的淚珠滴到了懷中卡爾的臉上,卡爾也在哭,似乎知道將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她咬著牙抱著他,走向了那個被萊昂救下的女人。
“你能幫我照看一下這個孩子嗎?”
那個女人接下幼小的卡爾,用手撫摸著他稚嫩的臉蛋說:“放心吧,只要我活著,這孩子絕不會受到傷害。”
艾瑪給了女人一個擁抱,轉身走到萊昂身邊借過火把,高舉起來。
“大家聽著!剛剛這個男人給出了一個戰(zhàn)略。就是要我們先組織兩波敢去送死的人,放松他們的警惕,然后我們趁機突襲,將他們趕盡殺絕。”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反正我還活著,我沒有必要去送死,我可以逃到另外一個城鎮(zhèn),忘記這一切,在那里繼續(xù)快樂的生活下去。我說的對嗎?”
眾人鴉雀無聲。
“不!我說的不對!”
“我們有多少人因為這群該死的火翊敵軍家破人亡,我們就這樣忍氣吞聲嗎?我們還有什么好失去的!我們逃到另一個地方這一切就會結束了嗎?到時候還是會有別的國家來攻打我們,我們還是會重蹈覆轍!幸運女神不會永遠眷顧我們。”
“但是!現(xiàn)在,幸運女神是在我們這邊的。敵人正放松了警惕,我們之中只要有敢于獻身的,我們反殺回去,一定能大獲全勝!”
人們的眼神中逐漸又了希望,戰(zhàn)意如死灰復燃一般重新有了苗頭。
“在平時,我是公爵夫人。但是現(xiàn)在,我是北帝國的一個普通女人,大家看到了嗎?那個剛一歲的孩子是我的兒子,他叫卡爾,我身邊的這個男人叫萊昂,我愛他們勝過一切。但是我現(xiàn)在必須要離開他們了,我必須為這場戰(zhàn)爭開啟一個契機!這個契機可以讓他們活下來。你們也都有家人,和我一樣有著最深愛的人,我們愿意獻身的人越多,這個贏得契機就越大!”
“我不想茍延殘喘地活下去,我想讓我的家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p> “我們今晚,不為國而戰(zhàn)!我們?yōu)榧叶鴳?zhàn)!為自己的父母、丈夫、妻子、孩子而戰(zhàn),為自己家族的生存延續(xù)而戰(zhàn)!”
“為我們最自私的愛而戰(zhàn)!”
霎時間人群中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不一會兒就站起來很大一部分人,已經足夠了。
“公爵,人已經夠了。我們需要先把其中的一部分女人與老人作為兩波獻身的人,隨后我們的這里的男人再沖殺進去,這樣的勝算最大。但是同樣的,您也知道敵國的女人被抓進軍隊會是什么樣的······”
萊昂陰沉的臉已經看不見雙眼。
“公爵,我不想讓您認為我只是一個會讓別人送死的人。我會混入第二波人群中,為您提供機會。但是我想提一個要求,能不能在你們打贏了之后,幫助我哥哥活下來?!?p> 萊昂回過神來,扭頭看著他。
“你叫什么?”
“漢斯·弗伊格特。我只有一個哥哥,叫漢諾,請您務必信守承諾。”
“放心去吧。”
萊昂看著妻子和漢斯相繼離開,體會到了他從沒有過的最強烈的無助與絕望。
漢斯離開之后,他按照漢斯的提議,等待了很久后,就率領全副武裝的平民和士兵夜襲敵軍。讓萊昂沒料到的是,即使平民在面對守護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時,也會爆發(fā)出驚人的能力。當他們浩浩蕩蕩大軍壓境時火翊軍還渾然不知。
等到他們潛伏著移動到了龍吟城里,不斷暗殺著敵國的偵查兵。盡管很小心,但還是被敵國的士兵看見,吹響了號角。
萊昂順勢舉劍嘶吼:殺?。?!
他們猶如戰(zhàn)神附體,勢不可擋,火翊國正慶祝勝利時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些殘兵敗將會有膽量繼續(xù)突襲,更不用說里面的大部分還是平民。
龍息堡中的敵軍就在廝殺聲中被屠殺干凈了。
“公爵,我找到了剛剛去的那個小伙子,他好像還有一口氣。”
萊昂趕緊跑過去,看到身受重傷還活著的漢斯,漢斯費力地半睜開眼睛對萊昂說:“公爵······雖然······我沒死······但我們的······約定還有效吧······”
“有效,這一輩子有效!”萊昂滿臉是血,將沾滿血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了漢斯的手。
“公爵!我找到了公爵夫人?!?p> 他聽到后連滾帶爬地狂奔過去。艾瑪躺在光禿禿的灰色石板上,血從石板上留了下來。她的手里拿著一把刀,身旁躺著一個死去的沒穿褲子的火翊士兵,士兵的脖子被割開了。艾瑪的腹部扎著一把匕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扒得一絲不剩,下體仍殘留有男人的體液。
萊昂脫下沾滿鮮血的戰(zhàn)甲,跪在妻子面前,脫下衣服,平靜地拿自己的衣服把妻子包裹起來,然后抱起艾瑪的尸體走出了人群。萊昂在抱著妻子出城堡的路上沉默不語,他的眼淚面對這樣的悲痛,已經失去了作用。
他找了一塊地方將妻子安葬,對著墳墓說了一整夜的話。
萊昂漸漸地在回憶中熟睡了。
晨曦的光芒決定了秋季森林的顏色,黃中帶紅。一根拐杖躺在地上,卡爾獨自一人坐在一塊墓碑旁,發(fā)呆。這時漢斯從遠處走到了他身邊。
“又想你母親了?”漢斯問。
卡爾盯著墓碑上的字不說話。
“公爵讓我準備了很多你愛吃的食物給你送去,我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房間,就來找你了?!?p> 卡爾依舊沉默。
“你想在這兒多待一會兒的話,我已經叫人把食物放到你房間了?!睗h斯轉身準備離去。
卡爾發(fā)生出了喑啞的聲音。
“卡爾,你要多學習治國方略,成為讓人們安居樂業(yè)的好公爵;學習戰(zhàn)爭軍策,為國建功,討伐那些侵略我們家園的敵人;學習詩歌繪畫,提升自己的心性與智慧。替媽媽活下去,成為媽媽的驕傲。”
漢斯聽到這段話,雙手顫抖了起來,轉身坐在卡爾身邊。
“這是你媽媽留給你的話?!?p> “漢斯叔叔,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我媽是怎么去世的。”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因為我感覺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p> “你媽媽是戰(zhàn)死的。”
“她一個女人,怎么可能上戰(zhàn)場,別再騙我了。”
“她,真的是戰(zhàn)死的?!?p> 漢斯撮合著雙手,嘆了口氣。“這點我可以保證我沒有騙你。”
“那你可以保證接下來說的所有話都不騙我嗎?”
“······你問吧?!?p> “莉娜到底是誰?”
“······”
“她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一件事情的全貌我們永遠無法得知,就像簡簡單單的一塊石頭,你永遠無法看到他的背面。當你以為你看到了背面,其實,你沒看到的正面才是真正的背面?!?p> 卡爾皺著眉低頭不語,這讓卡爾有些不知所以,不是其中的內涵,而是哲理在他身上的代指。
“她,是你妹妹······”
我也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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