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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相見歡

第二十章

何必相見歡 松下小童子 4032 2021-07-15 23:10:41

  二十

  草原這些天下了好幾場雨,泥濘一片,王鐲沿著一條小路踽踽獨行,今日的細雨不沾衣。奴隸所在的地方,在部落的偏后方,除了看管的人,幾乎不會有其他人來這里。

  木籠子很大,但是相對奴隸人數(shù)來說依舊算小了,頂端和左右鋪一層油布勉強遮風擋雨,王鐲站在不遠處看過去,覺得里面潮濕骯臟的厲害。她把看管奴隸的人支走了,轉(zhuǎn)過身就站在不遠處等著。

  “你就這么確定是我?”一個男人的嗓音突兀的在她背后響起。

  王鐲詫異的轉(zhuǎn)過頭看著面前的人,與上次相見,渾身上下整潔了許多,雖然還是一身破爛的裝束,以前的氣質(zhì)卻是又回來了。

  “你是在想我為什么還能說話?”男人平靜的說:“這事說來話長,暫且不提。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王鐲也沒有再去糾結(jié)啞不啞的問題,看著他說:“你來草原上做什么?就為了做奴隸?”

  “我啊,當然是放心不下你,想來看看。”男人苦笑一聲,王鐲頓覺有些尷尬,她也知道吳鋒來這里可能是為了她,只是沒想他會如此直白的說出口。

  “只是機緣巧合,做了奴隸,又機緣巧合,做了你丈夫的奴隸。”吳鋒繼續(xù)說。

  王鐲更覺得難受了,簡直是渾身不自在極了。她當時做出這個打算可沒有想到會再見到吳鋒,她現(xiàn)在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許久竟是小聲說了一句不像她會說的話:“我一點也不喜歡他?!?p>  吳鋒笑了兩聲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們本就是有名無實?!?p>  王鐲聽完這句話后冷靜下來,又恢復成往常的樣子。

  “頡利是我找人殺的。”王鐲突然說:“讓你不做奴隸,我們也算扯平了?!?p>  “好,那就扯平了。過幾天我就走?!眳卿h說。

  王鐲一陣的語塞,有一種想要罵他的沖動,還是竭力忍下來了,略有些幽怨的說:“你不是說你是來找我的?就這么走了?”

  “見你過得很好,衣食無憂,還有個可愛的兒子。我也可以安心了?!眳卿h面無表情的說。

  “那么大個兒子,我生不出來,你還是在怪我?”王鐲無語極了。

  “沒有,我說了不怪你,如果是我在你這個處境,也可能會這么選?!眳卿h依舊很平靜。

  “……”一陣的沉默,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王鐲是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么,她搞不清楚吳鋒有沒有生氣的意思,吳鋒可能只是純粹的不想說話了,可能太久沒說話,一時間說這么多,有點累。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連不沾衣的小雨都像是看不下去停了下來。

  王鐲打破沉默,仰頭看著吳鋒說:“你能不能留下來幫幫我?”

  “幫你什么?你想要做草原上的女頡利?”吳鋒有些不耐煩的說:“王鐲,你要我怎么說你才能消停?你知道你上次搭進去了多少條人命嗎?吳真,李文海等等不計其數(shù),你還要做什么?”

  王鐲本來平靜的心情聽完這句話頓時也像水進油鍋一樣,炸得四處都是,她憤怒的說:“你有什么資格教訓我,不是你爹,我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全家都死了,我做了十年的歌姬。你還要怎么教訓我?”

  吳鋒啞口無言,看著王鐲現(xiàn)在的樣子有些可憐,也有些心疼。

  “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王鐲歇斯底里的吼道:“你要走就自己走。我保證沒人攔你?!闭f完轉(zhuǎn)身就要走,吳鋒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她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開,就這么兩人無言立在當場。

  “我?guī)湍?,不過草原人是不會允許女人做頡利的?!眳卿h柔聲說。

  王鐲依舊是轉(zhuǎn)過身的狀態(tài),并不愿意搭理他。

  “可以了吧?鬧夠了沒有?”吳鋒輕聲說。

  “我如果說沒有呢!”王鐲轉(zhuǎn)身看著他。

  “那就隨你,你可以再鬧一陣?!眳卿h笑著說。

  王鐲無言,接著說:“我也沒想自己做,只是阿骨如今太小了,想做頡利還是會有些阻礙。”

