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府衙前的場面
宣州在大靖算是中州，雖然離著令都有些遠，卻也在連接南北的通衢要道上，城池高建，道路南北縱橫，寬闊的大街星棋羅布，酒肆商鋪林立，平時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只是今日這熱鬧，卻集中到了府衙前大街上。
宣州老百姓們算是大開了眼界。
先是看到府衙前跪坐著一大片衣冠不整的鄉(xiāng)下人，抬著三口薄木棺材，還有十幾個瘸著腿，吊著胳膊，纏著頭臉的傷者，為首的一個老者顫巍巍舉著一張狀子，旁邊兩個人扶著他的身子。
這兩三百人靜靜地跪坐在府衙前，不喊不鬧，寬闊的街道被占了半邊，還源源不斷有人加入跪坐的行列。
另外半邊街道被圍觀的人們占滿了，交頭結(jié)耳，議論紛紛。
“怎么回事呀，這些是什么人？”
“這些是下屯縣的農(nóng)戶，田地被大戶侵占，剛收割的糧食也被大戶搶光了，為護糧被打死三人，打傷了十數(shù)人，來州府告狀的?！?p> 圍觀的人群中有一個年輕漢子告訴旁人。
議論聲更甚，周圍盡是憤憤不平的聲音。
“真是毫無人性呀，什么大戶？這也有太沒有天理王法了？”
“是誰家這么黑心爛腸？這些人看著可真可憐哪?！比巳褐杏袐D人和老人看著隨著大人一同跪地的面黃肌瘦的孩童，忍不住心下憐憫，抹淚嘆氣。
“李家，李林江?！蹦贻p壯漢回答到。
“李林江是誰呀？他不怕王法嗎？縣衙怎么不管？”
“李林江是剛上任的工部尚書李林洧的弟弟，下屯縣的縣令就是他侄子，下屯縣衙和李家勾連，讓這些小民沒有活路?！?p> “可惡，原來是朝中大員，放縱家人，橫行鄉(xiāng)里，魚肉百姓呀?！?p> “豈有此理?！?p> “狗仗人勢?！?p> “為官不正。”
人群中的憤憤不平之聲更加強烈。
李有看著這一邊的民憤被點燃了，便又鉆到另一邊的人群中。
那邊的人群里又響起了一片咒罵聲。
再一邊，也有一個俊俏的年輕姑娘在回答圍觀人群的同樣問題，姑娘聲音清脆又煽情，引得周周的人一片哀嘆和咒罵。
不知什么人，給跪坐的人端來了茶水，還有人拿了糕餅給老人和孩童。
跪著的人也不推不搶，低聲道謝，給孩子老人喝水吃餅。
圍觀的人覺得同情更甚?！鞍Γ际切├侠蠈崒嵉男∶裱?，不到活不下去，誰會來這里鬧事呀?！?p> “誰說不是呢，看那些孩子吃東西的樣子，怕是餓了好幾日沒有吃過飯了。”
“不是幾天沒吃過飯，是自從春上開始就沒有糧食，只吃野菜糖餅度日了?！蹦贻p漢子大聲道，眼圈發(fā)紅，將一筐窩頭抬到跪著的人群中。
“唉呀，真是可憐，這李家大戶，真是太作惡了?！比藗冇旨娂娮h論著，一些人也轉(zhuǎn)身去各個的包子鋪餅鋪里買吃食送過來。
這附近幾條街的包子鋪餅鋪掌柜伙計遇上了生意最興隆的一日。沒想到平日里生意平平的湯餅包子鋪子，現(xiàn)在突然一下子就被人買光了，還不停有人進來催促趕快做。
包子鋪對面的茶樓上，唐纓和云兒靜靜地坐著喝茶，遠處的府衙門前，圍觀的人們越來越多。
門簾掀開，李有大踏步走了進來。
“唐先生，已經(jīng)按照安排做了，廖二爺他們領(lǐng)著旁邊幾個村的人，說了不鬧事，只靜跪。”
“嗯。”唐纓點了點頭。
