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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牛記

《3》分家

石牛記 曲昂 5282 2021-06-26 10:56:44

  ?????到了十一月,征兵工作開始了。

  龍井鎮(zhèn)上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貼著“一人參軍,全家光榮”“少年立志尚武,長大報國從軍”等宣傳標(biāo)語。鎮(zhèn)下轄的各村村大隊醒目的地方也紅紙黑字的貼了好幾張。各村村長親自到村下轄的自然村宣傳。鎮(zhèn)各村各戶的適齡公民都積極響應(yīng)征兵的號召,無論是小學(xué)畢業(yè),初中畢業(yè),高中畢業(yè),都熱情高漲地擁到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去體檢。一時間,醫(yī)院里不再是老弱病殘的病人,而是體強力壯活力四射的年輕人。他們奔走于不同的體檢房間,每項體檢過關(guān)了,入伍的機率就大了。過關(guān)的,滿臉笑容;沒過關(guān)的,愁眉苦臉。

  體檢過后的第五天,古潤蕊收到了入伍通知書。同去的古潤田卻沒被錄取。

  入伍當(dāng)天天剛剛蒙蒙的亮,古潤才用他的鳳凰牌自行車拉著古潤蕊到鎮(zhèn)上報到入隊。一路上古潤才千叮萬囑要古潤蕊在部隊里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做事,爭取在部隊里有所作為,不要再回這貧窮的山溝溝里了。還感慨地說自己已婚再也沒辦法去闖蕩,也沒了希望,一切就指望你能出人頭地了,古潤蕊一一點頭答應(yīng)著。最后大家都說要勤寫信,保持聯(lián)系。

  古潤才把古潤蕊送到鎮(zhèn)政府,看著他換上一身綠色軍裝,看著他在敲鑼打鼓載歌載舞的歡送樂隊中上了部隊的大卡車,看著他乘坐的大卡車在眼睛前漸漸消失,古潤才的心就突然間覺得無比的孤獨寂寞而又惆悵迷惘。

  ?古潤田是在家里看著古潤才拉著自行車送古潤蕊的,他卻提不起??氣去送行,作為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心里是很想去送行,但始終放不下那種失落的感覺。

  古潤田不但是個粗人,而且還是個要強的人,現(xiàn)在看到潤才結(jié)了婚,潤蕊又當(dāng)了兵,而自己仍然形單影只,且前路迷茫。他覺得自己很失敗,有種被遺棄的感覺,心情很是煩悶。

  他的父親古雨強也有著同樣的心理,心情同樣的煩躁。他看著同樣是從小長大從大到老的古雨志的兒子們都已結(jié)了婚,自己還有兩個適婚還未婚的兒子守候家中。他的心就很揪心很苦惱很著急。他弄不懂那些做媒婆的只蹬他家的大門而不踏自家的門檻;他弄不懂同樣是土坯瓦房同樣是村野匹夫為何村民會覺得他古雨志就高人一等;他弄不懂自己錯在哪里卻清楚自己敗在那里。

  終于有一日,古雨強還是忍不住主動去找外屋的媒人李,媒人李是殺豬佬陳旭平的老婆,姓李名金月,村里人見她油嘴滑舌能說會道都叫她媒人李或滑嘴李。

  李金月如今見古雨強親自上門問媒,便滿口答應(yīng),說兩天便有答復(fù)。并說:“我正想蹬門造訪呢!想不到你先來早一步了,這也正好,都想到一處了。”

  ???????古潤田是個大大咧咧的人,而且不愛打扮,也不喜禮節(jié)。媒人李連續(xù)問了三個女子,最終也沒成功。媒人李忍不住就說:“你呀!做事做人應(yīng)該學(xué)靈活些了,見面了要和人家聊聊天打打招呼端端凳子什么的。還有你這補丁衫補丁褲就別穿出來了,沒有買也要買回來才行,要注意形象??!”

  古潤田的妹妹古愛麗搶著說:“他呀!就這幅德樣,你看他的頭發(fā),亂得像雞窩;你看他的胡須,拉碴得讓人惡心;你看他的穿著,邋里邋遢得像個要飯的。還有他那副吃飯模樣,雙腿要蹲在板凳上,我都說他好幾回了,就是改不了,也不愿意去改。還有他吃飯也吃得賊快,人家還沒幾口,他的就見底了,好像是怕別人搶了吃去似的,也不注意一下,多難看呀!就算是我也不會喜歡啦?!?p>  她的一席話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都夸獎她說小小年紀就那樣懂事了,長大了肯定了不起的。古潤田卻板著臉說:“你懂什么?小屁孩一個?要知道當(dāng)年和屋的潤德老哥相親時雙腳也是踩在板凳子上吃飯的,現(xiàn)在不也是兒子都一大群了嗎?”

