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平娘辦完滿月酒，小郡主也就出了月子。古人坐月子的規(guī)矩大，小郡主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出屋了。出了月子之后，也僅僅是每天在院子里活動活動，曬曬太陽。等到小郡主自我感覺好些了，才向林氏提出，要去拜見鄭經(jīng)，表示感謝。
林氏當然樂意安排，便叫上鮑婧一起，趁著上午鄭經(jīng)精神比較好的時候，陪著小郡主，抱著鄭平娘前往鄭經(jīng)的寢殿。
鄭經(jīng)對郡主十分客氣，賜座之后，上了茶點，大家客套了幾句。鄭經(jīng)又問起生活是否方便，人手夠不夠，說但凡有不足之處，只管向林氏開口。
小郡主先是感謝了王爺?shù)年P(guān)照，又說起鄭聰早逝，自己時刻懷念，說道動情之處，自然又是淚水盈眶。
鄭經(jīng)只得好言勸解，還告訴小郡主，軍機處正在擬定恩旨，追封和祭祀先王國姓爺，而且恩旨之中，將追封鄭聰為漳國公，由鄭克坦將來滿十五歲之后襲爵。
小郡主之前從未想過朝廷追封鄭聰?shù)氖?，此刻倒是吃了一驚，鮑婧連忙提醒她向王爺謝恩。小郡主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卻聽見門外董太妃宏亮的聲音：“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
“恭迎太妃！”王守禮比在場所有人的反應(yīng)都快，三兩步趕到門口，朝著董太妃行禮。
鮑婧坐在小郡主身邊，看見張忠攙著董太妃進屋，連忙攙著小郡主，一起行了個萬福。
“呦，郡主和鮑姑娘也在啊。”董太妃本來臉上有些不悅，見到二人在場，稍微有了些笑容。
“太妃，郡主抱了小主子過來給王爺請安，正說著話呢?！蓖跏囟Y一邊滿臉堆笑地向董太妃說明情況，一邊又連忙吩咐小太監(jiān)給太妃搬座椅。
“嗯，這孩子生下來，我也就見過一次，以后有空常來我那里，讓我看看。”董太妃在張忠的攙扶下，坐在了太師椅上，笑容可掬地朝著小郡主說道。
小郡主連忙答道：“媳婦知道了。大娘若是有要事與王爺商議，那媳婦就告退了。”
“哎，別走，別走，正好要說聰兒的事情。你且坐下聽聽?！倍B連擺手，示意小郡主不要走。
鄭經(jīng)依舊斜躺在靠椅上，臉上帶著笑容，不緊不慢地說道：“太妃說的大事，是指追封先王的事情吧？”
董太妃轉(zhuǎn)過臉來，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朝著鄭經(jīng)說道：“王爺，我已經(jīng)很久不參與政務(wù)了。自從擁立了當今定永皇帝，朝廷大事更不是我一個婦人應(yīng)該干預(yù)的。只是，先王國姓爺?shù)降资俏业恼煞?，朝廷追封他的名位，怎么也?yīng)該和我說一聲吧？”
鄭經(jīng)見董太妃是來興師問罪的，只得陪笑著說道：“太妃，追封先王的事情，是皇上的意思，軍機處還在商議，尚未定案。兒子也是想，等軍機處有定案呈上，再稟告太妃知道?！?p> “哼！等軍機處定案了，那不就是木已成舟了嗎？”董太妃對鄭經(jīng)的解釋并不滿意，繼續(xù)忿忿地說道，“追封先王這么大的事情，總要讓我老太婆說幾句話吧？”
鄭經(jīng)也是一臉無奈，說道：“太妃有何訓(xùn)示，兒子恭聽?！?p> “我聽人說，軍機處要給先王追封潮王、延平郡王、漳國公三個爵位。先王縱橫天下，功蓋宇宙，朝廷一下子賜給三個爵位，算是功賞得宜，也難為軍機處那些人想得出來?！?p> “是啊，軍機處毛先生他們，是用心為朝廷辦事的。太妃是覺得哪里還不夠滿意嗎？”鄭經(jīng)一字一句地問道。
“啊，我還真是有些許不滿意的地方?！倍焓?，從張忠的手里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接著說道，“三個爵位輕重有別。聰兒和你一樣，都是先王的兒子，你剩下那幾個弟弟都還年幼，沒有功勞也就罷了，聰兒怎么說也在金廈殉國了，就只給他一個漳國公？”
