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梔子花與周佩佩
回到家,周佩佩依舊在客廳里坐著的,不過和上次不一樣,她明顯也是剛回來沒有多久,香奈兒的奶白色套裝還沒有換,妝也沒有卸。
就程曉羽超越時代的審美來看,周佩佩無論是妝容還是衣品都是很超前的,不像他看其他的女性,總有點土不夠洋氣。他想大概是巴黎歌劇院巴黎舞團的首席經(jīng)歷,讓在時尚之都生活過的周佩佩渾身都彌散著浪漫灑脫的風情萬種。
這是一種昂貴的氣質,是用知識、自律和金錢堆砌起來的儀態(tài)萬千雍容爾雅。
總而言之,要擱在電視劇里相當適合飾演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程曉羽不得不感慨難怪蘇虞兮能那么好看,畢竟基因在那。他喊了聲“周姨”,就準備上樓,然而周佩佩卻招了招手說道:“曉羽,你過來?!?p> “哦~”程曉羽轉身向著客廳中央的沙發(fā)走了過去,就看到黑色的大理石茶幾底下放了一堆的奢侈品購物袋,他笑了下說,“周姨晚上逛街去了啊!”
周佩佩笑了笑說:“下午和幾個姐妹打麻將,晚上去恒隆逛了一會?!彼陨愿┥韺⒌厣系氖鄠€紙袋子全都提了起來,“這是給你買的,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全都是給我嗎?”程曉羽稍稍有些意外。
周佩佩站了起來,將印著“DiorHomme”和“YSL”的紙袋子遞給了程曉羽,“這馬上就要換季了,也得給你添置點秋天的衣服了?!鳖D了一下她說,“也給你妹妹買了些,已經(jīng)給她拿上去了?!?p> 程曉羽試著單手接過紙袋子,感覺一只手提不下,又分成兩只手提,“謝謝周姨?!?p> “你試看看合身不合身?!敝芘迮搴苁请S意的說,“不合身的話,我就店里的人拿合適的尺碼過來換.....”
“還可以這樣的嗎?”
“當然,”周佩佩笑了笑說,“他們都有移動的貨品展示車,專門提供上門服務。不一定非要到店里去,只不過那就沒有購物的樂趣了.....”
程曉羽下意識的就感慨道:“原來這就是上流社會?。 ?p> 周佩佩撇嘴搖了搖頭,“別這么沒見識,這就上流社會了?你是沒看見過每周零花錢六百萬美金,為了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祈禱,特意贊助NASA好幾億美金,讓自己成為宇航員的沙烏地王子?!?p> “這么夸張?”程曉羽想起了后世很著名的笑話,“難怪我曾聽說一個有關沙烏地王子的笑話?!?p> “什么笑話?”
“從前有一個沙特王子,他的國王父親派他去德意志學習。他剛到德意志就買了個蘭博基尼代步,可他的同學沒有人開車上學,于是他就問他的同學們怎么來學校,他的同學告訴他都是坐地鐵上學。他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大家都坐地鐵,他肯定也要與民同樂與時俱進不能脫離了群眾啊,于是他就給爸爸寫了封信,說我同學全都是坐地鐵上學,就我自己開車去,實在是太丟臉了。于是他的國王爸爸第二天給他匯了2億美元,告訴他趕緊去買個地鐵,千萬不要丟了皇室的臉......”
周佩佩舉起纖纖玉手掩住紅唇輕笑,泛白的燈光下,涂著胭脂粉指甲油的手指流光溢彩,“你從哪里聽到的這么損的笑話?”
程曉羽也笑,“可能是哪個鎂國同學那里吧?我也不太記得了.....”
周佩佩笑過了以后,指了指程曉羽手中的紙袋子,“你把衣服試一試。還有鞋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就按照我自己的喜好買的.....”
“周姨的品味我是相信的?!背虝杂鹩謱⒋臃旁诹松嘲l(fā)上,隨意的打開了一個YSL的紙袋子,拿出來一看是一件黑色帽衫,屬于經(jīng)典款,是他喜歡的風格,他立刻點頭說,“好看......”
“還有DiorHomme今年新出的西裝和牛仔褲,這是Hedi Slimane離開前最后的設計了,我挺喜歡這個設計師的,可惜你爸爸不喜歡,說自己年紀大了不適合。你配著這件黑色帽衫和牛仔褲試看看,Hedi Slimane的作品特別有少年感十足的搖滾氣質?!敝芘迮迮ど韽纳嘲l(fā)上找出個銀色的印著鎏金的紙袋子,從里面拿出一件黑色的西裝,又從和一條窄版的水洗黑牛仔褲,“保證你穿上舞臺會很帥氣!”
程曉羽低頭看著周佩佩手中還套著米色防塵袋的外套,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每逢過年過節(jié)母親就會帶自己去商場買新衣服的場景,無論是前世還是現(xiàn)世,母性總有共通之處。他想起了故鄉(xiāng)小城破爛的公交車,冬天沒有暖氣,夏天沒有空調(diào),一年四季都開著窗戶的冷颼颼的公交車。也想起了舊金山的有軌電車,兩種同樣很慢,母親牽著自己在晃晃悠悠中向著城市最繁華的地方去。他卻只覺的母親的懷抱實在是太好睡了,溫暖又香甜,像是一場夢。
等到了人頭攢動的商場,母親牽著他的手帶著他一家店一家店的試,給他買合身又好看的新衣服??赡莻€時候他只想要煙花、溜冰鞋、游戲機、漫畫書......對于當時他的家庭而言,這些東西不是必需品,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不過后來也漸漸的都有了,即便每次母親都說他考試考的好才會買,最終卻還是滿足了他。
后來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想著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至少得賺夠錢,帶著母親去大商場買買,出錢給她旅行,讓她去世界上的各地走走看看。
可忽然之間一切都變得遙遠到無法觸及。
他有些時候從夢中醒來,都無法確定這些記憶是不是真實的存在,直到這一刻,他才確定,那些在時光中消逝掉物件,只要在記憶中存在,那就確切的存在過。盡管一些細節(jié)已經(jīng)模糊到難以辨識,比如他兩段人生中第一雙足球鞋,第一把吉他,以及第一臺鋼琴和第一套西裝......
米色的防塵袋上“DiorHomme”的英文字母在淚光中變得漫漶不清,這讓他意識到眼下的真實確鑿無疑,記憶中的一切又變得飄忽不定起來。
什么會留下,什么會消逝,無人能預料,似乎只能接受。
他清楚這一點,眼淚卻仍然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滴在防塵袋上,如同從樹葉上滾落的雨點。
“曉羽,哭什么啊?”周佩佩柔聲問。
程曉羽搖頭,沒有說話。
周佩佩立刻將衣服扔在沙發(fā)上,向前走了一步,抱住了程曉羽,她輕撫著程曉羽的頭發(fā),“想哭就哭吧!但人總得學會告別,不過告別并不意味著忘記,沒必要去想方設法的忘記,而是在銘記中讓自己活得更美好更幸福一些.....這樣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
即使程曉羽再能說會道,此時此刻卻任何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覺得周佩佩的懷抱很溫暖,彌漫著雨后的梔子花的清香,他記得那個時候也沒有香水這種東西,母親總喜歡在衣領上別一只梔子花。夏天的時候他躺在母親的膝蓋上,母親揮著蒲扇給他講故事。
說的什么故事呢?
如今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
只有梔子花和紅燒肉的香氣沒有忘記。
他有種荒謬的感受,好像自己不過是個存儲器,只是存儲著兩個程曉羽的人生,他似乎有著固定的過去,也有著確定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