  ??????古潤田話雖如此說,但當(dāng)他第四次相親時,卻聽從了愛麗的話:把胡須刨刮干凈,把頭發(fā)梳理整齊,還穿上了專門為了相親而買的新衫新褲新鞋子。當(dāng)媒人李再次帶著女子和女子的親屬來相親時,還沒等她們來到屋前時,便熱情地迎上去虛寒問暖端茶遞水。只是在吃飯的時候他就是吃得再慢但還是最先見底的一個。他偷偷地瞄了一下別人的飯碗,并不像她妹妹說的那樣沒幾口,起碼已經(jīng)過半了,這才起來去裝飯。

  ?????果然,這次相親成功了。古潤田不禁自嘲說:“原來相親也是要經(jīng)過包裝的,這既不是要把真實的一面收藏起來,把虛假的一面表露出來。”

  南方的六月,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季節(jié),剛剛收割完春季種下的稻谷,馬上又得把一根根朝天的稻桿頭踩到泥巴下。這時候的農(nóng)夫們都忙碌在田野里,田野里的人們?nèi)死E8藖韥砘鼗刂刂貜?fù)復(fù)的在田里走,直踩到稻桿頭和泥巴像做餡的餡料一樣稀爛,平整到禾田像鏡子一樣光滑才算合適,最后才彎腰插上早已育好的秧苗。

  南方的六月,又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季節(jié)。時間的節(jié)點要把握得非常準確,什么時候該育苗什么時候又該插秧苗直接應(yīng)響到十月稻谷的收成。

  可就在這個繁忙的季節(jié)里,陳謹秀已經(jīng)是懷胎六個月的孕婦了,由于怨恨李詩婷不去工作,自己就賴以有身孕的原故,整天躲在房里啥事也不干。偏偏這時候的二嫂子也懷孕在身,下田的活也沒去干了,只是在家里干些曬曬谷子,幫幫婆婆燒火作飯喂養(yǎng)一下雞鴨等家務(wù)活。雖然這些事在男人眼里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既不關(guān)心也不過問,回來只要有飯吃就行了。但是大嫂子莫美蓮就忍不住了,一回來就破囗大說:“你們一個個的都不用去干活了?你們個個都是帝王將相的命,而我們就成了專門伺候你們的奴隸了?!?p>  “你們不去干活,明天我也不去了,養(yǎng)你三四年還不夠嗎?還要養(yǎng)你多久?一輩子嗎?”

  很明顯,最后那一句話是針對李詩婷說的,而且越罵就越大聲,越罵越起勁,到后來一些惡毒的話也用上了。剛回到房里逗孩子的古潤宏實在聽不下去,就要出去和她評理,卻被李詩婷一把抓住,默默地深情地注視著他。古潤宏見她眼眶濕潤,神情憂傷,心里一酸,便停了下來,繼續(xù)逗玩他剛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女兒。

  ?????晚飯的時候,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和家人一起吃飯的李詩婷卻一改常態(tài)出去和家人一起吃飯,可偏偏莫美蓮和她的三個女兒就躲在客廳墻后的通巷不出來吃。他們坐等了好一會,古潤德就說:“不等了,我們吃,她們自己不吃,怪不得誰,也餓不死她們的?!闭f完自己就端起飯碗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但其他的人還是靜靜的等著,就連平時吵吵鬧鬧的小孩子們,此時也乖乖的坐著不動。值到最后看見古雨志拿起筷子,接著連同古潤武、古潤才也拿起了筷子,孩子們和媳婦們這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候,躲在客廳后墻通道的莫美蓮竟然大聲哭著喊說:“是餓不死,但累死?!?p>  古潤德早已不耐煩了,大聲斥說:“那是你們自己作賤?怪得了誰?餓死了也沒人可憐?但不要防礙我們吃?!?p>  莫美蓮哭訴說:“你們不分家,我們就是不吃,餓死了也不吃,用我們的辛苦汗水養(yǎng)那些無用的白吃的人,不值得。”

  古潤德被氣得立即站了起來,手掌用力一拍飯桌,就要沖入去打莫美蓮的舉動。嘴上邊罵說:“男人還沒討論的事情何時輪到你女人話事了?”他身子將要離開凳子時,卻被古雨志大聲喝?。骸白?,吃你的飯?!?p>  古潤德無奈,只得坐下。而他的這一拍,嚇得孩子們都為之一跳,放下手中的碗筷靜靜的坐著,一動也不敢動。而古潤宏的女兒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李詩婷看了看古潤宏一眼,抱起女兒回房去了。

  ?????古潤宏說:“我們還是把家分了吧?”

