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月如鉤。
斷山嶺下總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火光。
山腳坐滿了各個宗門弟子,要么聚在一起說話,要么席地盤膝靜坐。
屋內(nèi),高庸躺在竹椅上休憩。
忽地,他眉頭微微一皺。
他在進(jìn)行的推衍還一直沒有停下過。
六千億億余種,還需要不斷完善。
但先前一瞬,他一處推衍有了些許的變化。
“瞧不清楚了……”高庸喃喃了一句。
這很稀奇,自從洪荒斷絕后,他的推衍從沒有望不清過任何事物。
他的推衍一道,源自三清,洪荒斷絕,沒了三清,那世間不該有東西能瞞過他。
除非……
那事物與洪荒有關(guān),甚至與三清有關(guān)。
院內(nèi),王池有些忐忑。
他一直想要見高庸,并非是想要求幾句指點(diǎn),也不是要謀求好處。
他有一件放在心里很久的事,想要求得一個解。
昨夜初次來時,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敢問出口。
王池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屋門。
“老祖宗,該泡腳了?!?p> “進(jìn)來吧?!备哂够厣?,應(yīng)了一聲,瞧見進(jìn)來的人,笑道:“又是你?”
王池略微尷尬地笑了一聲。
“兩柄上品飛劍換來伺候我兩次的機(jī)會,可不值得?!备哂箵u了搖頭。
王池心底一驚,老祖宗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還是恭敬道:“能給老祖宗盡孝,沒有值不值得?!?p> “你這小娃娃倒是會說話?!?p> 王池麻利地開始干活。
高庸眼神淡淡,見他一直低著頭幫自己按腳,一句話也不說,還是先開口道:“你的心緒很不寧靜?!?p> 王池動作略微僵了一下。
高庸自然察覺到了,他甚至已經(jīng)起了一個念頭,推算王池。
但他有些詫異地發(fā)現(xiàn),王池的身上,竟然有些連他也瞧不清楚的地方。
“與先前推衍產(chǎn)生的變化有關(guān)嗎?”
高庸想起,王池來自皇涯閣。
皇涯閣所在的地方不一般,那座山被稱為“泰山”。
甚至在洪荒時,它就是泰山。
那里曾經(jīng)是生與死的交界地,有三清的遺留。
“你……”高庸微彎身子,頓了一下,“到底想與我說什么?”
王池干笑了一聲,道:“老祖宗,我沒有……”
但高庸盡管看不清,還是推算出了什么,盯向了王池的眼珠,自語道:“眼睛,你在害怕眼睛?”
王池身子徹底僵住了,其后,竟然有些顫抖。
好奇怪的小娃娃。
高庸瞇了下眼眸,能感覺到,先前提及眼睛,王池像是馬上想到了什么,然后王池的恐懼忽然變得很大,大到足夠吞噬道心。
作為修士,擁有這種恐懼,很不正常。
于是,他拍了下王池的肩膀。
這一下,拍散得是恐懼,有靜心凝神的作用。
但也是這一下,高庸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異樣感。
一種黏稠骯臟的感覺。
高庸老邁渾濁的眼睛,驟然清明。
“說,將你恐懼的,說出來?!?p> 王池剛剛壓下恐懼,卻見到老祖宗整個神色都變了。
不再慈祥和藹,氣勢有些迫人。
“老祖宗……”王池喉結(jié)聳動,吞咽了唾沫,“我……”
高庸語氣變得很冷,說道:“你所遭遇的事,關(guān)系到生死,不止你一個人的生死,甚至是你整個師門?!?p> 王池瞳孔一縮。
再度恐懼起來。
他顫顫巍巍,從懷中掏出了一冊書卷。
見到這冊書卷的第一眼,高庸就明白那熟悉的異樣感來自于何處了。
他拿過那冊書卷,定睛一望,書封上寫了《溪姚游記》。
高庸翻開了那冊書卷。
開篇很正常。
一位儒家君子,被稱作溪姚先生,是一尊元神存在,曾游歷四座天下,一筆一筆寫下了這冊游記,立志要記載所游歷的各地風(fēng)土。
直到這冊游記的最后,溪姚先生寫下的東西變得奇怪起來。
“我要瘋了?!?p> “我太過高估自己了,我不該去尋找那座觀?!?p> “我找到了那座觀,也毀了自己?!?p> 接著是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記錄,那位溪姚先生在記錄自身愈發(fā)糟糕的情況。
一直翻了數(shù)頁。
“總有人在盯著我!”
這幾個字,溪姚先生落筆很重,重到墨跡印透了好幾頁。
“是那只眼睛?!?p> “是觀里那只眼睛!”
“那只眼睛活過來了!”
“那只眼睛里徹骨的森寒陰冷,目光可怕至極,帶給我的是揮之不去的恐懼,我快瘋了……”
高庸的神情愈發(fā)凝重。
“那只眼睛在盯著我,我找不到它?!?p> “我找不到它,我還是找不到它?!?p> “我得回文廟,只有祖師能救我!”
“不,祖師救不了我。”
“我找到那只眼睛了?!?p> “怪不得一直被它盯著。”
“它長在了我的后腦勺上……”
“它長在了我的肩上……”
“它長在了我的胸口……”
“它長滿了我的全身。”
高庸合上了那冊書卷,望向王池。
“這就是你想與我問的事?”
王池的目光充滿恐懼,隔了半晌,才搖頭道:“不,老祖宗……”
“寫下這卷游記的溪姚先生,恐怕在四千年前就死了。”
高庸瞇了下眼睛。
“我的師尊偶然得到了這冊游記,出于好奇,查過儒家文廟的記載,這位溪姚先生的生平,在儒家文廟沒有半點(diǎn)記載,全被抹去了?!?p> “抹去相關(guān)記載的,應(yīng)該是儒家三位大先生?!?p> 高庸望著他。
“所以,你為何想要找我?”
王池顫巍巍道:“我來斷山嶺時,聽見陳臣提及,您在斷山嶺出手,所抹殺的東西,被您稱為‘洪荒殘念’……”
“我的師尊當(dāng)初不知為何,對這件事極其上心,盡管儒家文廟抹去了相關(guān)記載,師尊還是想盡辦法找到了一些線索。”
“四千年前,溪姚先生是被儒家二先生親手鎮(zhèn)殺的?!?p> “師尊找到了一位前輩,那位前輩曾與溪姚先生是好友,在溪姚先生死前幾年見過他。”
“那時候溪姚先生已經(jīng)瘋了?!?p> “一位元神存在瘋了,我壓根無法想象?!?p> “可那位前輩說這是真的,溪姚先生說自己滿身長滿了眼睛,可他的肉身分明正常得很?!?p> “那位前輩告訴我?guī)熥?,在溪姚先生瘋了的那段時間里,溪姚先生一直在重復(fù)不斷說著一句話……”
“他說,洪荒要回來了,洪荒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