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長樂眉頭一皺：“抓妖？”
淦。
你真看得起我。
他直接就想拒絕，又壓不住好奇心，問道：“樓道爺，西京長安，可是圣人腳下，竟有妖怪作亂？”
“不瞞小郎君?！?p> 樓云左右看了看，神情警覺，道：
“長安城怕是要出亂子了，如今滿大街的妖怪化作人形，與人點頭相交，夜里便出來害人，吸取精華修煉，最可怕處，在于你分不清誰是妖怪，誰是人?！?p> 呂長樂心念一動。
人造神隕落之后，神力散布天地間，滋生萬物精靈，眾生雨露均沾，植物生出智慧，石頭生出靈智，那也是極有可能的。
想到這里，呂長樂道：
“樓道爺?shù)脑?，委實不敢相信，這要是滿大街的妖怪，為何沒人出來降伏，你為什么找我?。俊?p> 這不是拖他進泥坑嗎？
我，不，要。
“千真萬確，老道不敢騙你，實在是不敢對人說?！?p> “為啥不敢說，說出來大家一起降伏妖怪不就可以了？大唐奇人異士多得很?！?p> 樓云嘆道：“你有所不知，老道如今是誰也不敢相信，保不齊身邊就有一個妖怪，本想一走了之，又割舍不下這城中百姓，又不敢對人講，苦也。”
這人心腸倒是不錯。
呂長樂反問道：“那你怎么敢跟我說這些，難道不怕我其實是一個狼人？”
你又不是預言家。
樓云笑道：“嘿嘿，我篤定你是人，因為山精妖怪好吃生肉，吸取精華，自然不會多此一舉地烹制美食，小郎君的廚藝舉世無雙，自然不會是個狼人。”
我特么現(xiàn)在就想刀了你，拉我入坑……
呂長樂憤憤不平地想著。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長安城有妖怪作亂的？”
樓云目光陷入回憶。
半年前，樓云和他的兩個弟子入西京長安。
樓云一生有三個弟子，大徒弟叫白神英，是這長安城白宅的嫡長女，家世顯赫，祖父是二字郡公。
白神英及笄之后，入不可知之地，磨礪武藝去了。
二徒弟叫樓不卑，三徒弟叫樓不亢。
這兩個徒弟是樓云當年路過劍南道，看見路有餓殍，其中便有一具女尸，懷里抱著兩個男娃，于是將這兩個孩子一直撫養(yǎng)著，半年前剛滿十年。
途中，在一個小村莊歇腳。
那一夜，樓不卑說是起夜，去了一片小樹林，回來之后，一覺睡到清晨。
樓云也不覺異常，這時候突然來了幾個捕虞候，讓他去認領(lǐng)一具尸體，樓云也覺好奇，見樓不卑還在睡覺，便自己和樓不亢跟著去了。
誰知到了斂房，樓云當即站不住了，他看到樓不卑的尸體在這，心中一緊，那剛才睡在自己身邊的二徒弟是誰？
當時，一股寒氣從脊椎骨一下子升了起來。
他帶著三徒弟立刻趕了回去，到那里一看，樓不卑還在睡覺。
奇了，兩個二徒弟樓不卑？
一起跟來的捕虞候也驚呼見了妖邪，哪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連后背的一塊朱砂胎記都一樣。
樓云便把眼前的樓不卑審問了一番，問的問題，樓不卑全部對答正確。
那這個徒弟真就是自己的二徒弟了。
樓云反而輕松了，可是一個疑問涌上心頭，那斂房里躺著的樓不卑是個什么？
為了把這件事搞個水落石出，樓云決定先不去長安，待在村莊。
可是一連三天，樓云和二徒弟樓不卑都生活在一起，暗中觀察，也沒有詭異的地方。
又過了三天，到了這天夜里的子時，樓云聽見敲門聲，掌燈開門，卻見樓不卑站在門外。
樓云臉色一變，忙回頭看去，自己的二徒弟樓不卑還在炕上睡著，那這個樓不卑又是什么？
三個樓不卑了！
聽到這里，呂長樂后背一涼，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背后，雖然是大白天，總覺得陰慘慘的。
……
樓云覺得自己碰上妖祟了，門口一個樓不卑，炕上一個樓不卑，斂房里躺著一個樓不卑。
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傻傻分不清楚。