  “只要是他就沒有問題。我來想辦法。”吳鋒說。

  王鐲聽著這句話,好像回到了兒時,她感覺剛才淋了雨的身子有些冷了,不禁猶豫的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你能…抱抱我嗎?我有些……”話未說完,她只感覺自己被一雙手臂緊緊環(huán)繞進去,甚至能感覺到他心臟的有力跳動聲,王鐲不禁感覺自己臉皮滾燙,就像小時候兩人躺在草地上,第一次脖頸枕著手臂的感覺。

  良久,兩人松開互相摟著的手臂,王鐲紅著臉說:“跟我去見一下阿骨吧。”

  “好。”吳鋒點點頭,轉(zhuǎn)身朝著木籠的方向喊了一聲:“小六,我們走了。”只見一個青年模樣的人跟吳鋒一樣的裝束,從木籠里一躍而出,瘦弱的身軀顯得很有精神。小六走近以后朝著王鐲鞠了一躬,然后看著他們兩個現(xiàn)在的樣子笑了,笑的憨憨傻傻的。

  這一笑讓王鐲有些急眼,本來就害羞的很,現(xiàn)在更是惱羞成怒喝道:“好你個小六,幾年不見,欠打的很!”一邊說一邊作勢要打。

  吳鋒把王鐲攔了下來笑著說:“算了,算了,我們走吧!”王鐲不依不饒的狠狠瞪了幾眼才罷休。小六也知趣的不再笑了,跟在他們后面往前走去。

  帳篷里,阿骨正在寫字,小娘說了,要想統(tǒng)率各部落就要有智慧,要想有智慧就要多讀書,讀書要從寫字開始,所以他現(xiàn)在寫字讀書比以往要刻苦多了。

  阿骨聽見帳篷外發(fā)出聲響,抬頭看去,正巧門簾被掀開一角,阿骨看到是王鐲,眉開眼笑的喊了一聲“小娘”。然后看到小娘走進屋子,身后跟這兩人,都是一身奴隸裝束,一人皺著眉,一人面無表情,皺眉的是吳鋒,聽到那聲“小娘”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表情。王鐲好似感覺到什么,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咳了一聲,提醒他別小心眼。

  “阿骨,來帶你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兩個故人,就是朋友的意思。”王鐲轉(zhuǎn)過頭笑著對阿骨說,邊說邊往前走。“都是很厲害的,今后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詢問他們,相信他們只要可以都會幫你的。”

  阿骨聽完點點頭望向吳鋒和小六,后者順著目光鞠躬行了一禮,阿骨也站起身回禮。他對小娘的話向來深信不疑,更何況,小娘的學識和教授已經(jīng)讓他受益匪淺,小娘的兩個朋友肯定也不會差了。阿骨示意二人坐到前面來,然后朝著兩人說:“不知兩位叔叔對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是否有所了解?!卑⒐桥Φ某谅?,想讓自己的聲音更加粗獷,更像大人一些。

  “來的時候聽王姑娘粗略說了一些?!眳卿h說道,看了王鐲一眼,后者暗暗瞪了回去。

  “不知叔叔可有教我的?”阿骨說。

  “頡利為人所詬病的,不外乎年齡小,難擔重任,部落外如此,部落里也是如此。”吳鋒說:“我們完全可以選一個出頭鳥,來做給其他人看看是否如此。如今,部落相比之前人更多,戰(zhàn)力也更強,我們完全可以制造一件會令部族同仇敵愾的事出來,只要把人心聚攏,后面的都好說,人心只要聚攏了一次,以后想要再聚,就會相對容易很多了。頡利認可嗎?”

  阿骨聽到這個稱呼先是一愣,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再然后就開始自豪起來,他坐直了身體,正視吳鋒說:“敢問叔叔,我們該找何事比較好?”