“先生，您這個方法太好了，現(xiàn)在宣州百姓都知道了李家的惡事，官府不得不管了?！?p> “不止宣州的百姓知道這事，這里南來北往這些多人，很快全天下都知道李家的惡事了?！痹苾盒募殻缇涂闯隽诵〗氵@么做的另一層含義。
“先生，您說，官府會管嗎？畢竟，李家在朝中有人。”李有剛剛還豪氣沖天，現(xiàn)在又有些擔(dān)心了。
他也是小民，也是租著田莊的農(nóng)戶，但楊家是積善人家，幾輩子耕讀傳家，并不曾苛待過他們這些佃戶，遇有天災(zāi)年景，還會減免他們的租子。
清溪鎮(zhèn)依水傍水，山上河里野物魚蝦和藥草甚多，怎么樣都能過日子，從來還沒有過揭不開鍋的經(jīng)歷過。
這兩次隨著唐先生走村進鎮(zhèn)，見識到的，竟是從未有過的民生艱辛，讓他深為同情，又義憤填膺。
“肯定會。中秋巡視察考開始了，這么大的事，刺史大人不敢不管?！?p> 半個月前，她已經(jīng)捎信給阿九，讓他告訴楊世海，宣州這邊時機已經(jīng)成熟。
史部每年對各個州府進行一次巡視察考，不是所有的州郡都到，會隨機選擇一部分。
每到中秋，各個州郡官員們都心懷忐忑，有的盼著被選中，有的祈禱不要被選中。
每年巡視察考結(jié)束后，到年底史部的官員評定就下來了。有的地方官升遷了，有的地方官就去職調(diào)任或回鄉(xiāng)了，還有的下了獄，丟了性命，連累了族人。
“公子，公子，李家在街上打人了?！毙莾杭贝掖业貨_了進來，話語中透著驚惶。
“什么？”唐纓大驚，幾個人連忙推開窗戶，向外看去。
遠處的大街上，一片混亂，五六十個黑衣打手，手持木棍，在上告的人群中一片亂打，街上狼奔豕突，一片驚叫和混亂。
“快快，快下去看?！碧评t讓李有暗中指引著村民直接奔宣州而來，就是想著這樣才能避免上白沙村的村民在村內(nèi)被李家打手傷害，沒想到李家竟然這么囂張，竟然敢追過州府，在衙前當街大打出手。
星兒云兒拎起藥箱，李有已經(jīng)護著唐纓跑到了街上。
圍觀的人們怕被誤傷，紛紛往四周奔走避讓，只有唐纓四人沖進了跪著挨打的人群中。
“住手！”唐纓大叫。
“住手！住手！”云兒和星兒跺著腳大叫。
李有在前沖進人群，一把抓住前面一個黑衣壯漢正在掄起的木棒，奪了下來，一棒揮打在那黑衣打肚子上，那人哎唷一聲抱著肚子倒在地上。
旁邊另一個打手看到同伙受傷，一記木棒狠勁向李有的后腦勺揮來。
“李有小心！”唐纓在旁邊看得分明，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李有聽到大喊，迅疾一低頭，一陣風(fēng)聲從頭皮上擦著飛過。
又有幾個打手揮舞著木棒向沖進人群的李有和唐纓揮來，眼看木棒就要落到唐纓身上。
“小姐！”隔著幾步遠的星兒嚇得手腳發(fā)軟，一時失聲，也顧不得暴露不暴露身份了，和云兒一同拼了命向唐纓身上撲過去，想要擋住飛來的木棒。
唐纓閉上眼睛，電光火石之間，人群中飛出三人，噼噼啪啪幾下打飛了木棒，圍過來的打手也被踹倒在地上，還不等唐纓反應(yīng)過來，身子便被拉出了混戰(zhàn)著的人群。
“住手！”一陣威嚴的高喊，府衙內(nèi)忽啦啦沖出一群皂衣衙役，混戰(zhàn)終于停了下來。
“大小姐，您沒事吧？”
唐纓驚魂未定，還沒看清楚面前的狀況，就聽到一聲令她魂飛魄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