正此時，門口的樓不卑看見床上躺著一個樓不卑，發(fā)出一聲尖叫。
這一叫不要緊，炕上那個樓不卑頓時醒了過來，睜開雙眼一看。
兩個樓不卑四目相對，啊的兩聲，兩個人都露出猙獰的面孔，扭打在一起。
樓云在一旁看著，也不知自己該幫誰。
打著打著，兩個樓不卑一個追，一個跑，都跑出了客棧，跑進了夜色中的小樹林，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樓云一早來到斂房，捕虞候告訴他，昨夜子時左右，樓不卑的尸體突然立了起來，把所有人都差點嚇死了。
樓不卑眼神空洞，臉上有著一些抓痕，這些抓痕白天還沒有，夜里突然就有了。
只有樓云知道，那些抓痕是另外兩個樓不卑打架時抓撓出來的，可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具尸體上。
后來，樓云和捕虞候一起出入小樹林尋找多次，都找不到樓不卑，后來也只能放棄，然后帶著三徒弟樓不亢來長安。
呂長樂問道：“那你的三徒弟呢？”
“正要給你說。”
……
樓云繼續(xù)說下去。
他和三徒弟樓不亢到了西京長安，住進了來庭坊的一間荒棄道所。
隔壁便是增壽寺，夜里沒有吃食，便先在增壽寺討了點齋飯吃，才回到道所，打地鋪休息。
睡到半夜，樓云被樓不亢推醒，說：“師父，師父，我頭不見了?！?p> 樓云一看，樓不亢的頭不是好端端的在脖子上嗎？他以為三徒弟做了個噩夢，于是安慰了幾句，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夜里，又被樓不亢推醒：“師父，師父，我的心肝也不見了。”
樓云掀開三徒弟的小衣一看，肚子上沒疤，氣得他吹胡子，說了徒弟幾句，繼續(xù)睡覺。
可是到了第三天夜里，樓云夜里翻身，手臂搭在了徒弟的身上，他迷迷糊糊，想起前兩夜三徒弟對他說過的話，便順著徒弟的后背往上摸……
這一摸，摸了個空。
樓云一個冷顫，血都涼了。
三徒弟樓不亢的頭，心肝，真的都不翼而飛。
他哆嗦伸手，去探三徒弟的脈搏。
突然，三徒弟樓不亢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從遠方飄來，道：
“師父，師父救我，我的手快沒了……”
“不，來不及了，師父快跑，快跑！木魚——”
三徒弟的身體，就像是飄搖的燭火一般，恍恍惚惚，一晃一晃的消失了。
樓云這才知道，自己這徒弟怕是三天前就遭了害。
他想過逃跑，又不甘心徒弟這般橫死。
于是順著狗洞爬進了增壽寺。
……
呂長樂頭皮發(fā)麻：“這么恐怖，你還讓我?guī)湍阕パ覜]這個本事，老哥?！?p> 樓云道：“老道開始是不了解，后來懂了，也就不覺可怕了，其實和人一樣，你橫它就弱，你弱它就狂?！?p> “想不到，這種事會發(fā)生在長安城里，不可思議?！?p> 樓云嘆道：“妖孽現(xiàn)世，乃不詳之兆，若是大唐國祚昌隆，這些妖物安敢來長安作亂。你不要被大唐眼前的盛世景象所蒙蔽了雙眼！”
老道人喟然一嘆：“大唐的盛世在長安，只在長安。右相當朝，對上蒙蔽圣聽，對下欺壓百姓，那些去世的農(nóng)籍府兵，不發(fā)撫恤不說，還被朝廷征稅三十五年，你看看，對死人的家眷征稅三十五年，孤兒寡母的，如何生存度日？”
大唐的盛世在長安，只在長安。
呂長樂抬頭看了眼天空，天寶年間嘛，由盛入衰，所以魑魅魍魎都一個個跑出來了？
樓云又要了一罐啤酒，道：“狂莽武夫，若是心中缺了十蕩十決的勇烈，那便成不了氣候。”
呂長樂略一猶豫。
他拍了一下老道人的肩膀，道：“樓道爺，這個妖，我?guī)湍阋黄鹱?。?p> 樓云笑著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今天夜里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