  “事情倒是有個現(xiàn)成的,上任頡利死時,是否有哪個部落見死不救,或是有部落通敵有意讓頡利部站在箭矢最密集的地方。”

  王鐲此時面無表情,而阿骨的臉色則是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對這個編排自己父親的理由不是很滿意。最終這件事情暫時擱置,他們開始談論其他的問題。

  他們四人這一談,從正午時分一直談到了晚飯,阿骨幾次忍不住想打瞌睡都硬是憑著意志堅持繼續(xù)聽著。吳鋒暗自點頭,這個孩子,這個年紀有這樣的韌性很不錯。談話結(jié)束,王鐲帶著兩人走出帳篷,忍不住問:“小六怎么一直不講話了?”說完看著小六,小六指指自己的喉嚨,然后擺擺手。

  吳鋒滿臉愁苦地說:“小六承受了本該我受的罪?!?p>  小六看著兩人咧開嘴又一次憨憨笑了,傻傻的,無聲的,比吹過來的風聲更加微不可聞。這一次王鐲沒有再要打他。三人很快從這種情緒中脫離開來,畢竟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且無法挽回的事實,切勿沉溺其中。

  吳鋒狡黠地說:“王姑娘,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應該在哪里???我們現(xiàn)在應該也算是客卿了,再回去住籠子,不太合適吧?”

  王鐲點點頭說:“是不太合適,我讓人給你們安排一個住處吧?!?p>  “王姑娘,夫妻之間,難道不是應該住在一起嗎?”吳鋒又問道,小六聽到這話都覺得一陣無言,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家老爺是個無賴貨。

  王鐲笑的很燦爛,說道:“也可以啊,不過我現(xiàn)在也是頡利的夫人,這又該怎么算呢?”

  “你別欺我不懂,草原沒有中原的許多規(guī)矩。這個事,不會有人摻和的?!?p>  “好啊,那你就來我?guī)づ窭镒“?。至于小六,你就回籠子里去吧。你要怪就怪吳鋒,本來說給你們找地方,你們也不要。就這么說了,我先走了?!闭f完,王鐲朝自己帳篷走去,吳鋒和小六楞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王鐲走了一段,回過頭說:“你不跟我一起走?”

  “那啥…你先去…我知道你住哪?!边@次輪到吳鋒結(jié)巴了。小六跨起個臉看著面前的老爺,說不出話。吳鋒笑了一聲說:“還好你現(xiàn)在不能說話了。”

  湛湛藍天,層層白云,悠悠清風,萋萋芳草,青春而動人。王鐲早起走出帳篷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卷,吳鋒當晚真的與自己住在了同一個帳篷里。

  王鐲說到做到的并未給他們安排住所,初春的草原,陰冷而潮濕,何況他們本就衣不蔽體,本來是想著先回木籠子里將就著,轉(zhuǎn)念一想,這要是回去了,不就說明吳鋒怕了她王鐲。于是,當晚的吳鋒走進了王鐲的帳篷。

  時至今日,兩月有余,王鐲在第二天就給小六重新安排了住處,吳鋒則是從那以后一直與王鐲同住,正如先前所言,對于草原民族來說,這個并不是多要緊的事,包括阿骨在內(nèi)的人,都對此視而不見,又或是說習以為常。除此之外才算大事,阿骨對頡利之位的爭奪,對部落人心的籠絡等等。對于中原人來說,身體方面可能不如草原人強壯,勾心斗角人人都可以是一把好手,更何況是從小耳濡目染的吳鋒王鐲二人,他們對人心的掌控,草原上幾乎無人能及。外加小青和小六二人跟隨他們多年,具體事務在他們的操持下,也是有條不紊的在向好的方面靠攏。

  “按照這個勢頭,再有兩個月,阿骨應該就能做上頡利之位了?!眳卿h騎在一匹馬上對著并肩而行的王鐲說。最近他們二人經(jīng)常會散步于草原,暢談于藍天下,相比于之前在長安城的陰霾,在這里仿佛一切陰影都暴露在太陽之下,消散不見。

  “但愿如此,阿骨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假以時日,一定能是一個草原上最出色的頡利?!蓖蹊C說。

  吳鋒聽完猶豫了下,還是說道:“當初我說幫阿骨做上頡利之位。而今眼看就要達成。等那一天到了我就會走,你……會跟我走嗎?”

  王鐲聽完并未說話,她抬頭看著隨風飄遠的白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吳鋒,你說,人活于世,是做隨風而去的云好,還是做亙古不變的天好?”

  吳鋒沉默一會兒說:“我想,做自己應該是最好的吧!”

  “這件事我們之后再談吧?!蓖蹊C說。吳鋒點點頭,沒有答案的問題,暫且擱置為好,以免壞了難得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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