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有一天我跟外婆說:外婆我改名字吧。外婆沒有問我為什么想改名字,我也沒有告訴她上學的時候學校的人都會聊到父母,我不想聊。也有可能是他們小聲討論說我可憐的時候被我聽到了。盡管這些我都已經聽慣了,“太可憐了”,“照顧一下她,她爸媽不在了”。。。。。。
外婆說好,你想叫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說著我就低下頭把頭放在她腿上。
我想我大概只是不想叫這個名字了,每次被念到這個名字就像有有些傷口裂開一樣,涼涼的。
外婆說那叫蘇夏吧,跟你媽媽姓好不好,剛好現(xiàn)在是夏天。
我看了眼外面的陽光,點點頭,聽起來好像很溫暖的樣子。
至于之后,爸爸沒有再出現(xiàn)過,但我成績一直很好,不愛社交,也沒有什么朋友。下課就是睡覺。外婆去世的時候,我剛高考完,成績單還沒有來得及給她看。我猜她看到一定很開心,因為我每次拿成績回來,她都很開心,有時候會時不時的說“別像你媽媽一樣不聽話”她去世的時候,我哭了好久好久,看著她靜靜的躺在那里,這些年壓抑的委屈好像都涌了上來。
不光是為我外婆,也為我自己。
工作人員為她最后一次整理,她明明就在我不遠的地方,但我很想她。他們看我哭的那么傷心,說“放心吧,她走的很安詳,沒有什么痛苦”
我想到媽媽最后一面的樣子。
再后來,收到幾個大學的錄取通知,都被我拒絕了。我能預料的生活大概是,又開始重復說我很可憐,又要被很多人知道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爸爸沒有出現(xiàn)過也好,這樣我可以有個理由勸我自己說他也許有一天會回來??偙雀嬖V我他們再也回不來了好。
這份工作每天最多的就是看著別人哭。
一開始還會感慨掉眼淚,后來就習慣了。
我遇到他的時候大概是在一個下雨的晚上,我躲在一個還在營業(yè)的店里,順便吃了點東西,附近座位過來一個人,見到他只覺得很眼熟。
他很快吃完就走了,等我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出來,回去拿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剛才的桌子上有一把傘,應該是剛才那個人的,出去的時候就看不到人影了。他難道是故意留下的嗎?外面還在下雨,也不算很大了,那人大概也是個丟三落四的主,不管了,我就撐著走吧。
后來有一天,我在經常去的書店看書,是一本《百年孤獨》看到[阿爾卡蒂奧瘋了,被十個人按倒,十四個人捆起來,二十個人綁到了樹上。跟樹一起生長,一起經受風吹日曬。說別人聽不懂的話,像樹一樣,被家族忙里忙外的人遺忘。他死去的時候,“無數(shù)的小黃花如細雨繽紛飄落。花雨在鎮(zhèn)上落了一整夜,這靜寂的風暴覆蓋了屋頂,堵住了房門,令露宿的小動物窒息而死。如此多的花朵從天而降,天亮時大街小巷都覆上了一層綿密的花毯,人們得用鏟子耙子清理出通道才能出殯?!盷
我想到外婆,想到媽媽。想到很多無能為力的事??刂撇蛔〉南搿?p> 杯子里的咖啡沒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拿起杯子剛準備喝
就聽到一句:“您好,咖啡需要幫你續(xù)上嗎?”
我尷尬的點點頭,發(fā)現(xiàn)他好像就是那天下雨天丟傘的人,但我也不好去承認自己拿了別人家的傘。
他端來咖啡,我好像應該說謝謝。但這些年也就跟死人打交道了,總是說不出什么討喜的話來。只能點頭示意。
出去書店的時候,正好看到夕陽,后面突然傳來了我的名字,我回頭,發(fā)現(xiàn)是那個男孩,他大步跑過來,手里拿著我的外套,我站在原地看他在夕陽的映射下發(fā)光的身影。
他把外套遞給我,“你好,這個是在你剛才坐的位置上發(fā)現(xiàn)的,口袋里還有你的身份證呢,這丟了蠻麻煩的,下次多注意些”
我接過外套,說了句謝謝,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半步。
“你臉色好像有些蒼白,是身體不太舒服嗎?”陌生的眼睛里投來的關懷。不習慣的關懷,比以往的同情要熱烈些。
我只能尷尬的微笑說“沒事”
心里只覺得常年不與太陽接觸,還靠咖啡和安眠藥續(xù)命的人,蒼白不是正常的嗎?