  但他的話卻沒一個人搭理,好像都聽不到似的。古潤宏看了看大哥,他正在埋頭吃飯,又看了看父親,也正在大囗大囗的吃飯。好像剛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似的,還不時哄著坐在他身邊吃飯小孫子。古潤宏看到就連平時最愛挑剔最喜表現(xiàn)的二哥此時也是變得沉默是金了,古潤宏見此情形也就只得作罷。

  飯畢,古雨志這才撩下一句話:“要分家,忙完這個忙季再說。”

  ?????土地是農(nóng)民賴以生存的依靠,自然最為珍貴。分家就是要把山林田地分到各人的手里各自管理耕種。自然,分家就成為農(nóng)村里最為重要的一件大事。以村里曾有的慣例,分家首先就要請村委里的其中一個領(lǐng)導(dǎo)作見證人,然后是隊里的隊長,再是左鄰右李,兄弟叔伯,最后是自家的大人小孩一應(yīng)帶上,浩浩蕩蕩的到田野里到山坡上拿尺子測量面積,數(shù)據(jù)精確到一分一厘,做到最大程度的公平公正。整個過程繁瑣而又浩大。

  ?????然而分家當(dāng)日,古雨志只宴請了里屋四戶的四個家主。飯后,古雨志便對他們說:“現(xiàn)在的人們都在說改革改革的,既然都說要改革,那么思想也應(yīng)當(dāng)跟著改革改革了。這次分家我就不勞煩村領(lǐng)導(dǎo)和隊長以及其他鄰居了?!?p>  古雨強懷疑地說:“我怕你這個改革會不會引起他們?nèi)蘸鬄榱送恋囟馉巿?zhí)?”

  古雨志說:“兄弟如果不和睦,就是請個鎮(zhèn)長來幫忙也是會爭執(zhí),再說“見證”二字本來就不好,特別是對兄弟來說更加貶值。既然是說一定是要請來“見證”的人,我想還是自己的兄弟叔伯的好,這樣和諧些。至于山林田地的交界點和田畝數(shù)有幾畝幾分?我們天天都面對著的,心里清楚得很,也用不著勞煩隊長去測量了?!?p>  古潤森說:“這樣是甚好,但也要看他們四兄弟的意思了?!?p>  古潤華也說:“只要他們兄弟同意怎樣分都可以,就連我們也可以省掉的。”

  眾人都表示贊同,古潤德說:“話雖這樣說,但有你們在商量一下也是好事,以免日后有…有分歧,畢竟分家是件大事情?。 ?p>  古雨志接過說:“按以往分家的慣例,都是到田頭上一邊討論一邊畫界線的,我這次就先在家里討論好劃分好哪里歸誰那里又歸誰?甲等田乙等田等量平均配好,最后再麻煩侄兄們到山林田地用尺量好尺寸打桿畫界便行了。田地的分配,就按生產(chǎn)隊分田到戶時有的就有沒有的就沒有?!?p>  接著古雨志拿出一本已經(jīng)發(fā)黃了的田畝部宣讀:“古潤德七份田,按生產(chǎn)隊當(dāng)時分的一人七分計算,七七四畝九;老二五份田,五七三畝五;老三兩份,畝四田;老四兩份;畝四田?!?p>  古雨志話音剛落,陳謹秀馬上就說:“這樣的分法我不同意,才得兩份田,以后我的孩子吃什么?”

  說著便看了看李詩婷,希望她也能出來與她共同爭取,可李詩婷卻假裝沒看見似的,逗著她的女兒玩了一會竟然回房去了,氣得陳謹秀恨恨的又看了看古潤宏,但古潤宏認為這也是情理中事,也不理釆。陳謹秀見了,憤憤地邊向客廳墻后的通巷里走邊說:“這樣的分法我不分了,分了還不是餓死?還不如不分的好。”

  古雨志就說:“這都是生產(chǎn)隊時分給他們的,也是以往別人分家的一貫慣例。”

  已進入到客廳后巷的陳謹說:“不是說要改革嗎?生產(chǎn)隊是生產(chǎn)隊,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為什么就不能重新規(guī)定規(guī)矩而是韭要按舊習(xí)俗來分?”

