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水從顧盼坐上公交車開始,就一直坐臥難寧。他跑到地下停車場,繞著大卡車轉了一圈,還不放心,把手伸進甘蔗垛里,試一試里面的溫度。沒辦法不用心啊,這車甘蔗就是王金水的身家性命。
從停車場上來,又跑到順福旅店門外,瞅瞅公交站方向,看看顧盼回來了沒有。
他實在是耽擱不起啊,十幾噸的甘蔗,按照出發(fā)前安惠的批發(fā)價,盈虧點大概是八噸,剩下的四噸半就是賺的。正月十五以前,是銷售旺季。早回去一天,就能趕一天行市,甘蔗也就能盡快出手,這趟生意就有的賺。
十五過后,當然也不是完全沒銷路,但是,用安惠人的說法,年也過了,月也過了,小孩子再怎么嘴饞,大人也舍不得掏銀子了!
如果正月十五前,貨走了八噸,王金水就放心了,畢竟這趟買賣沒虧。剩下多少都是利潤,人也就安心了。
可是,十幾噸甘蔗,一下子投入安惠市場,本來安惠人口不多,加上這幾年不景氣,很可能導致批發(fā)價下跌,這就很讓人擔心了!如果別的水果行再運一車兩車回來,對王金水來說,那絕對就是災難!
所以,無論如何,今天王金水都要動身,盡快趕回安惠!
老吳中午與王金水吃飯的時候,正準備從前臺拿一瓶二兩半的高粱燒,想解解饞。王金水見了,奪過了酒瓶:“老哥,今天要出車呢!”
老吳說:“這不是顧盼還沒回來嘛!”
王金水急了:“不行,今天必須得走,不然,這車貨非砸在我手中不可!”
老吳一看王金水急眼了,就安慰說:“不是說好了四點嗎?還早呢!”
吃完飯,老吳上床睡覺,王金水躺不住,床上像是有釘子扎,起來在房間里轉來轉去,他老吳轉的心煩,將王金水趕出房間,眼不見心不煩。睡了一覺起來,泡了一壺大葉子茶,一壺茶喝完了,還沒有顧盼的影子。
老吳也有些著急,眼瞅著太陽偏西了,四點鐘沒退房,就要多記一天的房錢。說好的是今天無論如何要出發(fā),可現(xiàn)在還沒來,這到底是走還是不走呢?
正在猶豫呢,王金水已經(jīng)在前臺退了房,黑著臉回到房間收拾行李。
老吳說:“王老板,急什么,顧盼不是還沒回來嘛!”
王金水說:“把東西收拾好,放到駕駛室去,顧盼一回來,我們就可以動身了!”
王金水畢竟是包車的老板,老吳也不能執(zhí)拗,只好依了他,把行李收拾好,就到汽車站去迎顧盼。
剛剛從停車場出來,走到街上,吳師傅的手機就響了:“喂喂,你系吳師傅嗎?”
“我是啊,你是哪一位?”
聽到鈴聲,老吳還以為是顧盼打電話呢,沒想到一開口,是帶著濃濃的廣州腔調的普通話。
“我系看了你貼在惠州火車站上面的尋人啟事??!”
老吳一聽,頓時精神一振:“您說。如果消息確實,我們一定重謝!”
“我認識照片上的那個人啊,可系呀,名字不對啊,你們要找的,叫肖建國,我認識的這個人,叫肖放?!?p> “您說,這照片與本人很相似?”
“系呀,一模一樣??!他是——”
老吳正聚精會神跟這個廣州普通話通話,突然王金水一聲尖叫,老吳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中的手機就被人奪走了,一道黑影風也似的從身邊刮過。
老吳醒過神來,撒腿就追,前面這個,個子不高,速度挺快,拐過一個街角,鉆進一條小巷子里,老吳沖過去的時候,對面迎面走了兩個壯漢,勾肩搭背的走著,把一個小巷子堵得是嚴嚴實實。好不容易從這兩個人身邊擠過去,出了巷口,小偷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了!