說著我轉身走了,今天記性好像是有些差,我是第幾次忘記事情了呢?
夕陽好像落的特別快,指縫里耀眼的光一眨眼就沒了。世界又一次陷入黑暗。
“醒醒,醒醒”周圍傳來一些嘈雜的聲音,太吵了。
我只是想睡會。沒有吃安眠藥也能睡著太好了。不用喊我。
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yī)院里,看了眼手上的針眼,大概是吊針。身邊也沒有任何人,等了一會,問了一下護士,護士說我是沒有休息好,也沒有好好吃飯暈倒了,讓我下次主要休息。我點點頭就準備穿衣服。
“在哪里繳費”我十分熟悉流程的問
“已經有人給你繳過了,他說是你上次看書那個書店的,他說這么說你會知道的”護士邊給臨床的病人看指標,邊跟我說。
我楞了一下,想來也是給書店帶來麻煩了吧。
“謝謝,我現(xiàn)在可以直接出院了嗎?”我說著已經穿好了外套
“可以的”
等我出去的時候天黑了,準備打電話給師傅請假
“沒事就好好休息兩天吧,剛才上班的時候見你沒有來,醫(yī)院里的人說你暈倒了”
掛了電話,看著屏幕變黑,休息又能去哪里呢。
路過小區(qū)附近的一個便利店,準備去吃點東西,就算謹遵醫(yī)囑吧。
順便買點咖啡。是順便。
進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書店那個男孩子也在買東西,帶著耳機,穿了運動裝,像剛跑步回來的樣子。
我饒有興趣的默默監(jiān)視著,今天是他付的醫(yī)藥費嗎?我要怎么跟他說謝謝呢?
想到這里還是算了,我徑直往咖啡走去,然后聽到有人喊了我一聲
我回過頭,他取下耳機:“你不是在醫(yī)院嗎?身體好些了嗎,今天嚇死我了”
我尷尬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為剛才裝作不認識緩解氣氛。
“已經好多了,謝謝你啊,是你付的醫(yī)藥費嗎?我轉給你吧”
他笑著說“是書店給的,下次去書店把繳費憑證給你就好了”
“好”我淡淡的說著
“不過你就吃這些嗎?今天醫(yī)生說你體質不是很好,多注意休息”他看著我手里的很多咖啡以及速食品。
“這些比較方便”我尷尬的把手里的東西往后面藏了藏
“正好我還沒有吃飯,一起去吃點吧,放心吧,我姐姐也在附近,一起吃”
“好”好像已經到了不能拒絕的地步。
鬼使神差好像吃了很久,看他跟姐姐的感情真好,他姐姐是個醫(yī)生,聽到我這個狀況好像說了很多,早餐要吃,不能總是熬夜,咖啡晚上少喝,睡不著可以吃些褪黑素.......
然后給她弟弟夾菜,批評他,我看著他們,像在觀賞。
后面的我已經聽不太清楚了,我很想我外婆,眼淚有些不受控制。
他們真的太好了,好到讓我覺得我跟這里格格不入,好到我對自己的冷漠覺得內疚。
我說我不太舒服就走了,過來一會他氣喘吁吁的跟了上來;“姐姐等下還要值班,怕你一個女孩子危險讓我送送你,看你剛才才樓下超市買東西,應該順路吧”
“沒關系的,馬上到了”說著加快了腳步。
我不想被他看出我的窘迫,我的羨慕,嫉妒,恨,我內心的陰暗想法。
“這個是剛才姐姐說的褪黑素,附近藥店買的,下次要好好休息”說著就把一個瓶子遞給我。
我有些不設防,眼淚差點就忍不住。
“我快到了,不用送我了,我不需要這些,我喝咖啡挺好的”聲音好像沒控制住有些大了。
沒有接住你手里的東西?!安灰芪?,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轉頭就走了,猜得出你在背后應該是愣了幾秒。再多幾秒鐘,我可能就要撐不住了。
回到家里我一直哭,我也不知道哭什么。
那幾天都沒有睡好,沒有看到過你,也沒有再去你那家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