  陳謹秀一說完,古雨志的眼神突然閃動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才好。好在這時古潤德的大女兒古金萍說:“你是想把我三姐妹的田地平均分了?你想都別想?生產(chǎn)隊分給我們的就是我們的,再說就算我們嫁人了,我的弟弟們也要,他們那時也沒有分有老婆田的。”

  二嫂子也說:“如果要重新合起來再分配的話,我的三哥兒林毅當(dāng)時也沒分有田的,那也得要份?!?p>  大嫂子莫美蓮也說:“我的四兒林好也沒分到,那也得要份?!?p>  一時間,客廳里亂哄哄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爭論不休。而這些被宴請來幫忙的兄弟叔侄們卻尷尬得面面相窺,但誰也不愿首先開口說出第一句有建議的話來,只因各自的心里都在想著不要罪了任何一位主人,畢竟這是他們的家內(nèi)事,沒必要把自己牽扯進去。

  這時古潤武就忍不住了,大聲吼說:“婦人家家的,懂什么?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都滾一邊去?!?p>  陳謹秀在客廳后聽到大家都在針對她的不是,心里滿是怨恨,看到連古潤才也不為她爭辯,心里更是生氣,但也不好發(fā)作。她根本就不屑古潤武的喊話,只顧哭泣著說:“我又不是說要分你們的田地,是你們自己多心了。我只是說重新定規(guī)矩而已?!?p>  古潤德大女和陳謹秀年齡相仿,此時也哭訴著說:“你意思就是要分我們姐妹的田,你就眼紅我們的田畝比你多了唄?!?p>  她的兩個妹妹金梅金桃跟隨著也哭著說:“要想分我三姐妹的田畝是不可能,不管是按新規(guī)矩舊習(xí)俗,我們是要定屬于我們的那七份田畝?!?p>  古潤德看著這些弟媳們爭爭吵吵,作為大哥的他又不方便出口說話她們,只期望他父親能出來制止,可他父親就是板著他那一幅毫無表情的僵尸臉,好像對這里的一切都充耳不聞。

  這些婦女們喋喋不休的爭議了多久,這些男人們就一言不發(fā)的沉默了多久,終于,女人們好像意識到了什么?逐一地靜了下來,靜得有點嚴肅,靜得有點沉悶。

  終于,古雨志說話了:“你們吵鬧夠了嗎?不夠的話請你們繼續(xù)?!?p>  客廳還是一片寧靜。

  “你們不吵了是吧?不吵了就先聽聽我的話,等我說完了你們再繼續(xù)吵也不遲?!?p>  “田畝還得按田畝部來分配,有的就有,沒有的爭也沒有?!?p>  停了一會,看到客廳仍然一片寧靜,這才接著又說:“我老了,老婆子也老了,干不動了,靠你們養(yǎng)了。”

  說到這里又停了下來,客廳里還是一片寧靜。

  “所以,我把我和老婆子的山林田地都平均分給你們四兄弟,我只要對面那一塊自勞地種點青菜。你們的房子早已規(guī)定,無需議論,至于我倆的房子,我搬至屋外的曬谷場的谷倉里,廚房我自己慢慢搭建,就在谷倉邊,茅草作瓦,木材作柱,你們也不必因為簡陋而內(nèi)疚,其實是我內(nèi)心所求。再有就是我們倆的伴食費,我的意思是每戶每月五十元,多了少了你們以后再斟酌斟酌。現(xiàn)在首要任務(wù)是趁你二叔哥弟們還在這里,如果你們沒什么意見,就趕快的到山林田地里劃分界線,要明白到人家都是有活要干的,沒空看你們爭吵。有意見的,就要趕快提出,我要說的話說完了?!?p>  古雨志話說完,再也沒人說出異議的話,吃了一塹的陳謹秀,躲在通巷里更不愿多說一句話。古潤德趁機說:“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我們就去分田地吧。”

  說完就拿起早已準備好了的尺子、鋤頭、繩索、柴刀等用具浩浩蕩蕩的出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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