老吳正四處觀望,后面王金水氣喘吁吁跑來,說:“剛才兩個,他們是一伙的!”
“什么?我找他們去!”老吳氣咻咻地說。
“老哥,舍財免災吧!你在外面跑了這么久,這里水有多深你不知道?他們腰里藏著家伙呢!”
“唉,錢不錢倒是小事,電話沒了,聯(lián)系不上,誤了顧盼的事,這可怎么辦呀!”
兩個人站在公交車的站臺旁,正說著剛才小偷的事情,一輛公交車停靠在站臺,從車上下來一個抱著小孩的女子,正是顧盼。
看著顧盼失魂落魄的樣子,吳承剛沒敢多問,王金水見到顧盼很高興,“噼里啪啦”說上了!
“顧盼,有消息了!剛才,我們剛從停車場上來,正好有人打電話進來,說是找到肖建國了。不過,他不叫肖建國,叫什么來著,老吳?”
“肖放。”顧盼并沒有王金水期待的驚喜,淡淡地說道。
“怎么,你也知道?”王金水很是奇怪。
“把手機給我看看,是不是惠州打過來的?”顧盼把手伸向吳承剛。
吳承剛表情很古怪,兩手一攤,說:“剛剛被小偷搶了!”
顧盼一下子就急了:“這咋辦呀!”
這一路來,吃喝、住宿,都是吳承剛花錢,如今,手機又丟了!顧盼當然知道,老吳的手機,是一部二手手機??墒牵獡Q一部新的,可不是小數(shù)目。沒了手機,吳承剛怎么聯(lián)系業(yè)務?
顧盼很是內疚:“吳哥,讓你破財了,都是我的不是。回去了,戴姐不知怎么埋怨你呢!”
吳承剛說:“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唉,這里的小偷實在是太猖狂了!”
一行人走向停車場,吳承剛從顧盼懷里接過睡熟的肖瀟,問:“有消息了?”
顧盼搖搖頭:“今天沒有來?!?p> 吳承剛說:“要不,我們還等一天?”
王金水一聽這話,頓時大驚失色:“哥,你是我的親哥,這可耽誤不得!我的身家性命,全在這車甘蔗上呢!”
顧盼也苦笑:“我只是有些不死心。其實,也許這個人只是長得很像而已。我問過的,人家是惠州人,家里有老婆孩子,據(jù)說還是家具廠的老板,很有錢的,這人怎么可能是肖建國?”
“那你的意思是?”
“上路吧!”顧盼咬著嘴唇說。
王金水大喜:“對,就該這樣,免得又要花一天的住宿費呢!”
“要不,我們吃了飯再走?”吳承剛商量道。
顧盼看看吳承剛懷里抱著的肖瀟,說:“孩子睡了,現(xiàn)在不是還沒到飯點么?干脆出城吃吧,還能便宜一些。”
上了車,幾個人都沒有說話,肖瀟睡著了,其他的三個人,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王金水在心里撥打著算盤。老吳丟了手機,嘴上說不在乎,其實心里疼著呢!
而顧盼則是想著肖建國。
曾經(jīng),顧盼覺得自己非常接近肖建國,仿佛近在眼前??墒?,突然之間,又覺得肖建國遠在天邊。
有段時間,顧盼為了沒見到輝煌家具廠的肖放感到非常遺憾,可是這就是命。
退一步講,如果肖放真的就是肖建國,見面了又怎樣?還真的就是“相見不如懷念”了!
如果,肖放不是肖建國,見不見,又有什么意義呢?
想通了這一點,顧盼輕輕地吁了口氣,抬頭看著窗外。
走著走著,夜色上來了,華燈妝點著都市的繁華,展現(xiàn)著夜晚的美麗;陰暗隱藏在城市的角落,演繹各自的故事。
車子越來越快,一幢幢高樓逐次后退,明亮的霓虹也逐漸稀少,繁華漸漸遠離,空洞的黑暗洶涌而來。在馬達的轟鳴中,顧盼的心一點點的被掏空,感覺到肖建國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