“大娘，朝廷賞聰哥漳國公爵位，那是朝廷的恩典，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媳婦只想著帶大聰哥的孩子們，不在意這些榮辱?！毙】ぶ饕姸f起鄭聰?shù)木粑?，連忙答道。
董太妃卻搖了搖頭：“好媳婦，我知道你和聰兒伉儷情深，不稀罕這身外之物?？沙⒌木粑徊皇墙o別人的，是給先王的，先王的爵位不給聰兒，總不能落入旁人的手里吧?！?p> 董太妃這么一說，在場的人無不一驚。鮑婧暗自忖度，董太妃說了“幾個弟弟都還年幼，沒有功勞也就罷了”，卻又說“先王的爵位總不能落入旁人的手里”，有些怪異。再仔細想想，鄭聰?shù)木粑蛔匀皇菤w鄭克坦，鄭經(jīng)的爵位將來要分給鄭克臧和鄭克塽，這里面的“旁人”，顯然是指鄭克臧。
鄭經(jīng)當然也知道董太妃的意思，心中頗為難過，只是不好說破，強作笑容說道：“太妃這說得哪里話。先王子孫藩衍眾多，朝廷恩典，又哪里會落在旁人手里?！?p> “子孫是不少，只是有些一生下來，就把先王氣得歸天了，這還算是我們鄭家的子孫嗎？”董太妃一邊說一邊搖頭，看上去情緒確實不怎么樣，“朝廷恩典是先王掙下的，將來卻要傳給那些不討先王歡喜的人，你說我怎么能不出來說道說道?！?p> 鄭經(jīng)聽董太妃說得這么明白，始終不把鄭克臧視為自家人，實在感到失望，于是內(nèi)心一陣激動，不由得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王守禮見此情形，連忙招呼小太監(jiān)伺候鄭經(jīng)，又朝著張忠擠眉弄眼。張忠心領(lǐng)神會，連忙對董太妃說道：“太妃，王爺身體欠安，不如讓王爺休息吧。昨天給您叫了戲班子，一會兒就進來，那戲可是不錯的?！?p> 董太妃當然知道張忠是在糊弄事，只不過想說的話也都已經(jīng)說了，故此只當是真的，緩緩站了起來說道：“王總管，你好好伺候王爺休息，我過幾天再來看望王爺?！?p> 說著，董太妃扶著張忠的手，往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忽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說道：“鮑姑娘，你也在啊。你要是見到毛先生，就說謝謝他費心。我們家的事情，先得我們家理出個頭緒來才是?！?p> “太妃您放心，我一定轉(zhuǎn)告他。”鮑婧趕緊答應(yīng)了一聲。
董太妃一走，王守禮連忙示意鮑婧和小郡主也離開，讓鄭經(jīng)休息。林氏依舊陪著鮑婧和小郡主往外走，準備回東三所休息。鮑婧忍不住問道：“林娘娘，太妃她……就這么不待見克臧嗎？”
林氏苦著臉搖了搖頭，說道：“鮑姑娘，你是不知道啊?？岁皠偵聛?，國姓爺就傳來旨意，要殺了太妃、王爺和克臧祖孫三代。結(jié)果還是大臣們從中周旋，只殺了克臧的親娘陳昭娘一人了事。過了不久，國姓爺歸天，王爺就把克臧交給我撫養(yǎng)。唉，從小到大，太妃都沒親自來看過克臧，也很少賞賜日用之物，莫說和克塽不能比，就是幾個縣主，也比克臧得寵?！?p> 這些話，鮑婧有些聽孫廣越說起過，有些是今天第一次聽到，心里感慨萬千。想了想又問道：“那王爺之前還是立了克臧為世子，怎么那時候太妃不反對呢？”
“這我倒也不懂了，或許是因為克臧脾氣性格像國姓爺，或許是因為克臧打仗有天賦，所以王爺?shù)故翘貏e關(guān)照克臧，一直堅持把他當?shù)兆訉Υ！?p> “那太妃今天這么說，是嫌給二爺?shù)恼膰?，想要把王爵分一個給二爺嗎？”
“無論是不是，我都不想要。”小郡主抱著鄭平娘，非常沮喪地說道，“我爹就是王爺，那又怎樣，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我弟弟弘桓是遺腹子，連爹長什么樣都沒見過。平娘也和她舅舅一樣可憐。就算追封聰哥王爵，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